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超度

“叮”地一聲,那黑衣人的刀被一個不太大的金屬震偏了許多,卻還是在慣性下斜著向鬼瞳插了下去,鬼瞳的後腰被刀狠狠地喇出一道口子,那黑衣人不依不饒,仍抬手便要向鬼瞳刺去,才聽見房簷上傳來一聲略顯抱怨的嫵媚聲音:“我擦,居然打歪了!”

話音才落,一個銀針便如閃電一般刺進了那黑衣人的脖頸,銀針向來淬毒,黑衣人甚至都不曾抬眼見到殺他的究竟是誰,便已經應聲倒地,連帶著已經身中一刀的鬼瞳。舒愨鵡琻

鬼瞳被黑衣人倒地的力道拽的向後倒去的時候,便見房簷上一襲紅衣蹁躚,輕盈地躍下,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她的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湧動,這一次,是百裏失笑救了她!

有了百裏失笑守住王妃的房門,其他武僧便也少了不少顧慮,整個戰鬥力都有了極明顯的提高,招式由守轉攻,倒也讓這些黑衣人多了幾分狼狽。

慧律慧通相互看了一眼,竟使出了雙人拳法,如太極兩儀,一陰一陽、一剛一柔,兩人相互掩護,不過二三十招,便卓有成效地剿滅了十幾個黑衣人。

黑衣人裏的小頭頭不由得皺眉,如此不起眼的一支隊伍,怎麽會有這麽多高手?這個佛王竟這般不簡單?不敢戀戰,黑衣人的頭頭慌開口:“撤!”

“我才來你們就想跑,們先問問你百裏爺爺玩沒玩夠!”百裏失笑立在門前,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把穿了紅線的針,刷拉拉投擲出去,便如同串珠一般,紅線將所有人的脖頸纏了兩三圈,銀針才穿進黑衣人的肉中,百裏失笑一拽,便將那些已經躍起的黑衣人統統拽回了庭院。

武僧向來以棍棒為武器,但到底威脅不強,見那些黑衣人已然跌落在院中,便俯身撿起刀,脅迫這些黑衣人投降。

黑衣人自知無力回天,也不知從哪兒變出了藥丸吞了下去,還未等人阻攔,他們便已經中毒身亡。

百裏失笑跳腳:“我好不容易發明的無毒有尾針,你們居然就自己把自己毒死了?”百裏失笑向來討厭這種沒有成就感的滋味,不禁衝過去,狠狠地踢了這幾個黑衣人幾腳。

慧律見所有人都自盡身亡,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這些黑衣人不僅個個身手矯捷,竟還都是死士?

慧律輕輕敲了敲王妃的房門,恭敬開口:“王爺,王妃,黑衣人全部剿滅了,還請王爺王妃定奪。”

樂璿聽見鬼瞳替她抱住了黑衣人的時候便想要出去的,畢竟鬼瞳沒有武功,很容易受傷,可玄淩玨卻抿唇拽住了她,從這幾個黑衣人的突擊點就不難看出,他們的目標隻有樂璿,否則鬼瞳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黑衣人這房間裏隻有王妃,黑衣人還一個勁兒地要衝進去,卻不聞其他黑衣人去尋佛王的住處。

到聽聞了百裏失笑的聲音,樂璿方放心了,最近百裏失笑與鬼瞳走的很近,即便沒有男女之情,應該也有些友誼的,百裏失笑認定的人,就不會讓別人傷害了。

所以,當慧律敲門請王爺王妃之時,樂璿幾乎第一時間就打開了門,看著早已躺在一旁的鬼瞳腰間仍血流不止,不禁對百裏失笑發脾氣:“百裏失笑,有沒有點憐香惜玉啊,鬼瞳都受傷了你都不知道扶一把?”

百裏失笑不禁冷哼:“你有沒有點兒青紅皂白?我還救了她的命呢!再說了,她傷的又不重,我幹什麽非得扶她?你看看紅帕,人家傷的不是更嚴重,不也好好站著呢?”

樂璿抬眼:“紅帕受傷了?”

紅帕扯出一抹無所謂的笑:“我皮糙肉厚,傷了也不礙,百裏公子,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的,看見我受傷是不是特別難過,有沒有傷在你心上的感覺?”紅帕一般說,一般往百裏失笑的方向走,到底是將百裏失笑擠到了牆角,百裏失笑一時上來了火氣,才不管什麽男女,一把掐住了紅帕的脖子,冷聲威脅:“少在這跟我黏牙,信不信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紅帕的眼淚又刷拉拉流下來,根本不需要任何征兆,隻不過這一次,她到是哽咽得極委屈:“百裏公子,紅帕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何時想取,紅帕的命都是你的!能死在百裏公子手中,也算紅帕不枉來人世一遭了!”

樂璿扶起鬼瞳,聽見了紅帕的話,不由得徹底笑開了,這個紅帕可算是找到了百裏失笑的軟肋的,這麽油鹽不進的,也夠百裏失笑受的了。

百裏失笑徹底跳腳,一把推開紅帕,憤憤開口:“我錯了,我真錯了,我就不該好事兒跑這兒來!紅帕姑娘,我真心知道錯了,你能別跟我這兒賤嗖嗖的了麽?”

