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十皇子

慈寧宮的正殿壽康殿內仍燃著兩根細蠟,不太強烈的燈光勉強將偌大的房間照亮,樂璿借著幽暗的燭光打量著眼前這個坐在正位上的老者,雖以年過古稀,卻眼神矍鑠,那滿麵的紅光讓樂璿不得不承認,這個經曆過半朝風雨的老太太,比如今的她更健康。

皇太後童佳到底是在深宮大院住了一輩子的,怎樣的女人她沒見過,見到這個不卑不亢地立在她麵前的佛王妃樂萱,她不過是清淺一笑,便伸手指了指左手邊的座位:“你帶著身子,不必拘禮,坐吧。”

“謝皇祖母。”樂璿也不客套,微微施了一禮便從容坐定,抬眼瞧了瞧皇太後,直截了當地開口道:“孫媳知道皇祖母想要什麽,此次來也不想兜圈子,隻想知道皇祖母願意用什麽來換。”樂璿的語氣有兩分強勢,仿佛坐在自己麵前的並不是什麽皇太後,而是一個要與她做買賣的商戶。

童佳聽得出她語氣中的盛氣淩人,不由得微微皺眉:“做人要有分寸,太驕傲難免折得早。你就如此有自信,我必定會遂了你的意?”

“至少孩子生下來以前,我還有立場討價還價,待價而沽,是一個商人應該有的能力。”樂璿笑得極篤定,絲毫不曾為童佳的氣場所震懾。

童佳不由得冷笑:“你這丫頭倒是有趣,做生意,哀家也讚同這個比喻。你最好知道你肚子的孩子究竟值幾斤幾兩,說說看,你要什麽!”

“我要的不多,隻是要皇祖母今日下一道懿旨,封我腹中胎兒為儲,賜佛王免死金牌,並免去穆婉皇後之位,改立我姐姐宛妃為後。”樂璿抬眼,卻語出驚人,讓童佳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如今童佳不過是個沒有實權的皇太後,要來懿旨又有何用。即便有朝一日懿旨有了效力,她不要財不要位,卻為了他人在做交易?這叫她如何相信這個樂萱是個合格的商人呢?

立她腹中的胎兒為儲一事童佳是懂的,賜佛王免死金牌她也十分理解,可是立樂菁為後,對這個樂萱能有多少好處呢?

童佳微微眯了眯眼,才冷冷開口:“要的倒簡單,隻是哀家竟不知,你與樂菁,竟也姐妹情深?”

“不過是懂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罷了。”樂璿笑的極清淺,有些事情,她雖知曉了,卻仍要裝作不知啊!

“可若你生不出兒子又如何!”

“一定會生出個兒子。”樂璿的眼神篤定,那重重的語氣讓童佳抬眼瞧去,這語氣分明是做好了狸貓換太子的準備,童佳冷笑,這種戲碼,在後宮庭院還真是屢試不爽。

她不過是個女人,哪裏會顧得玄家血脈是否純淨,她隻是要奪回自己失去的權利,必須要奪回!

“好,我同意。”童佳點頭,“金縷,筆墨伺候。”

借著昏暗的燈光,童佳執筆親手按著剛剛的要求寫了一道懿旨,童佳到底是有些老眼昏花,這一道懿旨竟一直寫到寅時三刻,才剛剛將聖旨交到了樂萱手中,便聽見門口一個太監的通傳:“皇後娘娘駕到!”

童佳竟緊皺眉頭,穆婉那女人怎麽會來?

“你們先躲到屏風後,哀家倒要瞧瞧這女人能玩兒出什麽花樣!”童佳甩袖,便斜倚在了暖閣中的榻上,樂璿回頭瞧了元荷一眼,才帶著她躲進了書房邊的屏風內,雖離得有些遠,卻可以通過屏風的間隙將暖閣裏的所有動態看的一清二楚。

樂璿心知肚明,童佳沒有將她帶到其他房間,便也是為了讓她能瞧見兩人的對話,免得她多心。

屏風內隻有樂璿與元荷二人,元荷自從聽見皇後駕到幾個字開始,便始終緊握著雙手,那深黑色的眼眸中帶著化不開的怨恨,那周身散發出的殺氣讓樂璿不禁伸手輕輕搭在了她僵直的肩膀上,直視著她的眼睛,輕輕搖頭。

元荷竟一時怔忪,如今竟是樂璿這個小丫頭在安撫她麽?

屏風之外,皇後穆婉已經步入了正殿,才剛剛走進,便不由得皺眉開口:“這慈寧宮好歹是皇太後的寢宮,雖不準母後外出,也不能弄得如冷宮一般狼狽啊!母後,您這些年受苦了!”

童佳冷眼瞧著穆婉一臉矯揉造作的模樣,略顯虛弱地從榻上支起半個身子:“不過是一隻腳邁進棺材板的人,住什麽地方又有何差別呢!不知皇後娘娘前來,有何要事?”

