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刑嫗

夏季的地道總是比地麵上多了兩分涼爽的,樂璿走在李伯身後,側眼給了元荷一個眼神,元荷回望的眼神讓樂璿相信,那個教習基地,也是有雲雨坊的人存在的。

教習基地比樂萱印象中的似乎安寧了幾分,樂璿微微皺眉,她對這個基地雖不甚熟悉,但多少有樂萱的記憶支撐,很顯然,今天的基地是非比尋常的,樂璿略抿了抿唇,看來要見她的人未必是樂仲。

“請吧,王妃。”李伯恭敬地推開了一扇門,那神情竟也有兩分凝重,樂璿微微忖度,李伯眼中的表情究竟是怎樣的含義?

樂璿帶著隨侍一同走進了房間,房間有著不該有的安寧,樂璿抬頭,樂仲也是一臉凝重地望著她。

樂璿身後的房門咣當一聲關緊,幾乎是同時的,樂璿便見一抹身影從眼前閃現,一道寒光擦著自己的咽喉而過,身後的紅帕與元荷不由得都一驚,反而是樂璿絲毫未動,眼睜睜瞧著那個蒼老略胖卻輕盈活絡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麵前,仿若那逼在下顎的利刃不存在一般輕聲開口:“女兒給父親大人請安。刑嫗如此,不知所為何事?”

樂璿燦爛的眼眸正視著刑嫗,刑嫗也有兩分錯愕,她如此突兀地出現,還掌控了王妃的性命,王妃居然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眼神中除了鎮靜,幾乎沒有任何神色。

刑嫗淺笑:“王妃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老奴佩服。老奴今日多有得罪,還望王妃見諒。”

刑嫗口中雖恭敬開口,手中的匕首卻絲毫沒有要收手的意思,依舊架在樂璿的脖子上,微微地滲著寒氣,樂璿淺笑,冷冷一哼:“你可絲毫沒有要我見諒的意思,既然已經如此拔刀相向,不如坦白些說清楚,你究竟所為何事?”樂璿的語氣十分不客氣,以她王妃的身份,除了皇帝皇後,還真沒人有權利如此。

“王妃娘娘不必氣惱,老奴也隻是例行公事而已。老奴問您幾個問題,若您能如實回答,老奴自會收手,並為此刻的冒犯負責。”刑嫗恭敬一笑,才緩緩開口,“請問王妃,如今萬歲爺失蹤一事,王妃有何見解?”

“必是皇後所為。”樂璿淡然開口,仿佛自己說的不過是眾人皆知的尋常事。

“為何如此說?”刑嫗眯眼。

樂璿的大眼睛微微抬起,直視了刑嫗詢問的眼眸:“因為你出現在這兒了。”

刑嫗皺眉:“什麽意思!”

“長生殿不比其他地方,若沒有些手腕,是不可能暗度陳倉的,而在後宮中能夠做到如此的,不過皇太後與皇後二人,而如今你卻用匕首逼著我,企圖通過審問我,來決定要不要與我合謀,必定不是這事件的幕後指使,所以便隻有皇後一人有嫌疑了。”樂璿輕聲開口,臉上滿是理所當然。

刑嫗也有兩分遲疑:“你如何認為,皇太後要與你同謀?”

樂璿不禁失笑:“你的神情,才使我完全確認。”

“你……”刑嫗一時語塞,這個王妃的話虛虛實實,竟將她都繞了進去,如今她的表情中滿是吃驚,必定是讓她確信了她剛剛的話。刑嫗微微咬牙,驀地收手,“王妃心思縝密,老奴自愧不如。”

“刑嫗說笑了,”樂璿仍麵不改色地瞧著她,“我才應該佩服刑嫗的膽識,如此亂世,得一隨侍如刑嫗,也算人生一幸事。皇太後若失了刑嫗,恐怕後宮勢力,保存不到今日這般。”

刑嫗眯著眼睛,看著王妃:“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什麽都不知,我隻知道在皇後封了皇宮以後,佛王出不來,刑嫗卻可以。隻此一點,慈寧宮的勢力便可見一斑。”樂璿淺笑,“我勸說佛王與皇太後合作,也算是沒說錯。”

“夠了,”始終安然做在一旁的樂仲這才開口,“萱兒,刑嫗此來也隻是想考驗考驗你,你別怪她。皇太後有心與你結盟,是對你莫大的恩賜,刑嫗便是來接你入宮覲見的!”

