第22章 見風使舵

越是入夏,晨霧消散的越早,分明仿佛才剛剛入夜,便又漫天燦爛。

樂璿輕靠在玄淩玨的肩膀上,雖然她一直聲稱支持鬼瞳回國的,可是當真走了,她卻又格外地難過。樂璿一直以為,她自己經營的公司前前後後也送走了幾任十分得力的經理,她應該早已經練就了刀槍不入的心,可當真麵對,才發現原來事實並非如此。

鬼瞳不是她用高薪聘來的經理,她要去的地方也絕不是一個電話就可以叫來一起喝酒的。

“你倆幹嘛呢!佛王?怎麽會……”一個傲嬌的聲音傳來,樂璿還未來得及防備,便已經被一雙紅袖一把拽了起來,樂璿不禁略帶了些許詫異地抬頭瞧著一臉嫌棄的百裏失笑,看著他上下打量的眼神在她身上掃了兩圈,才十分不解地開口:“你這個女人雖然是有趣,可未免也太沒個廉恥了!白日**也就罷了,你怎麽也不挑挑對象,是不是瘋了,還敢湊到佛王身上去了?他可是個得道的高僧啊,你這是要做這萬劫不複的勾當?有什麽欲求不滿的,有能耐衝我來!”

樂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百裏失笑這是……菲比說她要抹去百裏失笑對鬼瞳的記憶,可如今怎麽他卻連她也不記得?

“百裏……”玄淩玨也不禁皺了眉頭站起身,“你手中束縛的,是我的王妃啊!”

“王……王妃?”百裏失笑微微眯了眼,不禁環視了自己周圍的環境,“這裏不是駝城?這是……”百裏失笑的眉頭皺緊,他是不是忘記了什麽事?

可究竟是什麽呢,他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

“京城,佛王府。”玄淩玨的回答幹淨利落,卻讓百裏失笑徹底驚惶了,京城何時多了佛王府這等地方?

樂璿皺眉,她突然記得百裏失笑初次遇見鬼瞳便是在駝城,百裏失笑一發毒針將鬼瞳打倒,那時的百裏失笑,還隻是將鬼瞳當做一個可生可死的行屍走肉。

樂璿抿唇,抬眼帶著試探卻又十分肯定的語氣開口:“你是奉了大皇子的命,派你來看住我的,防止我糾纏佛王,耽誤了他的大業,對吧?”

“你怎麽知道的?”百裏失笑的手毫不猶豫地掣住了樂璿的脖頸,一雙鳳眼中滿是提防,“你到底是何人,怎麽可能這麽了解我的任務?”百裏失笑的眼神毫不留情,大皇子派他以反派的身份暗中保護佛王,這件事連鳳鳴軒的其他人都不知道,這個才與他見過幾次麵的樂璿怎麽會知曉?

樂璿重重地歎氣,因為他的手勁兒極重,讓她有些難以喘息,卻還是極清晰地開口道:“因為你一年前已經告訴過我了!百裏失笑,你丟一整年的記憶!”

百裏失笑怔忪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子篤定的神情,他記得他因為在蕭山時的那一箭之仇,是對這個女人有些許好感和好奇的,可是為何如今看見她,卻還多了一抹傷心?這種情感,又是從何而來的?百裏失笑想要回想些關於樂璿的事情,可仿佛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似乎有大火、似乎有失歌、似乎有一個瘦弱的女孩……

百裏失笑的頭忽然一陣劇痛,百裏失笑猛地推開了樂璿,將頭痛欲裂的自己抱成一團。

樂璿緊緊地抿唇,抬頭看了看同樣惆悵不已的玄淩玨。

整整一個上午,樂璿都在給百裏失笑講述他這一年來所做的事情,但卻為了尊重鬼瞳的決定,將有關她的一切統統抹去了。

百裏失笑的纖眉皺得極緊,聽樂璿的描述,她如今已經是佛王的正妃了,而他,是她真心實意地珍惜的朋友。

他百裏失笑,會有朋友?

