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晚宴

黃昏的陽光特有的燦爛打在十四的臉龐上,那不羈的眸子隨性地彎出一抹笑意。

樂璿便也從玄淩玨身後走出來,瞧見了十四那燦爛不羈的笑容。

“那便也略歇一歇吧。”玄淩玨淡淡開口,便回頭看了看樂璿,“十四弟車馬勞頓,命人燒些熱水,給十四弟沐浴更衣吧。”

樂璿點頭,便見玄淩玨轉身回了房間。

他竟將十四單獨交給了她?

十四微微低頭,他以為他已經將對樂璿的思念藏得足夠好了,可從七哥的表現看來,他到底還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是真心的想跟樂璿聊聊天。

“十四弟,跟我來吧。”樂璿衝著十四略點了點頭,便要領著他往客房的方向去。

十四倒不扭捏,直接抓住了樂璿的手腕,將手指搭在她纖細的手腕上,略思忖了片刻才開口:“這孩子生下來,必定不叫人省心。”

樂璿抬眼瞧著十四緊皺的英眉,不由得淺笑:“再不省心,也不過他十四叔這般吧?”

十四聽了樂璿的揶揄,不禁略怔了一怔,才冷冷一哼地敲了敲樂璿的腦殼:“別以為你是我七嫂我就得受你的嫌棄!最不省心的人,就是你了!”

所謂尷尬,仿佛也在這兩句玩笑話中便化解了,樂璿與十四笑著交換了駝城與京城的所有趣事,才引著十四進了一間寬敞的房間:“你先在這兒住一晚,估計明兒一早就得入宮晉見了。”

“父皇當真病了?”十四遠在駝城,接收到的信息難免都是經過了無數次的篡改了的,十四終究是了解自己的父皇的,他那種人,不該為了九哥的事氣成這樣啊?當時十五弟那便……父皇不也沒見半分異樣麽?這才幾年光景,九哥是做了多出格的事情,才能讓父皇如此動怒?

“我也不曾見著。”樂璿抿唇,“我也以為九皇子的事情始終是個借口,但本以為我有孕的消息傳出,父皇好歹是該見見我的,可是他竟也沉得住氣,根本不曾召我入宮,仿佛是當真病了一般。”

十四點頭,扯出一抹極不屑的笑意來:“不妨,別人見不著,我總是見得著的,別忘了,我好歹是那個不省心的十四叔呢!”

兩人說話的功夫,茗燃便已經命人準備好了熱水,樂璿便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十四叫住了她,麵色略有些糾結,但也隻是一瞬,便又灑脫笑起,“其實也沒什麽,隻是突然想告訴你,這次回京,我恐怕要定婚了。”

雖仍是十四那招牌式的灑脫不羈的笑,但樂璿仍是在十四的笑意裏瞧見了一抹苦澀,看他的神色,看來父皇已經為他物色好了人選:“是哪家的姑娘?”

“西陵國的小公主,褚蘭。”十四說話的時候,一雙英眉仍是不由自主地皺在了一起,他對這個褚蘭,可著實沒有太好的印象。

這個結果似乎並不意外,十四所守護的駝城是天朝與西陵國的交界處,如此聯姻對兩國也是互利的,以後無論是十四還是公主想要省親都不算難事,可見,在皇帝心底裏,十四雖不是個能繼承大統的儲位,卻仍是個讓他格外照顧的好兒子。

但樂璿仍是要感歎,又是西陵國麽?樂璿不禁心中微微沉了沉,這天朝與西陵國,究竟有多少解不開的恩怨了,卻仍要繼續糾纏在一起麽?

十四略上前了一步,低頭看著樂璿的眼睛:“你應該是除了父皇這些始作俑者以外第一個知道的人,雖然之前便說好了要與你劃清關係,可當真要麵臨嫁娶了的時候,還是會想到你,至少說明我不曾徹底死心吧!你若不是七哥的女人,我必定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奪了你的!”

樂璿略微遲疑,若這話出自楚喬之口,她必定是要透徹地反擊過去的,可是十四如今的眼神清澈,根本沒有任何爭奪的欲望,至少單純地想要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便再無他物了。十四的與眾不同,便是他對自己信任的人是永遠的直白坦率,無論成功失敗,他總是可以無愧於心地說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這世間若所有人都如此,那該多太平呢!