“母後!”穆婉驟然跪地,梨花帶雨般開口,“萬歲爺……萬歲爺失蹤了!母後,如今朝堂大亂,兒媳隻是個小女人,實在應對不了,求您出來主持朝政,救救萬歲爺吧!”

“哀家行將就木,如何幫得了你!”童佳皺眉,一臉愛莫能助的神情。

“母後的能力天下盡知,您若不肯出這慈寧宮,便是還在生萬歲爺的氣,母後,如今天下蒼生等著您呢,您就先原諒了萬歲爺吧!”穆婉跪在床榻前,一副微言大義的模樣,好像若皇太後不出山,便是要置天下蒼生於不顧,這種罪過,童佳可承擔不起。

童佳打量著這個匍匐在地的穆婉,看來她是鐵了心要讓自己出山了!

“哀家行走不便,便抬了哀家去瞧瞧罷!”童佳開口,帶著明顯的無奈,穆婉驀地抬頭,一臉的驚喜:“好,來人,快將皇太後抬到長生殿,召集留在宮中的諸位大臣,聽皇太後差遣!”

如風卷殘雲一般,不過片刻,皇太後便被人抬走了,刑嫗與金縷也不放心,便也匆匆跟著鑾輿而去,這偌大的慈寧宮竟隻留下了一個粗使丫鬟和打更的老太監,樂璿從屏風中緩緩走出,便看見兩人迷茫有驚悚的眼神,便知二人並不算是皇太後的心腹。

“穆婉怎麽會讓皇太後出山?”元荷皺眉,抬眼瞧了瞧那已經關緊的朱門。

“她不過是拉著皇太後做箭垛罷了!”樂璿淺笑,從茶壺中到了杯茶放在元荷手中,才繼續開口,“如今皇帝失蹤,所有的嫌疑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怎麽可能去背負這個罵名,如今將皇太後推到最前,也不過是想讓眾人與皇太後先鬥上一鬥,等四皇子的大軍抵達,再坐收漁利。隻是皇後恐怕小覷了咱們這個皇太後啊!”樂璿輕聲歎息,這個眼神精明的老太太這麽容易便答應了皇後的請求,顯然一早便算到了會有這一步,恐怕早已經部署好了一切,就等著她來請她出山呢!

這樣一來,她所有的權利掌控便都變得理所應當了!

穆婉還真是給了她一個極好的台階。

樂璿抿唇,她如今留在慈寧宮也不是個辦法,該趁著眾人都在長生殿,找機會聯係到玄淩玨才是!

元荷也是此意,兩人便從側門離開了慈寧宮,一路往北而去,十二所在的鳴鹿閣就在慈寧宮不遠處,她們隻要抵達了那裏,便也算安全了。

才剛剛走出後門不多時,樂璿便抬眼瞧見了十皇子的身影,他是個神智混亂之人,再急切的朝堂政事,也自然不會讓他參與的,樂璿微微皺眉,抬頭直視著十皇子的眼眸,那小鹿一般溜圓的眼眸中哪兒還有半分混沌?顯然,十皇子根本不是個神智失常的人。

“你在等我?”樂璿抿唇,輕聲問道。

“你見我如此,竟一點兒也不驚訝?”十皇子微微挑眉,他到底是沒看錯這個佛王妃,果然有趣得很。

樂璿點頭:“一早就猜到了,而且……我猜你也知我今日入宮。”

十皇子反而皺眉,上下打量著這個始終平靜的佛王妃:“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當日刑嫗來慫恿佛王去日月城的時候,我便猜到了你與皇太後之間的關係,那坤寧宮中,能順利地將如此機密的信息探聽到的,也隻有你十皇子一人罷了,皇後說這些的時候,恐怕沒有回避你吧?她一定想不到,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竟是個吃裏扒外的人。”樂璿微微勾唇,冷冷一笑。

“吃裏扒外?”十皇子皺眉,對這個詞十分敏感,“她當時隻因我不小心偷看到她與野男人通奸便要毒死我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我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若不是我假借高處墜落摔壞了腦子為由,她怎麽可能留我到今日?”十皇子回憶這段故事的時候帶著濃濃的恨意,樂璿看著他的模樣,不由得想起了林笙,穆婉這幾個孩子,竟大都恨極了她!

樂璿點頭:“我對你為何害皇後一點兒興趣都沒有,說吧,找我所為何事?”

十皇子直直地瞧著樂璿,是啊,他找她所為何事呢?竟連他自己也不知,他聽聞了皇太後要帶她入宮,便滿心焦慮地怕她出了什麽意外,他借著那瘋癲的假象說他想要娶她的話,恐怕沒人當真吧?

又有誰能想到,如十皇子這種帶著重重偽裝的人,會因為當初他咬她的那一口,而逐漸喜歡上她呢!

樂璿見十皇子隻是瞧她,不由得皺眉:“若十皇子無事,就請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