樂璿抬頭,雖麵無表情,內心卻仍是有些糾結,王府如今已經沒有了玄淩玨這根主心骨,若是她也入宮,王府難免混亂,可是她若不去,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做了,皇太後不親眼見到她,是絕對不會相信她的。

樂璿微微抿唇,才流露出一抹為難的神情:“刑嫗,不瞞你說,王爺被困,整個王府都由我撐著,若我也困在皇宮,恐怕……”

刑嫗冷冷一哼:“有我在,那紅牆就困不了任何人!”

樂璿點頭:“那好,我回去先布置一下,晚上子時刑嫗來王府接我如何?”

“好!”刑嫗點頭,“王妃是個明事理的人,到時候應該不需要老奴再費口舌吧!”

“那是自然。”樂璿微微淺笑,側眼瞥見了元荷注視她的眼眸,才輕聲開口,“刑嫗,還有件事,我現在畢竟懷了身孕,身邊不能離人,帶我入宮時,可否帶著茗燃,她是皇宮裏出來的人,對後宮還是比較了解,能保護我一二。”

刑嫗不禁抬眼打量了這個叫茗燃的丫鬟,不知為何,那深邃的眼眸總會讓人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是在皇宮中偶然遇見過麽?

金縷曾提起過這個丫頭,是個還算伶俐的姑娘,對佛王也是忠心,帶著她一個倒也無妨,王妃說的不錯,她身邊是該有個熟識皇宮的人保護她,否則她腹中的胎兒……刑嫗思忖了許久才開口:“好,便帶著這個丫頭吧。”

樂璿淺笑,才抬頭看著樂仲:“父親大人喚女兒來,可還有其他吩咐?”

樂仲搖頭,捋著胡須開口:“你自己好自為之便是!”

樂璿點頭:“那女兒先回去了。”樂璿並不多留,便轉身一路從地道返回樂府。

元荷始終扮著茗燃的模樣,一言不發地跟在樂璿身後,地道的燈火絲毫也照不亮她深邃的眼眸,刑嫗,原來她們還會再次相見啊!元荷輕輕地顫抖著,當初若不是刑嫗,她也許不會變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元荷將拳頭握緊,隱忍著滿心的憤怒。

樂璿的餘光中看見了李伯對“茗燃”的不住打量,不禁回頭瞧見了她那微微的顫抖,不禁微微抿唇,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茗燃,你在發抖,在害怕麽?沒關係的,皇宮雖複雜,我們不惹事,不會有什麽大事的,別害怕。”

樂璿的舉動順理成章地解釋了元荷顫抖的緣故,李伯似乎也相信了這種解釋,便不再開口。

樂璿的手並未鬆開,而是安慰著輕輕拍了拍元荷的手背,握著她的手略走了一段路,確定她不再顫抖,才輕輕放開,邁步出了耳房,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馬車在路上緩緩而行,樂璿抬眼瞧了瞧元荷深邃難懂的眼眸,她與刑嫗,恐怕還有一段難解的恩怨吧!

樂璿歎氣,後宮,無論到了何時都是這般勾心鬥角。

回府已然是黃昏時分,樂璿用最快的速度將王府的上下事宜打點清楚,便已經是晚飯時間,百裏失笑背著手踱入了樂璿的臥房,看著樂璿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清粥。

樂璿抬頭,便瞧著一臉心事的百裏失笑略皺了眉的模樣:“有事說?”

“沒事兒,你先吃,免得一會兒你吃不下。”百裏失笑也不客氣,大喇喇坐在樂璿的對麵,斜倚在桌麵上,拄著下巴安靜瞧著樂璿吃飯。

樂璿失笑:“你如此我吃的進才怪,反正我也沒胃口,說吧,到底在呢麽了?”

百裏失笑歎氣:“你可知無緣姑姑到底為何始終帶著鬥笠,圍著白巾?”

“不是怕人認出她來?”樂璿定睛,瞧著百裏失笑猶豫的眼神,他看見了什麽?