紅帕的眼淚戛然而止,伸手將臉上的淚水擦幹:“那好吧,看在你這麽虔誠的份兒上,我不鬧就是了!”紅帕優雅轉身,仿佛是給了百裏失笑莫大的恩賜一般,趾高氣揚地便離開了,走到鬼瞳身邊,低頭瞧了一眼她腰間的傷,才輕聲開口:“走吧,傷員還是自己去找藥比較快,我扶你。”

鬼瞳略帶了些瑟縮,卻還是乖乖地跟著紅帕回到了她們的房間,紅帕因為一個肩膀受傷,所以幹什麽都是一隻手在做,關門前,看著百裏失笑仍朝著兩人望著,不禁伸出舌頭朝他做了個鬼臉,方“哐當”將門關緊。

鬼瞳眼睜睜地瞧著紅帕那滿不在乎的神色在關上門的那一刻瞬間消失,隨之而來的,是專屬於病人的愁容,鬼瞳不禁瞪大了眼睛,這個紅帕到底有多少張不一樣的臉孔啊?

房間中,茗燃已經將金瘡藥找出來,脫了兩個人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才輕柔地上藥,鬼瞳微微糾結開口:“紅帕姐姐,你是不是……喜歡百裏公子?”

紅帕抬眼瞧了鬼瞳一眼,這種心思單純的女子,連暗戀都這麽不懂得藏掖,就鬼瞳現在這小表情,分明就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的模樣,她難道不知道,她現在已經將她對百裏失笑的全部愛意寫在臉上了?

紅帕妖嬈一笑:“我若說我喜歡,你會替我追嗎?”

鬼瞳微怔,一時瞪大了眼睛,果然,如百裏公子這樣精致的人,是該有許多人喜歡的。她隻是個小丫鬟,不機靈、不漂亮、不會說話、武功也不好,看看這個紅帕,聰明、武功好、又有趣,任是誰,也不會棄紅帕而選擇她吧?

紅帕看著鬼瞳沉默,一副自怨自艾的神色,不有的淺笑:“逗你的,我不喜歡百裏失笑,不會跟你搶。不過……看在你我都是女人的份兒上,給你的建議,男人是不會喜歡唯唯諾諾的女孩子的,如百裏失笑這樣自視清高的人,對配偶的要求就會格外的高,否則,他為什麽每天圍著王妃打轉?”

鬼瞳微怔,才來王府這麽幾天的紅帕,連百裏公子喜歡王妃的事情都已經知曉了?

反而是正在上藥的茗燃替鬼瞳開了口:“你這般了解百裏失笑?當真是不喜歡他?我怎麽看你對他格外上心呢?你連百裏失笑喜歡我們王妃都知道?打探很久了吧?”

紅帕冷哼:“還用打探,男人如果喜歡一個女人,他看那個女人的時間就會格外的長,不信你就現在出去看,百裏失笑的眼神肯定是落在王妃身上的!其實也難怪,王妃的氣場很強大,任是誰都會另眼相看。不過……我是看好鬼瞳的,畢竟王妃已經有主了麽!鬼瞳,你要是真心喜歡百裏失笑……也許我能教你,把你改造成王妃的翻版!”

鬼瞳的臉霎時紅透:“我不是……不是喜歡……”鬼瞳慌的有些口吃。

“首先,心口不一就是大忌。男人都不複雜的,喜歡說喜歡,不喜歡說不喜歡,男人才知道你到底要什麽!相信我吧,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怎麽勾引男人,我最在行了!”紅帕微微彎唇,“這天下,除了這玄家的人,我還真不相信有誰是她勾引不來的!”

不過提到玄家,紅帕的臉色微微僵了一僵,為何整個玄家都是癡情種子,無論一妻多妾還是從一而終,他們玄家人都對自己的情感有著格外的掌控力。

隻要他不認可的人,她就算使勁全身解數,也無法捕獲他的心。

三個女人在小屋裏聊著私密的話題,屋外卻是一副大敵壓境的狀態,那些黑衣人全部身亡,竟沒有留下一個活口。樂璿微微皺眉,到底有多少組織能有這樣的死士,可以在落敗後第一時間選擇自盡?她才在天朝生活不到一年,怎麽就遇見好幾次這樣的事件了?

第一次是在駝城作坊,遇見的兩個黑衣人是楚喬的手下,才剛剛被擒,就咬舌自盡了;

第二次是在王府內院,趁夜襲來的兩個黑衣人是九皇子的手下,才要被捆,就抹脖自盡了;

這一次又是如此,這一大批的黑衣人集體服毒自盡,卻不知是誰的手下……

天朝的殺手都這麽有職業操守的?

玄淩玨微微抬頭,朝樂璿招手:“這黑衣人的衣袖上都有著竹林黨的標誌,可據我所知,竹林黨隻是個民間三流的殺手組織,別說沒用這麽多高手,恐怕都不會有幾個死士。”

慧通開口:“竹林黨的人都是些

無名混混,基本上以收取保護費為生,若有人肯出錢,他們也會做一些取人首級的勾當,但大多數時候隻是虛張聲勢,內部的實力不強,這三四十個黑衣人,會不會是偷了竹林黨的衣服來作案?”

樂璿微微沉了沉眼眸:“今天白日我們發現的那些黑衣人,倒是很符合這竹林黨的特征,慧通,你帶幾個人去附近查看一下,看看有沒有衣衫不整的屍體,也許,這些人看見了竹林黨來行刺,才動了假冒他們的念頭,因為這樣,我們就更難查到這些殺手究竟是何人所派了!”

“我要是沒看錯,應該九皇子。”百裏失笑慵懶地伸了個懶腰,閑散開口,“我就是跟著這些殺手一路追到這兒來的,那指揮的人,背影像極了九皇子,當然,別問我確不確定,我也沒看見臉,就隻有背影。”

玄淩玨淡淡點頭:“作風倒像九皇子的,穩準狠,恐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樂璿抿唇,九皇子跟她,竟也有這麽大的仇恨?