百裏失笑帶著滿滿的疑慮,斜眼打量著眼前這個少婦模樣的樂璿,煞有些不信任地開口:“這話說的實在是太荒誕,我會自己去考證你所說的一切,這佛王府是個是非之地,走了!”一個驕傲地轉身,百裏失笑便已經如血蝶一般翩然離去,留下緊抿了雙唇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樂璿。

許久,樂璿才重重地歎氣,至少現在的百裏失笑,應該是坦然的吧!

玄淩玨負著手走近:“這樣做,真的是對百裏好嗎?忘記了鬼瞳,百裏失笑真的會快樂?”

樂璿搖頭:“可是鬼瞳希望他忘記,我能怎麽樣呢?如今在京城,百裏失笑應該是會去找大皇子吧!”想起大皇子,樂璿忽然想起她當日在桃林之中告誡他不要飲用大紅袍的事情了,這麽多日子過去了,大皇子的府上除了購置了少許的老君眉和鐵觀音以外,還真的一點兒大紅袍都不曾購買。

大皇子對玄淩玨,還是多少有些信任和在乎的吧!

樂璿抬眼瞧著玄淩玨,昨日玄淩玨的在朝堂上的一通折騰,使得皇帝急急地將十二召回、將四皇子外派、又將九皇子禁閉,雖然滿朝文武沒人知道這幾件事與玄淩玨的血脈大案究竟有何關係,但隻要不傻,應該多少都會做些猜測,將玄淩玨與這些事件聯係到一切的。

始終沉默地看著一切發生的左右丞,怎麽可能毫無動靜呢?

越是安寧,便越是恐怖,這始終在積蓄的能量說不定何時會突然爆發,帶來一場無法預知的災難。

“王爺!”天鷹突然從房簷之上躍下,抬眼與門口守衛的慧律對了個眼神,才進屋將門關緊,衝著玄淩玨鄭重抱拳,“九股暗夜騎各自消息已然匯總,請王爺定奪。”

玄淩玨微微點頭:“說。”

“皇後得到的奏章已經提交給皇帝了,九皇子一定是積重難返了,安嬪始終四處運作著,但都是碰壁,因為九皇妃的關係,樂仲與皇後似乎也有些時日沒有聯絡,兩人如今的關係不太明朗,反而倒是元修入宮兩次,不要偏聽偏信,千萬要仔細調查才是。天波處前日在南城遇見了一支暗組,看他們的行蹤,似乎是要查靜元皇後自盡的案子,如今的從屬不明。”

玄淩玨始終閉著眼聽著天影的匯報,仿佛一切都已經在他的掌控範圍了一般,聽見暗組,才微微睜眼:“讓天波全力跟著這個暗組,看看究竟是何人要查靜元皇後!樂璿,你的茶葉賣得這麽好,不去給樂丞相送一些去,他不會生氣嗎?”

樂璿的眼珠兒微微一轉:“要我帶什麽話麽?”

“不用,”玄淩玨微微搖頭,才旋即斂了神色,篤定地瞧她,“你隻管去送茶便是。”

樂璿抿了抿唇,有些不太懂得玄淩玨的意圖,但知道他定然是成竹在胸才會出現這樣的眼神,便也不曾多問,便回頭推開了房門:“茗燃,準備兩盒碧螺春,與我去一趟樂府。”

樂府的白燈籠還未撤去,看來是樂薇的死還籠罩這整個樂府,樂璿站在門口略打量了這碧瓦紅牆之間的兩朵雪白,遲疑了片刻才大步邁進了府邸。

“佛王妃駕到!”看門的小廝見了王妃,一刻也不敢遲疑地急忙忙通傳,樂相一脈已經少了一位二小姐,便隻剩下這高高在上的宛妃與這個曾被整個樂家瞧不起的佛王妃。

若是她剛剛嫁給佛王的時候整個樂府還是抱著一絲看熱鬧的心態去瞧她的話,如今這個府上已經沒人敢對王妃有半句微詞了,那個佛王是個多麽難以攻克的硬骨頭,居然也可以被三小姐化成繞指柔,如今她這個王妃,才算是有名又有勢了!