樂璿微微淺笑:“樂璿能得十四皇子如此真誠相待,也算三生有幸了。”

十四略扯起一抹笑:“我倒是覺得,遇見你是我三生之中最大的不幸呢!”十四說完,便轉了頭,向裏屋大步而去。

樂璿立在門口,微微抿了抿唇,這天下因為遇見了她而變得不幸的人,恐怕不隻十四一人。

就連那藥膳房的兩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不也是因為她才受了那無妄之災,雖然樂璿早已經讓百裏失笑教兩人認了罪又送出了府,可她仍是覺得可惜,這複雜的天下,去哪兒找那麽多單純的靈魂呢?

可是想要試探出楊嫗是不是慈寧宮的人,她必須先穩住了楊嫗的心,讓楊嫗覺得她已經足夠相信她了才行!

樂璿歎氣,似乎又到了該吃藥的時候了,不知道為什麽,她每次吃安胎藥,都覺得是在吃安眠藥一般嗜睡。

“王妃,”楊嫗從藥膳房出來便急急迎了王妃而來,“到了服藥的時候了。”

樂璿微微點頭:“有勞楊嫗了,這藥可都確認過了?”

“王妃方向,老奴已經確認過了,”楊嫗將藥端給了王妃,眼睜睜地瞧著她將藥一飲而盡,才又接過了碗,“王妃娘娘,畢竟胎氣仍有些動**,盡量少走動吧!”

“好,忙過了今天便去歇著了,”樂璿隻是淺笑了下,便又皺緊了眉頭,“楊嫗,我總是覺得,這王府中所有人都想害我的孩子!我真的很怕會沒有這個命能為王爺生下這個孩子!”樂璿說著,那璀璨的眼睛裏幾乎已經可見淚光,那副委屈的模樣任是誰見了都會憐惜幾分的。

楊嫗用她皺紋滿布的手握住了王妃的柔荑:“有老奴一天,必保小世子平安無事!”

樂璿便就勢緊緊攥著了楊嫗的手,用一種類似神經質的眼神瞧著她:“楊嫗,您是過來人,究竟是何人會想害我您一定知道!是大皇子?八皇子?十二皇子?萬歲爺?皇後娘娘?還是……”樂璿似乎想到了什麽,便忽然撒開了手,“不,不能是皇祖母,王爺說過,皇祖母是最希望他有子嗣的人。”樂璿似乎隻是自言自語,便略歪了頭往回走。

“王妃如何知皇太後的心思?”楊嫗微微揚眉,攙著王妃順著她的意思說著。

樂璿仍是神經質地眨了眨眼,才偷偷湊到了楊嫗耳邊說道:“因為王爺偷偷跟我說過,皇祖母最喜歡小孩子,若我生了孩子,必定是要抱給皇祖母去瞧瞧的!”

楊嫗微微皺眉:“可慈寧宮進不去呀!”

“誰說進不去的!”樂璿眨了眨眼睛,“我就見過有人進出慈寧宮!我也不瞞你,我始終是勸了王爺與皇祖母合作的,皇祖母的勢力絕對沒有完全消滅,一定可以東山再起的!反正她年歲也大了,攀著她做了皇帝,以後這天下還不是我們王爺的!何必計較以前的過往……”

樂璿仿佛才轉過神兒來,才衝著楊嫗瞪眼:“哎呀,我真是亂說話!楊嫗,今兒這話兒你可千萬爛在肚子裏,否則讓別人知道了,會天下大亂的!”

楊嫗微微怔了怔,便淺笑道:“楊嫗這點兒分寸還是有的。”

楊嫗將王妃送到了臥房才轉身離開,天色已經黑透,樂璿眼瞧著這個不算佝僂的纖瘦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才不禁微微勾唇,若是這個楊嫗當真是慈寧宮的人,皇太後必定是要想辦法與自己聯係的,若她不是慈寧宮的人,那她所效力的人,便必定要對慈寧宮加以對付的。

樂璿微微歎氣,望了望頭頂的夜空,時間已經不早了,她與玄淩玨甚至十四都等了一整日的十二,究竟準備何時才來呢?