樂璿略帶了疑惑抬眼瞧著玄淩玨,她好像沒惹到過九皇子啊?

夜色漸濃,小院裏點了許多燈籠,才亮如白晝。

所有的屍體用了一個多時辰才驗了個遍,除了那衣袖上有著竹林黨的痕跡以外,再無其他線索,顯然,這一次九皇子或者其他人,吸收了上一次月牙紋身的教訓,沒有給人留下任何把柄。

隻是當初那兩個黑衣人……樂璿忽然恍然,她終於理解了為何九皇子會這般急慌慌地要殺了她,因為那兩個屍體的檢驗報告如今還在她手中壓著,並沒呈交給皇帝,因為這個屍體的衣服涉及了樂菁、紋身又涉及了九皇子跟樂薇,若樂璿直接將這報告交給皇帝,難免會落下個汙蔑嫡姐的罪行,她才跟皇上麵前裝出那一副相親相愛的模樣,還是先不要打破的好!

這驗屍報告在她手中,便是九皇子最大的心結。

如樂璿所料,不遠處的樹林中找到了其他黑衣人,樂璿幾乎是帶著篤定的相信,這幾個三流的竹林黨,一定是甄幻買通了要刺殺她的。

誰知還未動手,就先死在了別人手中。

處理了這些黑衣人,天也大亮了,玄淩玨仍徒步繼續跟在武僧身後往西南而去,無論什麽樣的事故,也不能阻擋他們前往彎月湖。

樂璿則安心躲在馬車裏頭,靠在天鶴身邊睡大覺,百裏失笑不顧樂璿的反對,硬是擠在了馬車之中,跟著大隊伍一路往彎月湖而去。

鬼瞳的腰受了傷,馬車的顛簸讓她有些不安穩,偶然間的抬頭,便可以看見正坐在她對麵的百裏失笑正在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看著熟睡的王妃,原來紅帕說的沒錯,無論什麽時候看向百裏失笑,他的目光永遠是注視著王妃的。

行了一整個上午,樂璿便睡了一整個上午,吃過午膳,樂璿便又跟滿血複活了一般活蹦亂跳了。

越往西南走,山區越多,而周圍的土壤便越紅,樂璿知道,這片山區,已經是產茶的地方了。

茶葉,在古代,可是個不容錯過的好商機。

樂璿問過玄淩玨,皇帝最喜歡的是太平猴魁,但多為禦供,她想要壟斷實在不太可能,但如龍井、壽眉、鐵觀音、大紅袍之類的茶,倒是都有不小的儲備。

樂璿仔細地觀察過這片紅土,還算肥沃,卻茶樹稀少,那一隴幾乎可以分成三隴來種,實在不懂得為何如此。

茗燃見王妃對不遠處的茶樹感興趣,便往前走了幾步:“王妃,這片紅土已經荒廢三四年了,據說是有什麽詛咒,大家都敢在這兒種茶樹,這些枯樹,已經都死了。”

詛咒?樂璿微微眯眼:“我可不信詛咒一說,不過是種樹的方式不對罷了,天鶴,你去找這片茶山的主人問問,給些銀子就賣給我吧!”

天鶴抬眼:“王妃,這茶山無名無號的,真的要是種出了茶,恐怕也難買上價格。”

樂璿得意淺笑:“有無名號的,土壤夠好,就絕對能種出上品,今年冬天的天氣異常,尤其是臨海地區,依著這種天氣,明天恐怕要有洪澇,明年東南地區的茶恐怕要絕收,所以,先將這兒買下來,以備不時之需吧!”

天鶴不禁瞪大了眼睛,王妃居然連明年的天氣都算得準?

樂璿卻一臉得意,這哪裏是她算出來的,這是當時縱橫子與赫連北聊天的時候,她無意

間聽來的,不過她還是深信不疑的,赫連北連幾點停雨都算得出,洪澇什麽的,他也不在話下,何況還有那個神神叨叨的縱橫子呢!

所以,她要趁著年前,將西南的茶山都先入手了,明年等新茶賣完了,再轉手賣出便是。

一行六日,樂璿居然買了方圓萬畝的茶山,樂璿也沒想到,在天朝,西南的茶山會這般便宜,似乎整個天朝都將茶樹放在了東南沿海,這簡直是對西南紅土的嚴重浪費。

西南的天氣很好,因為已近赤道,四外的樹木也變得翠綠起來,竟真有幾分開春時節的模樣。雖然樂璿這種極度畏寒的人,也還算習慣,這種四季如春的天氣,便是如同現代的雲南了吧?

彎月湖便是坐落在這四周的青山之中的,雖是冬季,卻絲毫掩蓋不了它迷離的美麗。

晨曦時分抵達彎月湖時,薄薄的青霧浮在湖麵上,煙波**漾著山形塔影,使這湖麵又好象是籠著青紗的夢。高低不平的草灘上嵌著一窪月牙形的湖水,水麵映出太陽的七彩光芒,就象夜空中懸掛這的寶月遺落在了這層疊的山巒之間。

樂璿淺笑,這地方可真是人間仙境,便不自覺地走到了那湖水邊,眼瞧著那盈盈的湖水一直**漾到腳邊,卻又緩緩地退回去了,波瀾中,能清晰的看見水底的石子,偶爾有一兩條纖細的小魚兒從石子上遊曳而來,又轉身而去。

“走吧,還要上山呢,聽說上官將軍的棺材已經抬到月河塔上了。”玄淩玨站在樂璿身後,伸手指向了山頂上的一幢琉璃寶塔,在翠綠的山頂上,格外絢麗。

樂璿微微點頭:“好,我還真是好奇這個上官將軍長什麽模樣呢!”

