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開辟錦繡新商圖 第25章 十皇子

玄策的聲音是帶著絕對的威儀的,那種致命般的壓迫感縈繞在整個宮中,即便是隨侍在殿門口的小順子都不由得提起了心,若不是王爺再三叮囑過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隨便去找他,小順子恐怕已經一早托人去將王爺叫回來了!

小順子如今身在大殿之內,無從脫身,隻能眼睜睜地瞧著萬歲爺那淩厲的眼神如利劍一般直直地射在王妃身上。

誰也沒料到,王妃竟極坦然地抬眼瞧著皇帝,聲音極平靜:“父皇,兒媳知罪。成婚近一年無子嗣這是一罪、未守婦道拋頭露麵這是二罪、未經父皇允許擅自勾引王爺這是三罪、未盡孝道隨侍父皇病榻這是四罪……不知父皇,想以哪一條置兒媳的罪?”

玄策也不由得將眉頭皺得極緊:“混賬!你這麽說話,倒像是朕無理取鬧地要置你的罪!在你眼裏,朕竟是個昏君麽!”

梁喜不由得也瞧了這王妃一眼,他服侍了萬歲爺三十餘年,即便是萬歲爺未登基以前,也沒人敢這般與他頂撞。

“恰好相反,”樂璿的聲音反而更加的緩和安靜,那語氣中竟聽不出有半分的緊張,“兒媳如此說,是在感恩父皇的大度容忍。兒媳剛剛所說的幾條在皇家而言都是大罪,可父皇始終並未真心治罪於我,不過是憐憫兒媳、容忍兒媳罷了,這點兒媳知道的,多謝父皇寬宏。”樂璿說完,便施施然地朝著皇帝叩拜了三下,如同早朝時三呼萬歲一般。

連玄策也被她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這丫頭居然以來就給了他這麽高一頂帽子,將他架在了寬宏大量的高位上,仿佛即便她再犯些什麽罪過,皇帝也會寬宏地將她饒恕了一般。

“牙尖嘴利的丫頭!”玄策不由得冷哼,“起來回話吧,朕今日也該給你個辯解的機會,說說看,你將芷蘭扣押在駝城,是所為何故?”

樂璿微微一怔,扣押芷蘭,這是從何說起?可今日是十二入宮的日子,皇帝一定是聽到了些什麽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來找她,可今天能聽到有關芷蘭的事,若不是玄淩玨找來的借口,那便是十二親自開口,而無論是他們誰開的口,她都隻有應下的道理。可是扣押芷蘭的理由呢?

樂璿側頭歪著眼睛瞧了小順子一眼,仿佛是要說什麽機密事,梁喜略打量了萬歲爺的眼神,便輕聲開口:“小順子,你先下去吧!”

“是!”小順子推門出了裏閣,便將門關了。樂璿在皇帝麵前從未與小順子又半分親近的舉動,這是她與玄淩玨都一早達成的共識,所以小順子才能在這長生殿內升得極快,如今已經從一個打雜的小太監一路躍升到梁喜的首席徒弟了。

樂璿見小順子退下了,便抿了抿唇,權衡了片刻才篤定開口:“啟稟父皇,兒媳是在為父皇辦事啊!”

“哼!”玄策的聲音極冷,“你當朕是傻子?你如今的立場,豈會是站在朕這一邊!”

“父皇,這話兒媳就聽不懂了。”樂璿的眼睛裏竟是滿滿的執拗,“當初是您叫兒媳嫁入王府去的,為的不就是做您的細作麽?兒媳如今剛剛在王府紮穩了腳跟,開始幫助萬歲爺試探王爺的心思,挑撥王爺身邊的人際關係,怎麽就在萬歲爺這兒成了叛徒呢?兒媳若記得不錯,告誡十二爺不能與王爺同心,是萬歲爺的聖旨吧?當初不是也借著關押芷蘭公主為由脅迫著十二爺麽?”

