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拙劣的計謀

一早的晨陽還帶著並沒有完全消散的霧氣,在王府中肆意地朦朧氤氳著,而樂璿那眼中的光芒卻如同是噴薄而出的晨日一般,驅散了眼前的所有霧障。

偌大的王府與往日無異,所有的人都忙活著自己手中的活計,樂璿一路從王府的大門向內院走著,順便打量著所有人的舉動。從樂璿入府開始,她便不斷地在清理王府中的細作,樂璿始終覺得這王府中一定仍有一個最大的內鬼沒有找到,可究竟是誰,樂璿又無法確定。

而那些三三兩兩被清走的小角色,雖然能起到一定的震懾,卻到底不是長久之計。

樂璿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一邊走一邊吩咐著身後的茗燃:“我要在書房寫封信,是要緊的機密事,給我將書房守住了,無論何人不可擅自入內,違令者,可斬!”

“是!”茗燃順著眼眉,乖乖應聲道。

幾乎整個王府的人都聽到了王妃的吩咐,不由得乖乖低了頭,離書房遠遠的。

可就是有那不開眼的人,明明知道王妃的吩咐,卻仍是要往書房之中硬闖的,而那個人,便是一身紅裝滿臉傲慢的百裏失笑:“給我讓開,你們幾個小丫頭也敢隨意攔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鳳鳴軒的軒主,江湖上誰不給我兩分麵子?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見閻王?”

百裏失笑毫不憐香惜玉地將手掌揮起來,仿佛真的下一刻便要將那致命的一掌打在那手無縛雞之力的茗燃身上。

茗燃抿唇,不由得將雙眼閉緊,反正是王妃的旨意,她說什麽都是要守住這小小的書房重地的!

“百裏公子!”紅帕忽然一把將百裏失笑從身後抱住,“別傷害茗燃姑娘。”

百裏失笑不由得皺眉:“你是什麽人,竟這般無禮,趕緊給我撒開,我的腰也是你們這些丫頭可隨意觸碰的?”

紅帕嘟唇:“百裏公子竟不記得我了麽?我是百裏公子的初吻呢,百裏公子不是說過非我不娶麽?如今怎麽變卦了?公子不會是不想要奴家了吧?”

百裏失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說什麽呢?你是……”百裏失笑的眼神略滯住了片刻,才探究地望她,“你當真是我要等待的那個人?”

紅帕點頭:“當然啊,我是。”

百裏扯出一抹淺笑:“好,那我們好好談談。”

百裏失笑便一把拉住紅帕,急匆匆地往自己的房間而去。

茗燃微微皺眉,與身邊一同站在書房門口的小丫鬟月兒開口:“這個百裏失笑啊,腦子都壞掉了,如今還真是誰說什麽就信什麽,恐怕誰都能與他成兄弟、做夫妻了!可咱們王妃又那麽相信百裏失笑,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麽岔子!”

那小丫鬟滿眼的不理解:“茗燃姐姐何出此言呢?”

“你想啊,百裏失笑如今什麽都不記得,隻要有人去跟他說我跟你是好朋友,他就會把那個人當成朋友,什麽話都跟人家說、什麽事兒都給人家做,若是被有心人抓了這機會,不是將百裏失笑那兒知曉的秘密都套了去!”

“恩,的確如此,昨日我逗百裏公子,他還信了我是他帶進王府的,對我格外照顧呢!”月兒篤定地點點頭,這個百裏公子,可真的是敵我不分了!

兩個丫鬟你一眼,我一語地聊著,沒人注意到那不經意間從兩人身邊經過的幾個身影。

不多時,便見王妃從書房中走出來,將手中的信交到茗燃手中:“茗燃,去將這封信交給百裏失笑,讓他用他的筆跡再重新抄一遍送到北疆交給四皇子!”樂璿的聲音並不很大,卻仍是讓周圍兩三個灑掃的小廝聽了個仔細。

茗燃微微歎氣,又沒有立場開口,才接了信封,便轉身往百裏失笑的庭院而去。

百裏失笑所住的地方距離書房不過半柱香的路程,茗燃一路遲疑著走到了門口,才極不情願地敲了敲門,也不等裏麵的人應聲,便一個推門走進了房間,才站定,便已經驚聲尖叫:“啊,你們……”

茗燃的驚呼引來了不少丫鬟小廝,那不大的房間霎時便擁擠了不少人,所有人都看著眼前這略顯倉皇的百裏失笑與紅帕兩人,不由得大眼瞪小眼,百裏公子這是……真的病迷糊了麽?怎麽會與紅帕廝混到一處?