因為還沒有入葬,所以棺材一般也不封,在棺材中略放上一些防黴爛的藥物,便一路從雀城抬到了彎月湖,好在畢竟是冬天,雖然天氣仍很溫暖,卻不十分炎熱,樂璿等人見到屍體的時候,味道並不十分難聞。

樂璿微微打量了一下,雖然是具屍體,卻還是可以在眉眼間依稀分辨出英姿勃發的模樣,那直入鬢角的濃眉仍仿佛會豎立起來一般,讓人倍感威儀。

樂璿微微抿唇,若她是當年的靜元皇後,應該也會對這個將軍動過真心吧?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有禮。”一個清淺中帶著一絲沙啞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樂璿回頭,便見了一個帶發修行的尼姑,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模樣,瓜子臉,眉眼清秀,眼睛卻是通紅的,樂璿微微玩味,她猜,這個應該就是玄淩玨所謂的舊人了吧?

樂璿也雙手合十對她作揖:“你是……興國公的家人?”

那尼姑微微點頭:“興國公是法靜俗世中的父親,唯一的親人。”

樂璿微微抿唇,那就難怪了,既解釋了這個叫法靜的尼姑為何雙眼通紅,又解釋了玄淩玨為何執意將匯合地點選在了彎月湖。

樂璿微微側眼瞧了玄淩玨一眼,一臉的質疑:“你不準備跟我介紹一下你的這個故人麽?”

玄淩玨無奈淺笑,伸手揉了揉樂璿的臉頰:“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法靜是上官正則的獨生女,母後當年極力想撮合她做我的皇後,後來因為……,我與她才都出家做了僧尼。”玄淩玨的神色是坦然的,因為他並不曾想要隱瞞這段故事,樂璿說過,她要他的一切,他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她統統要知道。

而這個法靜,便是他曾經的故事。

樂璿聽玄淩玨說完,反而不理他,隻是衝法靜淺笑:“都過去十五年了,沒想過要還俗麽?”

法靜微怔,輕輕歎氣:“父親都死了,便真的了無牽掛了,如今入了佛門,每日倒也清靜,便不想著再入這紅塵俗世了,不過……王妃,貧尼能與您單獨聊聊麽?”法靜的眼神澄淨,卻仍有一絲欲望。

樂璿抿唇點頭:“當然可以。”

反而是玄淩玨有些擔憂:“你們要聊什麽?連我都要趕走?”

法靜鄭重地點頭:“總有些事,是不能與王爺說的。”

法靜將樂璿帶進了另外一間禪房,合了門,便從茶壺裏倒了茶來給她:“王妃喝茶,這兒不比經常,茶葉也粗糙些,還請王妃見諒。”

樂璿淺笑:“不用跟我客氣,你就直接說你要說的話就是。”

法靜點頭:“王妃心胸寬廣,

法靜十分敬佩。”法靜始終都在觀察著這個王妃,在王爺提及他與她之間的故事的時候,王妃的神色是平靜的,不同於一般愛吃醋的女子,問詢為何時隔十五年仍有聯係,王妃的關注點,卻在於她為何不選擇還俗,尋找自己的幸福。

法靜又微微頓了頓,才又歎了氣開口:“我守著父親的秘密守了十五年,如今終於找到人可以托付了。自從十五年前靜元皇後自盡,王爺始終在懷疑家父,這件事家父一直知道,法靜甚至覺得,家父有時候是故意讓王爺懷疑他的,因為家父始終覺得虧欠了靜元皇後,當初若家父早日向元家人坦白兩人的私情,也許皇後便不用嫁入玄家。”

樂璿微微低順了眼睛:“這話,你為什麽不跟王爺說?”

法靜歎氣:“家父不讓,說是若是在王爺麵前提起了他與靜元皇後的過往,難免會惹來皇子間的紛爭,法靜不知家父為何這樣說,隻知道家父托我將這個秘密一直守著,守到家父去世為止。可法靜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這秘密該不該告訴王爺,才來與王妃討論,家父當年與靜元皇後有染一事,到底能不能說給王爺聽?”

有染?樂璿瞪大了眼睛,有染跟有私情可完全不是一個程度,樂璿斟酌了用詞後才敢開口:“你的意思是,靜元皇後跟你父親……有過肌膚之親?”

法靜重重地點頭:“這件事事關重大,法靜不敢胡說,但靜元皇後嫁給當今聖上之時已經不是完璧,是家父親口告知法靜的。”

樂璿被這個消息徹底震驚了,為何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會如此複雜?當初憐香說,靜元皇後對先帝玄符情有獨鍾,而如今法靜又說,靜元皇後在出閣前便與上官正則有染,為何這靜元皇後的感情史會這般混亂,讓玄淩玨聽見了,恐怕又是滿心哀痛。

樂璿微微抿唇:“法靜,謝謝你願意把這些事告訴我,上一輩的恩怨情仇,就到我們這一輩為止吧,別再讓它流傳下去了。”

法靜點頭,雙手合十作揖:“阿彌陀佛,法靜懂了。”

樂璿皺著眉頭一路上了塔頂,山中特有的風吹在樂璿臉上,不禁有些寒冷,她卻不肯回去,收了收雲肩,仍向遠處的彎月湖望去,不得不說,因為心思沉重了,那彎月湖也變得不那麽美麗了。

“怎麽了?”玄淩玨抿唇出現在樂璿什麽,“你似乎有心事。”

樂璿抬眼,看見玄淩玨略顯深邃的眼眸,不由得抿緊了嘴唇,遲疑了許久才開口:“我知道你不想聽謊言,但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實情,這件事,我想自己查清楚,在有定論以前,別問我為什麽!”