樂璿對這些小廝的恐懼眼神視若無睹,卻惟獨對那高高掛起的燈籠好奇,她對樂仲還是有些了解的,他對這幾個女兒哪有半分為父的真心呢,無論是嫡出還是庶出,樂仲始終將女兒看成是他手中的棋子,用樂菁拴住了皇帝的心,又用樂薇拴住了九皇子的心。

如今樂薇已經死了兩個多月了,按理說樂府的白喪早就該撤去了,這明晃晃地四處張掛著的白燈籠,到底是想表達些什麽呢?

樂璿微微抿唇,才朝著一個老嫗開口:“父親因為二姐的事情,沒少傷心吧?”

“哎,”那老嫗重重地歎氣,“可不是呢,樂丞相為了二小姐可是瘦了一大圈呢,就連宮裏頭的人前來吊唁了幾次,丞相也都不曾出來接待,最後一次實在是覺得不合規矩,才略見了見。”

樂璿微微轉了轉眼眸,宮裏頭會派人到樂府吊唁的人可實在不多,因為九皇子那兒便有一個正兒八經的靈堂,又有誰會選擇派人出宮來吊唁呢?

才思忖著,便見樂仲頭上仍貼著膏藥便走了出來:“王妃怎麽來了?”

“父親大人!”樂璿微微點頭,“一是來瞧瞧二姐,二是我的茶山今年收上不少好茶,帶些來給父親大人品一品。”樂璿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戾氣,沒人能看得出她對樂仲究竟有多少厭惡。

“進來坐坐,我正好有事要問你。”樂仲微捋了捋胡須,便轉身領著她進了耳房。

茗燃知趣地等在門外,與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分健談的老嫗聊到了一處。

耳房內,樂仲咬緊了牙關:“我隻問你,陷害樂薇的計策,你有沒有參與?”

“陷害二姐?”樂璿瞪大了眼睛,“此話從何說起?二姐與我無冤無仇,我為何……”

“可分明有人不止一次地跑到我這兒來告狀,說是你從中作梗,才讓薇兒橫死!樂萱,你應該知道我最忌諱什麽,別讓我對你下手!”樂仲咬著牙,瞧著如今的天下局勢,他突然是慶幸了將樂萱嫁給佛王的,這樣,他的雞蛋便又多了一個籃子。

不過他雖然不會多管樂萱與佛王的相處模式,卻不等於他會縱容樂萱與樂家為敵!

“是九公主吧?”樂璿微微抬眼,結合著剛剛從那老嫗得來的信息,樂璿大膽地猜測著,“跑來誣陷我的人,是九公主吧?”

樂仲也被她的問話給吸引了目光,不由得微微眯眼:“你與九公主有過節?”

“不是過節,”樂璿微微勾了嘴角,“父親大人知道昨天佛王早朝遲到是因為找我吧?其實就是被九公主給擄了去,要將我送給九皇子做二姐的替代品呢!九皇子的人品,我可才算是看透了。父親大人,雖然我沒有這個資格,但是我還是想說,將二姐嫁給九皇子,可實在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九皇子一看便是難登寶殿之人,您怎麽會……”

悉數樂家這幾個女子,樂菁自不用說,是整個樂家最大的後台;樂紫嫁給了那二皇子,顯然是繼承寶座的首選之一;樂寧作為一個庶出嫁給了所謂的“八賢王”,也是奪嫡的熱門;樂璿雖然是半帶著強迫被嫁給佛王的,但佛王這個曾經的少帝,也很難不將他與皇位關聯到一起。

但是樂薇所嫁的九皇子,可不是個能有足夠的胸懷撐起整個天朝的男人。

聽說九皇子沒有保護好樂薇,又來覬覦樂萱,樂仲不禁整個人都被怒火點燃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真的以為他的女兒生來就是給他解決欲望的嗎?當年他便有些不讚成樂薇嫁給九皇子,如今聽了樂萱這麽一說,不禁更加懊悔,早知如此,他當初就該鐵下心來將樂薇嫁給八皇子做正妻的!