玄策的眉頭略向上揚了揚,仿佛對她的話產生了興趣。

樂璿這才吃了定心丸,更篤定地開口:“父皇關押芷蘭公主是脅迫,多少有些唐突,可兒媳關押芷蘭公主,便是他們兄弟二人反目的導火索,如此一來,十二必定是惱我的,而王爺自然護我,他們兄弟間,必定是要起嫌隙,這不是原本就遂了萬歲爺的心意?難道……又是兒媳自作主張了?”

樂璿那大眼睛裏充滿了委屈和冤枉,仿佛一切都如她所說的那般,她一片赤膽忠心,卻被皇帝徹底誤解。

玄策的眼睛略微眯了眯:“說的倒是頭頭是道,那朕倒要問你,十二出兵北疆之時,你那一車車的物資也是為了挑撥麽!”

樂璿不由得將唇再度抿緊,京城的大小事,皇帝居然都了然於心?樂璿沉了沉眼眸才下定了決心開口:“樂萱原本以為可以隱瞞的,既然萬歲爺知曉了,樂萱也不好隱瞞,那物資……不是十二爺的,是給四爺的。”樂璿此時的眼神中是帶著些許的怯懦的,如她這般無論做什麽都會理直氣壯的人,出現這種神情,卻反而會讓人格外篤信。

無論是怎樣強勢的女人,提到自己的心上人,都該是有這麽兩分猶豫的神色的,這一點,玄策清楚,樂璿更加清楚。

玄策聽見四爺二字,不由得冷冷一哼。

樂萱與老四間的舊情,他最近可沒少聽說!即便是拋開那些暗哨得來的消息,單是那銀藍,三天兩頭就要在後宮中鬧上一通,他想不聽都不行!

不過如此說來,這樂萱反而倒是當真對老四一片癡情?玄策雖然不知道具體數目,但也依稀了解到這一場北疆戰役裏樂萱自己掏了多少銀子,樂萱說她自己是個商人,若不是真心實意地在對一個人好,她是絕對不會將自己兜裏的銀子掏給其他人的!

不過若她當真從未對老七動過真心……玄策的那略帶渾濁的眼睛裏是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光芒,樂璿也隻是感覺到他那滿心的算計,卻不知他究竟想要怎樣。

玄策畢竟是坐了十六年的皇位了,這其中的利益權衡,誰也算計不過他。

玄策還沒開口,便聽見門外一陣喧囂:“父皇!父皇!我要見父皇,我不管,我要見父皇!你們這群狗奴才都放開我,我要見父皇!”

那肆無忌憚的聲音,恐怕也就隻有十皇子才敢如此。

玄策皺眉,這個瘋子怎麽會被放到這兒來?玄策重重歎氣,抬頭讓梁喜出去處理,梁喜才恭敬點頭,便已經見了十皇子不管不顧地衝進了裏閣,身後兩三個太監也攔不住,便隻得跪在萬歲爺的床榻前瑟瑟發抖。

“你這是無法無天了麽!”玄策威嚴開口,聲音裏有連傻子都聽得出的怒氣。

“父皇,母後欺負我!父皇,母後欺負我!”十皇子噗通跪到了玄策的床邊,撲在他的腿上便嚎啕大哭起來。

玄策不由得皺眉:“你母後怎會欺負你!”

“她就是欺負我,她說話不算話,她分明說好了要把新娘子姐姐送給我的,可昨天……昨天……那個大紅布底下根本就不是新娘子姐姐!”十皇子一邊說,一般伸手指著樂璿。

玄策微微皺眉,昨天的確是有個銀家的姑娘與老十成婚,因為老十不安穩,便沒做那些大慶大宴,隻是在坤寧宮內略拜了天地便將那二人送去洞房了。

可如今聽老十這意思,他是想要老七媳婦做他的新娘子?

“隻有蓋著紅蓋頭的女人才叫新娘子,你母後不是給了你一個新娘?”玄策也知道十皇子的神誌不清,說話便也帶了兩分柔情。

“不是!”老十直直地衝到樂璿身邊抱住了樂璿的大腿,“我就要這個,我就要這個!”

“胡鬧!”玄策冷冷開口,“快你七嫂放開,哪有小叔子如此抱著嫂子的道理!你也是成了親的人,有什麽混賬思想找你的十皇妃去!快將他帶走!”