玄淩玨微微怔忪,樂璿這麽沉重的神色有多久沒有出現過了?法靜究竟跟她說了什麽,會值得她如此?凝望了樂璿許久,玄淩玨才將她抱緊:“我相信你,你可去查,但記得,無論因為什麽事,都要先保護自己的安全。”

樂璿輕輕點頭:“好,我答應你。”

說是要查,可這等私密的事兒,兩個當事人或者說三個當事人都死了,唯一知情的便隻有當朝皇帝玄策了,她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絕不敢跟皇帝詢問靜元皇後的貞操之事啊!

十一月二十二日淩晨,玄淩玨在彎月湖旁的月河寺設立了超度亡靈的靈棚,靈棚中央便是上官正則的棺材,棺材四周用蓮花燈團團圍住,燃著不滅長燈,加上月河寺的僧侶,共有七七四十九名僧侶圍坐在棺材周圍,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反複誦讀著《地藏菩薩本願經》和《大悲咒》,玄淩玨則盤坐在正北方向,聲音沉靜:“弟子願以此所誦《地藏菩薩本願經》《大悲咒》之功德,回向給上官正則累生累世的冤親債主。祁請南無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薩慈悲做主,超拔其身,令業障消除,離苦得樂,魂歸所向,往生淨土。”

超度的法師整整做了一夜,法靜便站在靈棚之外不斷地哭泣著,法靜其實從小就知道她不過是上官將軍為了安撫靜元皇後而收養的女兒,與上官將軍根本無任何血緣關係,但這二十幾年來的父愛卻從未間斷過,她早已經將上官將軍看做她在塵世唯一的親人,如今也已經不在了。

樂璿便在法靜身後瞧著她,其實樂璿是懷疑過法靜的,因為她與玄淩玨來給上官正則超度,便是希望將那個離間玄淩玨與上官正則的人給詐出來,玄淩玨若是與上官正則冰釋前嫌了,他這麽多年的經營不就前功盡棄了?

設身處地的去想,若樂璿是那個離間的人,便會利用超度的這段空當,在上官將軍的遺物中做些手腳,比如再投擲一些小線索一類的。所有樂璿便已經安插了人手在停放遺物的

房間周圍。

可不得不說,若法靜的消息傳遞給了玄淩玨,便也會引發玄淩玨對上官正則的進一步怨恨,可法靜卻沒有這麽做,反而是將這件事告訴了樂璿,那麽,法靜到底會不會是挑撥離間之人呢?

超度到底還是很傷神的,玄淩玨等人熬得住,樂璿也有些熬不住了,天色漸漸黑下來,樂璿便是在是有些站不住了,她雖然平日裏看起來十分健康,其實滿身都是毒素,站的久了,膝蓋還有些酸痛,沒辦法,便隻能讓茗燃將她扶回房間。

才進了院落,便見一個身影從她身邊掠過,樂璿好歹還是有些武功基礎的,雖然渾身酸痛,卻仍用盡了自己的力氣狠狠抓住了那人的肩膀,那人似乎根本不曾想到王妃與侍女也能攔住他,竟霎時瞪大了眼睛,樂璿卻不遲疑,一記刀手劈下,正擊在那人的脖頸後,那人霎時便覺得天昏地暗,想要極力反抗,便已經被樂璿一個擒拿手背過了手臂。

樂璿才將他拿下,便見天鷹從塔內衝出來,見了樂璿,慌一抱拳:“王妃,他就是進了遺物停放間的人。”

樂璿將那人交給了天鷹,不由得苦了苦臉,雖然她剛剛的身手還算敏捷,可幾招下來,她就如同渾身要散架了一般酸軟,不由得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肩周,越到冬天,她便越覺得渾身鬆散啊!

樂璿活絡了筋骨,才看著已經被五花大綁捆住的人:“誰派你來的?”

“王妃什麽意思,我……聽不懂,我叫趙五,就是個打雜的,沒做什麽錯事兒啊,我是去給那房間打掃的!”趙五一臉的抵賴。

樂璿淺笑:“天鷹,扒了他的衣服,看看他身上有什麽東西!”

天鷹自然是聽從王妃吩咐的,用刀將那趙五的外衣全部割開,便聽哢噠一聲,一個小小的銅盒子便掉了出來。

那銅盒子分明是個三十二棍的魯班鎖,魯班鎖的特點,向來是易拆難裝,所以根本不用樂璿動手,便有人將這魯班鎖解開,打開了鎖,裏麵便藏著一個小小的紙條:“逼後退位,得將軍位。”那字跡,分明是皇帝的。

果然,跟她料想的一樣,挑撥的人見了玄淩玨與上官將軍冰釋前嫌,難免抓狂,便即刻派人來投擲了小線索,隻是這個線索略假了一些。

那趙五見王妃打開了鎖,便霎時變了口:“我是……我是來銷毀證據的,這是上官將軍最不想別人看見的東西,我是奉了副將之命,來偷取這鎖的!”

樂璿淺笑:“那你知不知道,將軍酷嗜魯班鎖,他的遺物裏有七八個這樣的魯班鎖?你難不成是一個個拆開了找過了?”