“我原也如此以為,”百裏失笑皺眉,饒是猶豫了許久才開口,“可我今日分明在她臉上,看見了一道長長的刀疤,從右眼角一路蔓延至下顎,說真的,若不是你們認定了這女人是曾經美若天仙的靜元皇後,我必定是要懷疑幾分的,她那模樣,可比尋常人更恐怖幾分。”

樂璿的心不由得一頓,難怪娘親要始終帶著那白紗,原來還有這麽一段,略遲疑了片刻,才抬眼瞧著百裏失笑:“上一輩的恩怨我也不全知曉,想來娘親也是個命途多舛的女人,人活著就好,一副皮囊有何要緊,有你在,什麽樣的美麗容顏做不成呢?”

“少誇我!”百裏失笑瞪大了眼睛,“我心裏有人了,你少沒事兒閑的勾引我!”

“我……”樂璿氣得咬牙,“我什麽時候勾引你了,你心裏有人了,我還有呢!”

與百裏失笑爭吵喧鬧了一陣子,樂璿竟覺得心裏好過了許多,天已經黑透,元荷也已經帶好了麵具,便與樂璿坐在一處,等著子時到來。

“娘,您好像很討厭刑嫗,如此與我入宮,真的不要緊麽?”

“我與刑嫗之間的恩恩怨怨,又豈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元荷重重地歎氣,許久才繼續開口,“百裏失笑那小子把他看見的都告訴你了吧?”

“是,”樂璿也不隱瞞,坦然回答,“百裏失笑向來是有話直說的,娘親的意思,這疤痕便是刑嫗造成的?”

元荷點頭:“是啊,若不是這道疤,我還當真以為她是向著我的!”元荷輕聲苦笑,“說來也怕你不信,刑嫗是我小時候最相信的人,我這一身的武功,有大半都是她教的,我對她比對自己的娘親都相信和親切,以至於她雖然是皇太後身邊的人,我也依舊全心全意地相信著她,當時我中了穆婉的蠱毒,逼著當今萬歲爺謀反,卻在他登基的那天毒發,走投無路,便去尋了刑嫗來,誰知道,她竟冷冷一笑,隻是在我的臉上補了一刀,說是讓我入了地獄,也再沒有一張俏臉勾引男人。”元荷一邊敘述,一邊微微顫抖,最信賴的人如此落井下石,她心裏至今仍在滴血。

樂璿也皺緊眉頭,元荷雖然仍帶著茗燃的麵具,卻可以清晰地看得出她痛苦的神奇,不禁輕聲歎氣,被至親背叛,這種滋味是多麽揪心,她十八歲的時候便體味過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疤太醜了,醜到閻王爺都不肯收留我,我墜入了玉潭之後居然沒有死,那玉潭的水不僅沒有淹死我,反而吸淨了我體內所有的蠱毒,我在蕭山的密道中休整了一年多,練就了如今的功力,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元荷咬了咬牙,既然她命不該絕,便該好好清算清算她與這些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了。

天鶴微微敲門:“王妃,慧律送信出來了。”

樂璿開口:“拿來我瞧。”

樂璿伸手接過了天鶴手中的信箋,急匆匆展開,那薛濤箋上卻隻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安好,勿掛。”

樂璿重重歎氣,的確是玄淩玨的字跡,也是他的行事風格,這種簡簡單單的信息,即便是被皇後發現了,也不過要歸結為夫妻之間互報平安的私密語,怪罪不得的。

元荷歎氣:“玨兒是真心怕你擔憂,玨兒不止一次跟我說他擔心你的身子,如今我瞧著你,也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如今事務繁雜,千萬保護好你自己。”

樂璿淺笑:“娘親別擔心,我與娘親一樣,是閻王爺不敢收的人,一定不會有事的,走吧,時間差不多了,跟我進宮見見那個皇太後吧!”樂璿微微抬頭,她倒是對這個皇太後充滿了好奇,一個可以以一己之力執政三十多年的老太太,究竟會是一個怎樣的模樣呢,如慈禧太後一般麽?

樂璿抿唇,站起身便往院中走去,正瞧見一路如氣球一般輕巧落地的刑嫗,刑嫗站直,便微微點頭:“子醜交界之事是皇宮換崗的時間,警衛最是鬆懈,王妃請跟我來!”

樂璿當初接受了百裏失笑的不少功力,又有刑嫗的引領,幾乎是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便順利抵達了那一片黑暗的慈寧宮,整個皇宮內院最幽深最冷清的慈寧宮。

“皇太後,佛王妃帶到。”刑嫗輕聲通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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