樂璿抬著頭望著窗外璀璨的夜空,那明亮的銀河一直貫穿了整個蒼穹,樂璿的心裏有太多需要盤算的事兒,紛雜得便如同這熱鬧的夜空。

“王妃,”茗燃匆匆而來,“王爺請您去十四爺的房間。”

樂璿回神,嘴角便已經含了笑意,必定是十二來了!

借著月色,樂璿便是匆匆趕至了十四的客房,王府中人大都是知道十四皇子脾氣的,無緣無故的都並不往跟前湊,院落中便隻住了從駝城回來的眾人,十四便幹脆派他從駝城帶回的精兵將他的庭院圍了個烏溜嚴,若不得十四爺的允許,就即便是隻鳥也是不能隨意飛入這個單獨的院落的。

樂璿四外瞧去,這是軍人的風範麽,為何她會想起第一次見到那囂張跋扈的皇子時便也是這衛兵滿院的景象?

樂璿走進房間,才見了那一屋子人,玄淩玨與十四自不用說,十二與芷蘭、縱橫子、南柯子、赫連兄妹等人在也是情理之中,可見了大皇子,樂璿還是驚異了半分。這哪裏是在給她的子女過周歲,這分明是他們在給十四接風。

十四抬眼見了樂璿坐到玄淩玨身側,便饒是朗聲大笑:“大哥,這桌上老老少少的可都是成雙成對的,便隻有你我形單影隻,不如湊合湊合吧,大哥應該知道十四弟向來是崇尚龍陽的吧?”

大皇子聽著,倒也冷哼:“少拐帶了我,我家有嬌妻愛妾,可不是你這種孤家寡人!”

“行行行,你們都甜蜜,就我……”十四略砸吧砸吧嘴,“去,將**養傷的百裏失歌給我帶來,我就不信了,十哥與失歌當真是勢均力敵了不成!七嫂的傷都好了,他耗什麽病號!”

“百裏失歌隻有他哥一個人能叫的起吧!”芷蘭微微淺笑,她好歹在駝城小住了許久,跟十四也算熟了,知道他是開得起玩笑的人,便露出狡黠的小白牙,“十四弟確定要再加一對在這宴席上?”

芷蘭的大眼睛轉的滴溜溜,露出一副極燦爛的笑容,那副得意樣不由得讓十二伸手將她後腦的頭發揉亂,小丫頭,當真是哪兒都有你!

“哎呀……”十四露出一個極鄙視的表情,“非得在我麵前如此黏膩才行麽!”

“沒錯,非得如此黏膩才行!”芷蘭便衝著十四做了個鬼臉。

眾人見這兩人的鬥嘴,也不由得歡笑起來。

樂璿淺笑著側眼瞧了瞧那含著笑意的玄淩玨,他已然不再是她初見時那個隻有十二跟在身後的孤獨和尚王爺了,他有了最疼他的娘親,有了最挺他的兄弟,還有了最愛他的她……

玄淩玨感受到了樂璿的注視,不禁回眸也望著她,他的眼中含著並不常見的笑容,是啊,這一日當真是幸福的,有兄弟有朋友有妻兒,這世間最幸福的事情也沒過於此了吧!

樂璿與玄淩玨的對視被芷蘭瞅在眼裏,不由得驚呼:“看見沒,真正黏膩的在那兒呢!不行,我才不要輸,十二,你就沒有什麽表示麽!”

芷蘭的下頜微微揚起,露出白皙的脖頸。

十二憨憨一笑,仿佛隻要見了芷蘭嬌嗔的模樣,他便隻有束手求饒的份。

夜色闌珊,這小小的廳堂中卻是一片歡聲笑語,百裏失笑坐在百裏失歌的房間,也可以清晰地聽見那屋子中傳來的言笑晏晏。

“哥哥,人家也想去……”百裏失歌微微撇嘴,露出一個極委屈的神情,他分明都沒有怎麽受傷,卻愣是被哥哥給教訓了一通,罰他十日不準出門,他如今快憋瘋了。

“不行,若你不改改你這無法無天的性子,以後非捅簍子不可,我這個做哥的也算什麽都依你了,這件事,免談!”百裏失笑端起茶杯,泰然自若地品著茶。

“哥哥……人家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還不行麽?這樣好不好,我告訴你這一年來你所有的事情,你就別再生氣了,好麽?”失歌閃著小鹿一樣烏黑的眼睛,趴在失笑的膝蓋上,不停地撒嬌。