趙五頓時瞪大了眼睛,他不過就是個送東西的,他哪裏知道將軍的遺物裏有什麽?趙五不禁眼珠兒微轉:“是……我……我看了。”

“哦?”樂璿淺笑,“那你卻是將這三十二棍的魯班鎖合成了以後才帶走的,真是人才呢,快將這鎖頭組裝好給我瞧瞧!”樂璿的聲音極冷,上官將軍的確嗜好魯班鎖,他的遺物裏也的確有著各式各樣的魯班鎖,估計當時決定將這紙條放進魯班鎖中帶來的人,應該便是希望這鎖看起來別太突兀,畢竟一旦多了,漏看了一個半個的,便也是有可能的。

天鷹便將趙五換了綁法,將他的兩隻手放在了前麵,讓他有足夠的空間可以擺弄那鎖頭。

那趙五哪兒會這麽高端的東西,一時間慌了神,擺弄了許久才開口:“我……我……不會!”

樂璿咬牙:“說,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趙五猶豫了許久:“是……是大皇子!”

樂璿抬眼瞧了一眼趙五那仍帶著僥幸的眼神,恐怕這大皇子,也不可信。

“哦?”樂璿揚眉,聲音托的極長:“你是大皇子的手下?那你應該跟百裏失笑很熟吧?用不用我讓他來指認你一下呀?”

趙五當時就慌了,怎麽他說什麽這王妃都能發現?

“還敢撒謊!”樂璿抽手便給了趙五一嘴巴,聲音淩厲高昂,那眼神仿佛尖刀一般讓趙五渾身顫抖,“天鷹,大刑伺候!”

天鷹竟真的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柄剜刀來,冷聲開口:“王妃,從哪兒塊肉下手?”

樂璿的眼神將趙五從腳大量到頭,趙五便覺得自己已經被淩遲了一遍一般,整個人都在淌血的感覺。

“就從頭皮開始吧!”樂璿盯著趙五的頭發,聲音冷峻,“先把他頭皮割下來,放心,這地方雖然疼,但死不了人!”

“是!”天鷹抽刀就要往趙五的腦袋上下刀,趙五不禁瑟縮,他不過是個下層的小嘍囉,憑什麽為了主人受淩遲之苦,趙五不禁狠狠地咬了咬牙,大聲求饒:“我招,我招!我是四皇子手下的,四皇子出征,便讓我們都效忠皇後,這一次,是皇後派我來的!”

趙五已經感覺到那剜刀在他頭發裏向下,冰涼的觸覺讓他頓時慌了:“我沒說謊,真沒說謊!”

皇後嗎?樂璿抿唇,這個人,倒是有很多嫌疑的。

玄淩玨知曉這些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晌午了,因為他子時才回到房間,整整十二個小時的不眠不休讓玄淩玨滿臉都是倦容,樂璿便決定先讓他睡一個好覺,有天大的事兒,先由她擔著,等他睡醒了,再將這些事兒告知給他吧!

玄淩玨在樂璿的安撫下,居然真的睡到了第二天巳時末,睜開眼睛時,日頭已經接近中天了,玄淩玨不由得苦笑,他這一覺睡得未免有些久了!

回頭,樂璿已經不在他身邊,玄淩玨不禁有些不解,如今是在彎月湖,樂璿還有什麽事兒需要處理麽?難道是那離間之人被詐出來了?

玄淩玨抿唇,將衣物穿好,才朗聲向門外開口:“誰在門外?”

“慧通在。”慧通的聲音清朗,並不焦慮,看來事情進展的還很順利。

玄淩玨輕輕開口:“進來回話,王妃呢?”

“王妃已經在正廳了,她說讓你多睡一會兒,等醒了,吃了早點再去找她不遲。”說著,慧通已經將清粥鹹菜擺好了,“王妃說,王爺上頓飯還是前日的晚餐,昨日一日未進食,難免有些體虛,不吃早點一會兒腦子跟不上,所以王妃命慧通看著王爺吃早點。”

樂璿知道如腦子跟不上這些話要是擱慧律,是斷然不敢傳達給玄淩玨的,所以今天一早,樂璿特意讓慧通守在門外,並要求慧通一字不差地將她的話傳達給玄淩玨。

腦子跟不上?玄淩玨不禁淺笑,他何時腦子跟不上過?

雖無奈,玄淩玨到底是乖乖吃了早點才到了正廳,正廳之中,不僅是樂璿,百裏失笑與法靜都在,還有一個被五花大綁捆住的男人,玄淩玨背著手走進來,抬眼瞧了樂璿一眼,眼中含著淡淡的無奈,樂璿淺笑,看樣子是吃了飯了!

“怎麽回事?”玄淩玨瞧了那被捆住的男人,輕聲開口。

樂璿這才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清:“我大概又問了一些跟四皇子有關的事情,他都對答如流,應該是四皇子的部下沒錯了。”

玄淩玨點頭:“皇後的嫌疑也的確最大,你現在打算怎麽處置他?”

玄淩玨的話音才落,便聽見門外傳來一聲呼喊:“報,北疆急報!”

樂璿和玄淩玨不由得都朝那聲音的方向望去,便見天影一路風塵仆仆地跑進來,顧不得自己喘不勻的氣息,急慌慌開口:“北疆急報,說是天朝隊伍落入了林海國的埋伏之中,情況不妙!”