“我要她,不管,我就要她!”十皇子被四個太監抬著手腳給抬出的裏閣,已經走到了院子,仍可以聽見他歇斯底裏的叫嚷。

玄策那神色極不悅,聲色俱厲地衝著樂萱大喊:“你個狐媚子,是要將朕的兒子全部迷暈才肯作罷麽!”

樂璿霎時便又跪倒在地:“萬歲爺恕罪,樂萱實在不知為何會讓十皇子產生了興趣,樂萱不過是在王府和坤寧宮見過十皇子兩次,什麽都沒有做過啊!”樂璿是在顫抖的,那瑟縮的模樣無論是誰見了都會格外心疼。

玄策略收緊了下巴,他剛剛的話的確是重了一些,即便是她真的有心勾引,她也絕不會對著一個傻子下手。

梁喜看出了萬歲爺那神情中略微的懊惱,才上前了半步開口:“萬歲爺得了個萬人迷做細作,不是反而好辦事得多?有時候,用對了一個女人,可敵過千軍萬馬呢!”

玄策抿唇:“起來吧,既然連梁喜這老狐狸都給你求情了,可見你是多得人心了!”

“謝萬歲爺。”樂璿自然知道他們主仆倆這一唱一和的意思,便乖乖叩謝了才起身,“萬歲爺,看見十皇子,樂萱忽然想到些事情,雖然這話本不該由樂萱來說,不過總覺得該讓萬歲爺知道。”

“講,朕恕你無罪!”玄策看著樂萱那猶猶豫豫的神色,便知在等他的這句話。

“四皇子當年娶得便是銀家的小姐,如今每日吵架,雖說是有我的緣故,但也過的著實不幸福,如今都已經鬧到要和離的地步了,皇後娘娘為何又給十皇子安排了一個十皇子不喜歡的銀家小姐呢?”樂璿將銀家二字咬得極重,以玄策的心思,便已經聽懂了她話中的意味。

玄策歎氣,這丫頭的話倒是沒錯,他的確是發現了穆婉與銀家的端倪,看來他是該好好查一查這個銀家了!

被十皇子這一通攪合,樂璿關押芷蘭的事情仿佛也被玄策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了,玄策略沉了沉嘴角,才吩咐著:“老七媳婦,你關押芷蘭總是不對,加上你之前說的種種罪狀,實在不得不罰。便罰你抄一百遍《列女傳》,好好修養心性才是!作為兒媳,總該盡盡孝道,你以後每三日來進宮服侍朕的病疾,直至朕痊愈,聽懂了麽?”

樂璿點頭:“兒媳明白。”皇帝這是要她每三天來給他匯報一次玄淩玨的動態啊!

“下去吧,朕乏了!”玄策略揮了揮手,合了眼不再瞧她。

樂璿恭敬地退出了裏閣,那眼中的平靜仍是帶著專屬於她的氣場,即便是在殿外正為王妃焦急不已的小順子瞧見了王妃如此大大方方地走出了裏閣,也不禁有些詫異,奈何無法太過招搖,便隻是恭敬地將她送走。

王妃究竟是有多大的通天本領,能在萬歲爺的盛怒之下完好無損地走出來?

樂璿回到王府時,玄淩玨便是負著手立在門口等著的,樂璿從馬車上躍下,才伸手去攬過他的手臂:“幹嘛,站門口對我早回來也沒有幫助!”

“可是站在門口,我可以更早些看見你。”玄淩玨淺笑,仿佛剛剛的所有擔心都不再重要,他並未去牽她的手,不過是怕她發現自己因為緊張而導致的滿手心的冷汗。

兩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玄淩玨才將茶放在樂璿手中,略皺著眉頭聽樂璿將她剛剛與皇上的對話全部複述,聽到十皇子的突然襲擊,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樂璿,你覺不覺得十弟有些蹊蹺?”玄淩玨抿唇,抬眼瞧著樂璿的眼。

“嗯,”樂璿點頭,回應著玄淩玨的疑問,“幾次接觸,我總覺得十皇子似乎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人事不通。他似乎……很有分寸,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他比誰都清楚。今日更是,掐準了時間來給我解圍。”