“那是兩回事!”百裏失笑義正言辭地開口,卻轉念一想,將失歌額前的碎發掖回耳後,“失歌最乖了,告訴哥哥,哥哥最喜歡的人誰啊?”

百裏失歌閃了閃懵懂的眼眸:“你說的是前半年還是後半年?”

“你當你哥什麽人!”百裏失笑幾乎炸毛,騰地站起身,半天時間喜歡倆人,百裏失歌還敢再不靠譜一點兒麽!百裏失笑甩了甩衣袖,便離開了房間。

百裏失歌撇嘴,他分明沒有說謊啊……哥哥好難哄啊,他還是上床睡覺好了!

宴席持續了大概兩個時辰,到了寅時,大皇子與十二才準備離開,十二有些醉酒,便拉著樂璿絮絮叨叨:“七嫂,你跟七哥一定要幸福,我是特別想看見你們幸福的,要知道,七哥是我從小的偶像,我就沒這麽崇拜過誰,所以你必須,一定,千萬要跟七哥幸福……”

“十二,你喝多了!”

“是啊,他喝多了,胡說八道了!”芷蘭橫眉,將十二攙扶好,“千萬別跟個醉鬼一般見識,也別聽醉鬼的話,你還是別太幸福了!太幸福招人恨!看看我跟十二,招了多少妒忌!”芷蘭微微揚眉,便攙著十二往回走。

“回家!”十二醉得迷迷糊糊,居然仍一腳點地便飛上了房頂,嗖嗖兩下便沒了身影,隻留下芷蘭的驚聲尖叫回**在院落上空:“媽呀,你給我看著路!哎呦……啊……”

樂璿不由得淺笑,十二和芷蘭啊,永遠是那個能招人恨的幸福小孩。

送走了所有人,樂璿不禁重重地咳了幾聲,咳得極凶狠,若是胎氣弱些得恐怕連孩子都保不住了,縱橫子見了,便伸手將手指搭在樂璿的脈搏上,略微歎氣著開口:“夏季的毒發期,恐怕不遠了!”

“如何化解?”玄淩玨不禁皺眉,他仍記得冬季時樂璿那忽冷忽熱的模樣,雖然那仍有蠱蟲作祟的成分,但不得不說,這種毒發會讓他如萬蟲噬心般痛苦。

“最好的方法,便是趁著樂璿尚未毒發,趕快送到無憂穀中的寒冰洞裏,待過了九月,再回京。”縱橫子捋了捋胡須,說真的,他也是最近這兩天才想出這個計策的,奏不奏效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總比在京城中能略緩和些。

“好,讓人收拾行李,我們後天一早便出發去無憂穀!”

“可是……”樂璿皺眉,這京城仍有那麽多事情還沒處理……

“沒有可是,”玄淩玨的眼睛在夜幕中格外深邃,“你若有恙,我也難安生!”

十四第二日一早便信誓旦旦地進了宮去給父皇請安,也知道父皇不可能如此痛快的接見他,可他偏有那股子小脾氣,聽說皇上暴病不見,便不顧所有人的阻攔,直直地跑到了臥房門外跪拜:“兒臣給父皇請安,請父皇見見兒臣吧!”

臥房與床榻便隻有一門之隔,十四仔仔細細地聽了聽裏麵,竟杳無音信,十四皺眉,又繼續朗聲道:“兒臣十四子玄淩璨給父皇請安,請父皇見見兒臣吧!”

仍是毫無聲息。

十四騰地起身,不顧梁喜的阻攔,一把便推開了臥房的門,繞過屏風,便看見那空無一人的床榻。

十四瞪大了眼睛,盯著跟隨他一同走進來的梁喜,睚眥俱裂:“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