玄淩玨霎時瞪大了眼睛,唇卻抿得極緊,拳頭不由得攥得咯咯作響,這世上,除了樂璿,便隻有十二是他放不下的人,聽聞十二有危險,他整個人都散發出濃濃的殺氣,就連那被五花大綁捆住的趙五,也被冷峻得如修羅一般恐怖的佛王嚇壞了。

原來如佛王這般隱忍的人,也會有這麽恐怖的一麵。

玄淩玨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才聲音陰沉地吩咐:“天影,召集暗夜騎統領,半個時辰以後,到樹林裏見我。”

樂璿微微眨了眨眼睛,玄淩玨這般表現,似乎是要派人救十二去了。

正午的陽光正濃,驅散了山間的微薄霧氣,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照在暗夜騎幾個統領的臉上,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十二皇子對他們而言,便如同副將,是除了王爺以外唯一可以調遣暗夜騎的人,如今卻在北疆受那群蠻子的欺負,幾個黷武之人更是滿心憤憤,恨不得現在就奔向北疆,將十二皇子救出。

玄淩玨沉著臉走到他們麵前時,他們才見到了王妃也一路跟來,不由得有些怔忪,王妃向來不過問暗夜騎之事,就連跟著王妃的天鶴也逐漸不參與暗夜騎的活動,怎麽這一次會跟著王爺一同前來?難道是因為

這件事事關重大,王妃才不放心了?

“王爺,屬下天鷹請王爺即刻下令,派屬下去北疆支援十二皇子!”

“王爺,屬下天影請王爺即刻下令,派屬下去北疆支援十二皇子!”

“王爺,屬下天城請王爺即刻下令,派屬下去北疆支援十二皇子!”

……

一時間,所有人都抱拳向玄淩玨請命,想要到北疆去救十二,玄淩玨見眾人的躍躍欲試,不禁微微抿緊雙唇:“都別爭了,這次,我會親自出馬。”

“我不同意!”樂璿在玄淩玨身後朗聲開口,滿臉的理所當然,“你該去你的蕭山,準備祭祀大典,而不是出現在北疆,去救你親愛的弟弟!”

玄淩玨皺眉,不解地看著樂璿:“你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十二客死他鄉?”

樂璿抬眼,眼中似乎沾染了斑駁的陽光,顯得格外璀璨:“你去了,就不是救他!十二不小了,這是他第一次擺脫你的籠罩,自己領兵出征,遇見危險坎坷都是正常的,你若是去了,他就是在你的幫助下站起來的,那他就還是沒學會自己成長。玄淩玨,你隻是十二哥哥,不是十二的神,他早晚要自己長大,你不可能保護他一輩子。就算你能,你的保護,也早晚會變成傷害!”

玄淩玨不禁怔忪,樂璿的話讓他無法反駁,的確,他若是隻因為聽見十二有難便去相救,十二永遠學不會帶兵打仗。

天鷹開口:“可是王妃,難道我們就要眼睜睜看著十二皇子客死他鄉?”

“誰說他會客死他鄉?”樂璿瞪大眼睛,眼睛裏是滿滿的慍怒,“他是從小學習帶兵打仗的,他有滿腹的兵書見解,你們憑什麽不相信十二他能夠化險為夷,卻自信地認為自己可以救十二?我現在就站在你們麵前跟你們打賭,十二一定可以突破重圍,踏著臨海國的屍體,傲然回京!”

樂璿說完,臉上仍帶著滿滿的篤定,那是一種專屬於她的光芒,仿佛全天下都盡在她的掌握之中,根本不由得任何人質疑。

以至於連玄淩玨,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語言去表達。

玄淩玨到底拗不過樂璿,隻得遣散了暗夜騎的眾人,隻留得他們二人在樹林中佇立著。

“你在怪我冷血麽?”樂璿微微歎氣,輕聲開口。

玄淩玨抬眼,眼神輕柔:“我怎麽會怪你,我隻是仍舊擔心十二的安危,十二真的能化險為夷嗎?”

樂璿抿唇,她何嚐不想第一時間衝到林海國去將十二救出,她何嚐不擔心十二的安危,她何嚐不害怕十二就這麽出師不利地死在了林海國……可是她還是不能讓玄淩玨前往,畢竟這是十二第一次獨自麵對的戰場,他不該永遠活在玄淩玨手下。

樂璿抬眼,滿眼篤定:“我相信十二,就像我相信你。”

北疆如今已經是漫天大雪,雖然是午後,卻陰沉得如同黎明前夕一般,一陣大風掠過,卷積起千層雪浪,天色便愈加陰暗了。雪花大的有梅花那麽大,滿天飛舞,夾著煙靄和忙碌的氣色,將天下亂成一團糟。

林海國境內的千山城內,天朝的兵將們便被死死地困在了這裏,城外四周都是林海國的兵將駐紮,後方的糧草已經被林海國的軍隊給掐斷了,滿城的士兵,已經斷糧三天了,人還好說,隻是那馬匹餓得受不了,便開始不停使喚了。

四皇子不禁有些暴怒,可在義憤填膺,若不趕快做決策,這天朝大軍便恐怕要全軍覆沒了!

十二皺著眉頭,側眼瞧了瞧被凍得暈暈乎乎的芷蘭,芷蘭所在的東迢國是海上國家,怎麽遇見過這麽寒冷的冬季,加上沒有糧食,芷蘭便病得極嚴重,雖然隻是風寒,卻大有來勢洶洶的模樣。

十二不由得憤憤拍案:“不能再這麽坐以待斃了,再這樣下去,咱們就都死在這了!”