茗燃抱著手臂冷冷開口:“說吧,你們倆這是要幹嘛?紅帕,你這怎麽還爬到百裏失笑的**去了?”

“我們原本就是情侶,”紅帕仰著下顎,一臉的坦然,“不然你說,我們是什麽關係?”

茗燃冷哼:“我怎麽知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就是了!都退了吧,人家小情侶親親我我的,我們也不好打攪,百裏失笑,這是王妃給你的信,讓你抄一遍再送到四皇子那去!記住了!”茗燃將信甩給了百裏失笑,便轉身離開。

周圍的人見茗燃離開了,便也轉身離去。

那人群中分明有兩分異樣的目光投到百裏失笑的身上,不過被人潮衝擠,轉身便分辨不出。

茗燃回到書房中便合了門,略帶著猶豫地開口:“王妃,這計策怎麽看都破綻百出,真的可以麽?王府裏的細作真的會去找百裏失笑?”

樂璿略帶著淺笑:“你有沒有發現,我用的這幾個人,都是我最熟識的親信?你、紅帕、百裏失笑,毫不誇張地說,這幾個人無論誰都會認為是我最相信的人?”

“是啊王妃,所以茗燃才會擔心……”茗燃的纖眉緊皺,她在後宮看慣了爾虞我詐,比這更精巧的局都會擔心人們會發現,可這略顯粗糙的計謀,怎麽能抓到府中的細作呢?

“那你覺得我像是會做這種拙劣計謀的人麽?”樂璿的笑帶著明媚的燦爛,仿佛是一切都已經胸有成竹。

茗燃訕訕搖頭:“不像。”

“這就夠了。”樂璿從容起身,“煙霧彈原本就是帶著一定失敗的風險的,不過我們也沒什麽損失。”樂璿的眼中帶著沉穩,這個計謀本來就是做了兩手準備的,若王府中的細作肯上鉤當然最好,但若是他們沒有行動,她也是希望百裏失笑與紅帕演這麽一場的,她如此“消遣”百裏失笑,也是希望可以詐一詐鬼瞳,她總覺得,鬼瞳也許還未走遠。

她若是看見百裏失笑可以相信任何一個女人就是他要等待的人,應該也會難過吧?

以她對鬼瞳的了解,鬼瞳是不會願意讓百裏失笑與紅帕在一起的。鬼瞳雖然看起來怯懦,卻其實很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那個她始終深愛的百裏失笑,怎麽可以找一個還不如她漂亮的姑娘成婚呢?

樂璿略微歎氣,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鬼瞳,她仍充滿了難過。

王府的角落之中,兩個小廝正麵對這一個背影輕聲匯報著這一切。

“姑姑,您覺得這麽蹊蹺的事兒會是真的麽?”一個小廝皺著眉開口,“屬下總覺得其中疑點頗多。”

“是啊,的確是粗糙,可是王妃若真是設計,便絕不會如此簡陋的!”另一個小廝持反對意見,“咱們也不是沒見過王妃當日那個天花的計謀,那是多完整多磅礴的大計啊,如今這個計謀如是真出自王妃之手,那王妃除非跟百裏失笑一樣,被人給下了咒!”