玄淩玨歎氣:“我猜……他是皇祖母的人。”

樂璿抬眼,看著玄淩玨略帶猶豫地開口:“你還記得當日刑嫗來找咱們麽?她一個被軟禁在慈寧宮的人,怎麽會對坤寧宮的事情有這諸多了解?而且當日皇後派人暗地裏查過刑嫗,據說刑嫗的腿剛好這時候燙傷了,那分明就是你的箭傷!可若不是知曉有人要來查,刑嫗一個完全沒人會在意的老嫗幹嘛非得將自己的傷偽裝一下?可坤寧宮不比別處,我當時安插一個細作用了五年的時間,慈寧宮的人若想安插,恐怕難上加難,而且……日月城這等私密事,也不是所有坤寧宮的人都有資格聽到的。”

“可十皇子這種傻子在坤寧宮便不會有人防備?”樂璿接過了玄淩玨的話,眼中也是滿滿的警覺。

玄淩玨點頭,應著樂璿緊抿的唇。

若皇太後身在慈寧宮還有這麽大的勢力範圍,那麽他們就真的不能這般放任她了。

隻要有勾當,便一定會有破綻。

樂璿抬眼瞧著玄淩玨,眼神中是滿滿的篤定:“放心,皇上讓我每三天入宮一次,少不了要跟皇上多說些話,總能找到個讓皇上懷疑皇太後的話題的。”

玄淩玨重重歎氣:“還是先保證你自己不會被父皇懷疑吧!”

樂璿點頭,看皇帝的神情,他似乎是相信了她對四皇子的感情,畢竟那是有跡可循的故事,也由不得皇上不相信。樂璿重重歎氣,未曾開口,便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誰?”樂璿略提高了聲音,門外應該是有慧通守衛的,怎麽會有人突然敲門?

門外許久沒人回答,樂璿才警惕地開了門,門外空無一人,低頭,才看見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木盒子,迎著燈光,大概可見那上麵大大的h。

所以這次是愛馬仕麽?

樂璿不由得揚眉,這木盒子都成了楚喬的專利了!他到底有多少個這種潘多拉盒子啊,沒次打開,都能掀起一番風浪!

似乎已經不再抵觸這種交流方式,樂璿司空見慣地將盒子抱進了房間,玄淩玨看了盒子也沒有太多的驚異,平靜地看著樂璿將盒子打開。

那裏麵是一些往來的書信和物件,樂璿一一查看了,無外乎是些九皇子與西陵國大皇子勾結的證據,樂璿微微抿唇,看來是九皇子被擒住的消息已經傳到楚喬那了,他是想幫助他們將九皇子徹底打倒呢!

玄淩玨歎氣:“楚喬倒是當真在乎著你的一舉一動。”

樂璿冷冷開口:“不過是甩不開的孽緣,他做的越多,我越覺得別扭。這些證據改天我交給八皇子去吧,你既然沒明著趟九皇子這趟渾水,就別管了。”

玄淩玨微微抿唇,看著樂璿那清明的眼神,略沉了嗓音開口:“樂璿,別將我看成你需要保護的人,還記得我說過的吧,你與我是並肩站在一起的樹。九皇子企圖從我身邊將你奪走,我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這些證據即便用不到,他也是萬劫不複了。”

可惜抬眼,她還當真從沒過問過玄淩玨對九皇子的處置方式,便隻是清淺一笑:“那也好,盒子便先留著吧,也許有朝一日還能用來對付褚哲。”樂璿始終不曾過問玄淩玨是怎樣處置九皇子的,不過她也不想多問,反正隻要玄淩玨覺得合適的,她也沒什麽異議。

玄淩玨仍舊是一如既往的忙,一大早便又趕著去上朝了,樂璿看著玄淩玨的馬車一路風塵仆仆地走遠,才轉身望向茗燃,極平靜地開口:“百裏失笑一切都準備好了吧?”

一早的晨陽還帶著並沒有完全消散的霧氣,在王府中肆意地朦朧氤氳著,而樂璿那眼中的光芒卻如同是噴薄而出的晨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