“咳咳,”芷蘭猛地咳了幾聲,才開口:“的確,圍地既死地,就算冒風險,咳咳,也要突圍!若沒辦法了,就掏錦囊吧!”芷蘭始終反對十二一有問題就要拿出錦囊,所以早就將錦囊收在了自己手裏,如今形勢真的沒辦法挽回了,便也隻能用錦囊賭一把了!

芷蘭將第二個錦囊打開,交到十二手中:“打蛇打三寸。”

十二皺眉,這又是什麽計謀哇?

bsp;四皇子也奪了紙條瞧了兩眼,不由得皺眉:“似乎……是讓咱們尋找薄弱點,放手一搏呀!”

芷蘭清咳:“兵法我不太懂,但娘說過,做人做事,決策的作出並不在與損失多少或可能贏利多少,咳咳,而在於所把握的機會與所冒的風險是否相襯,我們放手一搏,應該好過困死城中吧!”

“管不了那麽多了!十二,”四皇子抬頭,“這回你我就並肩作戰,殺他個痛快!”

十二抿唇:“薄弱點應該在西方,可西方離我們天朝就遠了!向西三百裏,可就是西陵國的國土了!”

四皇子皺眉:“所以西方的敵情才薄弱,因為正常思維,我們是不會從西方突圍的!”

十二一拍腦門:“七哥總說,越是不合情理的越是合理的,我們就從西方走,父皇來信不是說他已經跟西陵國聯盟了麽?也許,這真的是我們的轉機!”

“好,就這麽定了,今天晚上,我們就殺他個措手不及!”

十二計劃了一整個晚上,若都從西方出發,難免會引得林海國所有力量都追來,到時候天朝大軍已經三日未進食,恐怕不是林海國敵軍的對手,可若分散兵力出發,難免會引得自己的實力被削弱。

“聲東擊西,”芷蘭輕聲開口,“你是想用這一招吧?”

十二抬眼,衝芷蘭輕聲一笑:“芷蘭,我是不是什麽事兒都瞞不過你?”

芷蘭淺笑:“因為我了解你呀!”

經過了北疆的戰役,芷蘭跟十二的關係仿佛更加難以撼動,芷蘭微微一笑,便已經將自己的全部性命托付。

夜色漸濃,整個北疆都冰冷得如同地獄一般,每個人都從心而外地顫抖著,那種冷仿佛張開嘴便會將牙齒凍掉。西北風裹挾著大雪卻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思,風雪交加得讓林海國的眾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千山的南城門卻突然打開,一襲輕兵直直地插進了林海國的駐軍之中,霎時便見林海國南城外一片火氣蔓延,東城與西城的兵力見南城起火,便皆派了部分兵力去支援,那襲輕兵見火勢蔓延,又有許多援兵前來,便並不戀戰,急匆匆掉頭回到了千山城,南門緊閉的那一刻,便是西門大開之時。

所有的天朝大軍都穿著玄鐵的鎧甲,如勢如破竹一般狠狠地插進了西方的敵軍之中,因為大部分的兵力都被派去南城救火,一時間竟沒料到會有軍隊從西城而出,那可是集結了天朝所有兵力的軍隊,西城那些薄弱的防護根本不是天朝大軍的對手,不過半個時辰,便已經突破了一個口子,所有將士便如洪水一般用泄而出,沒人可以阻攔。

四皇子與十二皇子都已經渾身被鮮血染紅,策馬足足跑了二十裏,回頭望去,那火勢仍未熄滅,肆意的西風讓人根本無暇追趕逃兵,那火焰分明已經要將他們吞噬。

十二不禁重重地長出了一口氣,到底還是突出重圍了,他們安全了!

所有人都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猛烈地跑了有一百多裏,便看見西陵國的救兵跟漫天的大雪一般,湧了上來。

為首的,便是西陵國的太子,褚哲。

褚哲是個極好鬥的,聽說了天朝與他國聯盟,便迫不及待地要跟西陵國好好較量較量,結果出發不多時,便見了天朝的逃兵一路往西陵國逃來。

褚哲不由得冷哼:“原來天朝大軍也不過如此!”

無論如何,見到了西陵國的大軍,十二等人便算是安全了,等到十二等人安全突圍的消息傳達到玄淩玨耳中時,玄淩玨已經抵達蕭山的山腳了。

蕭山如今也是一片白雪皚皚,玄淩玨聽聞天朝大軍成功與西陵國會師的消息,不由得重重歎息,樂璿也如鬆了一口氣一般,扯出一抹燦爛的笑意,十二可以自己突出重圍,玄淩玨便可以真的放心了!

不知道為什麽,聽見了這個消息,這白雪皚皚的蕭山居然也有著繁華似錦的模樣,格外的親切起來。

蕭山別院仍是千年如一日的安靜,樂璿進入別院,便看見了弘虛大師雙手合十地站在她眼前,微微淺笑:“恭迎王爺、王妃回家。”

樂璿淺笑,上前去拔弘虛的眉毛:“才半年沒見,你眉毛怎麽都長到眼睛底下了?方丈你這是要成仙兒成佛的前兆呀?”

弘虛淺笑:“王妃說

笑了!若論神仙,也是王妃是仙女下凡才是!”

樂璿撇嘴:“什麽仙女下凡呀,我都快成毒藥簍子了!”

玄淩玨聽了這話,倒是接了茬:“對了,方丈快幫樂璿診診脈,她如今要用什麽法子才能將體內的毒素和蠱毒統統排除?”

“毒素,蠱毒?”弘虛聽聞,連忙將手搭在了樂璿的手腕上,可越診治,眉頭皺的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