背對著二人的女人卻始終沉默,的確,這若是真的是樂璿的計謀,未免也太過狼狽了一些,如此唐突的故事,發生在王府中,想不被關注都難。

“罷了,我去試探試探便知,你們回去吧,我自有安排。”那女子這才緩緩回頭,露出一個美豔的容顏。不多時,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張人皮麵具戴在臉上,便成了天鶴的模樣。

玄淩玨在皇宮中忙著應對朝堂中的勾心鬥角,皇後如今手腕強硬,似乎要連同幾個如今正一同輔政的大臣與皇子,要趁著皇上身體不適,大肆改動朝中官員的權勢。

這可不是件小事,若真的被這些人得逞了,即便是皇帝康複了,也變成了一個被架空的帝王,再也沒有說話的權利了。

如今皇後一派在明裏已經擁有了二皇子、五皇子、左丞樂仲、門下令銀洪等四個大臣的支持,若是再得了一個,便必定在這輔政大臣的群體裏占據了優勢,所以那個樂仲的大哥——中書令樂孟,便成了所有人的焦點。

而這個樂孟向來是個不願與眾人聯合的人,幾乎沒人知曉他心中的想法。

玄淩玨與八皇子便不得不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徹夜研究如何對付這來勢洶洶的皇後一族。

直到半夜,樂璿才得了宮裏太監傳來的消息,說是佛王與八皇子徹夜長談,相談正歡,便沒有出宮,叫她不必再等他。

樂璿微微抿唇,他們兄弟如今麵對著大敵,竟然齊心了許多。

如果他們二人可以攜手,恐怕真的會所向披靡吧?

樂璿淺淺一笑,仿佛是對他們兄弟有著莫大的信任,便轉身往東廂的育兒房而去。

今天的樂璿特意吩咐過,任何人不要跟在她身邊,她要好好跟自己的兒女單獨相處一陣。

月月如今正是每日都有巨大變化的時候,不知道什麽時候,便會學會說了幾句話,不知道什麽時候,便又能多走了幾步路。而川川卻似乎學什麽都格外緩慢,至今為止沒有站起來走路,也不曾開口說過半個字。奶娘都說,大多數時間,川川都會想一個安靜的木偶一眼,乖乖坐在原地看著月月在一旁張牙舞爪,滿嘴冒話。

那偌大的床榻被圍得緊緊,川川與月月卻早已經睡熟,樂璿伸手去觸碰那兩個柔嫩的臉蛋,做她的孩子會很難吧?

兩個人到底是龍鳳胎,連睡覺的姿勢都一模一樣,右手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塞進嘴裏,如同是吸吮著奶嘴兒一般,睡得格外香甜。

樂璿歎氣,咬手指可不是個好習慣,那小髒手把細菌都帶進嘴裏頭去了!

樂璿用自己最輕柔的力道,將兩人的手從嘴裏拿出來,用濕手帕將每根手指擦了個幹幹淨淨,生怕他們半夜再將手塞進嘴裏,又吃了一嘴的細菌。

樂璿才剛剛將月月的手擦幹淨,便見她一個翻身,將小肚子上的被子踢了個幹淨,白白的小肚皮便露在了外麵。

樂璿歎氣,這個月月還真是不老實!

樂璿將被子又再度掖好,才繼續個川川擦手,川川倒是格外安穩,一個姿勢便能睡上很久。

“媽媽……”川川忽然砸吧砸吧嘴,發出了兩個極清晰的兩個音。

樂璿的手不由得一怔,許久不知該如何繼續。

大家都說川川的發展沒有月月的快,可他那睡夢中的兩個字,卻說得比月月更加清晰,其實川川心裏,是有個極私密的小世界的吧?

樂璿失笑,到底是隨了玄淩玨,這麽小便滿心小九九!

樂璿將他的手塞進被子,便整個人伏在床沿上合上了眼睛,這還是她從生下他們倆人以後,第一次與他們二人在一處安眠呢!

夜色已經深了,百裏失笑的房間卻依舊燈火通明,那縈繞在房梁上的薄紗似乎隨意又格外別致地垂下來,在燭火的映照下更加朦朧。

“百裏失笑,睡了嗎?”天鶴站在門口,輕聲敲門。

百裏失笑微微沉了沉眼眸,怎麽會是天鶴來找他?可是這個時間段……

百裏失笑略遲疑了片刻才將房門打開,看見了天鶴燦爛的眼睛:“果然還沒睡,我是來跟你聊聊的!”

“這麽晚了,你一個丫頭來找我聊什麽?”百裏失笑警惕地上下打量著她。

“就是趁王妃睡了,我才有時間來找你啊!你也知道我很忙的!”天鶴燦爛一笑,才指了指屋內,“不準備請我進去?”