樂璿的眼神略向下微微沉了片刻才又緩緩抬起:“不過父親大人,也許是我危言聳聽了,父親大人還是多做準備為好,千萬別在一棵樹上吊死,皇後……”樂璿才剛剛開口,便又噤了聲,遲疑了片刻才繼續說道,“父親大人知道十皇子是待我極好的吧,我聽他說起過,皇後似乎在與元修丞相聯絡。”

“這怎麽可能!”樂仲瞪大了眼睛,“元修可是靜元皇後的哥哥,他就是再想要往上爬,也不可能去找皇後,皇後可是……”樂仲想要說皇後是還是靜元的罪魁禍首,卻仍是忍住了,的確,元修並不知情,他對皇後的不親近,最多不過是因為她替代了靜元皇後的位置,但若是說兩人有什麽協議,是完全可以忽略這種不快的。

“皇上才剛剛將九皇子囚禁,皇後便遞了個陳列九皇子罪責的折子,按理說,這就足夠給九皇子定罪了,這時候誰會跑過去給九皇子求情,可元修卻偏偏就是讓萬歲爺別偏聽偏信,而是細細地查,九皇子有多少勾當父親大人您還沒有譜麽?皇後與元修這麽一唱一和,皇上可能不下大力度好好查查他麽?若真的查起來,您這個做嶽父的,真的逃脫得掉麽?”樂璿的眼睛始終是盯著樂仲的眼睛的,看著樂仲那略帶渾濁的眼睛裏滿是疑慮和緊張,便知道她的話是在他心裏埋了嫌隙的種子的。

“而且……”樂璿微微皺眉,聲音也變得猶豫,“我聽十皇子話裏的意思,皇後就是因為二姐動了她宮中的熏香,就對她起了殺心的,至於最後害死二姐的到底是誰……”

十皇子對於樂璿而言是個極好的幌子,當日在坤寧宮的一場鬧劇讓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十皇子喜歡佛王妃之事,樂璿也樂得聽聞此信,這樣,她說皇後的壞話,便都可以假托十皇子之口了。

一個傻子說的話,都格外可信的。

樂璿的話才剛剛說完,便聽門外一個太監通稟著:“樂丞相,萬歲爺宣您入宮。”

樂仲麵色凝重地抬眼瞧了樂萱一眼,這個丫頭在佛王那兒可真是學了不少心思,看來他以後多了一個左膀右臂了!佛王登基倒是也沒什麽不好,至少如此,他便有機會繼續做這個國丈!

樂仲的心理正在改變,神色並未流露出太多的變化,至少冷冷開口:“回去吧,為父有時間去佛王府找你。”

“是!父親大人慢走!”樂璿低頭送了樂仲,“為父”二字,還是第一次從樂仲的口中對她說出,很顯然,樂仲心中的天平已經逐漸偏向她這一邊了。

樂璿勾起一抹淺笑,樂仲這種多疑的人,非要讓她給他多找幾個假想敵,他才會逐漸相信她!

相信她吧,她會好好地編一個巨大的騙局的!

樂璿回到佛王府時,才知道玄淩玨也同樣被皇帝宣召入宮了,樂璿微微玩味著皇帝對玄淩玨的態度,分明是討厭他的,為何還這般重用他呢?

樂璿盤算著皇帝的這幾步棋,若是隻是因為玄淩玨的新聞讓他想要將十二召回,讓十四在駝城坐鎮繼續掌櫃北疆之事便好,為何要將四皇子派過去,那整個北疆四皇子與十二打下了的,無論是四皇子還是十二,到了北疆真的掌控了重軍。

所以,皇帝將十二的兵權交給了四皇子,是在助皇後而貶佛王麽?

可小順子傳出的消息,分明是皇帝要利用玄淩玨打壓皇後啊!怎麽反而助長了皇後的氣焰呢?

正愁沒有兵權的皇後突然有了這麽大一支隊伍,就不怕她狗急跳牆,指揮著四皇子揮軍南下,一舉搗毀了玄策的政權嗎?

茗燃匆匆趕來,臉上還帶著些許汗珠:“王妃,宮裏頭傳來消息說萬歲爺似乎因為跟九皇子生氣,有些氣急攻心,今日一早睜開眼睛便已經動彈不得了,幾個皇子大臣都趕到宮裏頭去了!”

樂璿不由得霎時瞪大了眼睛,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