“進來吧!”百裏失笑側身將天鶴迎進來,略遲疑了片刻才開口,“你要說什麽?”

“談談你與紅帕啊,你不會真的覺得紅帕是你心裏那個不小心忘記了的人吧?”天鶴也不隱瞞,抬眼便緊盯著百裏失笑的眼睛。

百裏失笑清淺一哼:“你該不會說那個人是你吧?不過我倒是更願意相信是你的,你長得比紅帕更容易讓我接受一些!”

“胡說八道!”天鶴皺眉,“我跟你也不熟,憑什麽要跟你膩膩歪歪!我隻是來告訴你,這個紅帕底細不明,你可千萬別什麽都跟她說,王妃給你的信,你可讓紅帕看了?”天鶴的眼神中帶了警惕。

“看啦,”百裏失笑毫不猶豫地開口,“你們都是樂璿最信任的丫鬟,我怎麽可能瞞你們呢?不過說真的,樂璿這丫頭可真是個禍水,不禁這邊勾搭這佛王,那邊還跟四皇子親親我我的,這信寫的這叫一個肉麻,你要看看麽?”百裏失笑從懷裏隨意地便將信箋掏了出來。

天鶴略遲疑了片刻,才伸手接過了百裏失笑手中的信紙,才剛剛展開,便仿佛有什麽藥粉隨著信紙被揮發在她眼前,她微微摒氣,可早已經來不及了,思緒已經不由得她控製,便驀地倒在了地上。

百裏失笑低頭看著已經倒地的天鶴,冷冷輕哼:“這麽拙劣的易容術也敢在本小爺這兒班門弄斧,再說,誰說我與天鶴不熟的?我們一小就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你竟不知道麽?”百裏失笑冷冷地將那“天鶴”臉上的麵具扯下來,看清來人,還是不由得緊緊皺眉,這個人……這不是雲雨坊的三當家林笙麽?

原本已經是一片黑暗的育嬰房忽然被燈火點燃,紅帕急匆匆地趕到王妃身邊,輕聲喚她:“王妃,王妃!”

樂璿睜眼,便看見紅帕略帶著遲疑地皺緊眉頭:“怎麽了?”

“百裏失笑將那個細作捉到了,可是……竟是三姑姑親自……易容成了……”紅帕的話沒有說完,便聽見床榻上兩聲輕輕的呻吟,樂璿回頭,便知道是月月見了光線要醒,便輕聲阻止了紅帕的稟報,壓低了聲音道:“你先出去,我一會兒去百裏失笑房裏瞧瞧!”

紅帕將燈熄了才輕聲出了房間,樂璿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何時已經被川川緊緊握住,樂璿不由得一時錯愕,她的川川,竟比想象中更加依賴她。

月月難受的呻吟聲又傳來,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聲來,樂璿不敢多遲疑,便伸了另一隻手輕輕拍在她的肩膀上,給她唱著她小時候經常聽媽媽唱起的歌謠: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

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

冷風吹

隻要有你陪

蟲兒飛

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

隻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東南西北。”

似乎兩個人都聽到了這輕柔的歌聲,不多時便都安穩了下來,手指也沒有再塞到嘴中,而是極安穩地睡熟了,不過片刻,便聽見了兩人均勻的輕微鼾聲。

樂璿微微歎氣,她竟忘了,有人說過,喜歡咬手指的人,都是因為沒有安全感。

樂璿歎氣,她這個母親,還真是不稱職!

樂璿見兩個孩子睡得香甜了,才輕輕地將自己的手指從川川的小手心中緩緩抽出,確定兩人沒有異樣,才轉身往百裏失笑的房間而去。

百裏失笑的房間中,林笙已經被五花大綁地綁在了床楣之上,正怒目而視地瞧著百裏失笑,她竟沒想到,已經失去了不少記憶的百裏失笑,還能用這麽簡單的幾句話就識破了她的偽裝。

樂璿站定了,才上下打量著這個林笙,她去過幾次雲雨坊,都未曾真正地見過這個三當家林笙,今日一見,不由得緊抿了雙唇,深深地歎氣後輕聲開口:“林笙姑姑,你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