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CH.50
星光號的體積很小,範倫丁調用了他最高級別的星網權限,屏蔽了星光號的信號，除非接近星光號一萬英裏以內，否則幾乎無法發現它的痕跡了。
對於星際而言,一萬英裏其實是一段很近的距離。
“現在要怎麽辦？”蓋爾皺著眉問。
薇薇安肯定地說：“我們必須要回一趟雷蒙德前線基地。”
“你是說應振明他們？”
“沒錯，我們一逃,以柯頓的狹窄心胸,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範倫丁嫻熟地操作著星光號，“就算我們去了，他們也未必肯跟我們走。”
又不是人人都跟他們一樣，是沒有父母親人在的。
“我們隻是盡我們所能做我們能做的而已,”薇薇安平靜地說,“命運是操縱在自己的手中的,就像我們立刻決定拋棄一切離開一樣，他們當然也可以選擇留下。”
不管結局如何，他們也算是盡了力，今後就不會有任何愧疚或者後悔。
蓋爾若有所思：“你們覺不覺得，這件事好奇怪。”
“嗯。”範倫丁點點頭，“不用奇怪，這件事就是針對我們的。”
完全就是要將他們三個拖下水的節奏好嗎？
薇薇安苦笑，“還真是受寵若驚。”
“我們以為自己不過是個小人物，”範倫丁聳聳肩，“對了，我回頭在星網上做點手腳，柯頓應該不會對他們想要留下的人太苛刻。”
“什麽手腳？”
範倫丁笑得意味深長，“來，大家都要發揮一下。”
蓋爾莫名。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當天，星網上忽然出現了一個瘋狂轉載的音頻資料，它藏在很多人的學習文件裏，猶如病毒一樣傳播——
不過，誰都知道這年代的星網，是根本不可能有病毒這種東西存在的。
但是，星網卻沒有禁止它的出現。
“英雄末路，身為銀河係的統治者，卻連陰謀都看不透。”
這並不是一段文字，但是一段影像帶著音頻的文件，從頭到尾都充滿範倫丁獨有的辛辣諷刺，再加上蓋爾和薇薇安的口述，最精彩的地方在於，它是隨時更新的。
“……現在，我們已經離開了雷蒙德前線基地，最終，隻有三個人願意陪著我們離開，應振明、烏特雷德、萊恩斯，我們很理解其他人的選擇，卻仍然感到悲涼，明明在銀河係我們還有著十分遠大的夢想，卻隻能選擇背井離鄉，落荒而逃。”
“……我們沒有辦法相信柯頓元帥的心胸，雖然從一開始到現在，我們自己都很清楚，不論是我，還是蓋爾和範倫丁都是清白的……”
“……不得不說，英穹星係這一手玩得挺漂亮，喬斯先生，或者換個稱謂，克羅夫特校長先生，您的手段，我們終於領教，但是不用懷疑，將來的某一天，這一筆我們一定會討回來！”
“噢，不用擔心，我們會活得很好的。”
“或許我們對銀河係是心寒加上失望，但是對於英穹，卻是惡心得不得了，或許柯頓元帥還會查到我們在英穹皇家學院是怎樣被‘善待’的，當然，這個善待要加上引號，它給了我們很多的獎章，還有大筆的獎金，這一點很謝謝，但是那個糟糕的地方，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偽善的英穹，嗬嗬。”
最後蓋爾的一聲冷笑，作為結束。
柯頓滿臉鐵青地聽著，試圖從中找到他們行進的痕跡，但是，他們每次說到的行蹤，都是滯後的，像星光號這樣的微型戰艦，一旦進入星際，那就是大海撈針，哪怕他派出了一整支艦隊去搜捕，卻仍然失去了它的痕跡。
其實，聽到最後，他已經有些相信那三個混賬是冤枉的了，但又擔心這是他們故意打的悲情牌。
“怎麽樣？”
“放心吧元帥，到英穹的各條路口都已經封鎖，星光號根本不可能越過防線進入英穹。”副官答道，卻覺得，他們根本就不會去英穹。
相信的不僅僅是他，除了多疑的柯頓和一些固執派的軍官，大部分人都覺得，或許這次——真的是英穹的陰謀，否則為什麽那三個小家夥的口吻這樣憤恨？
沒道理啊，據他們抓到的活口弄出來的消息，這確實是英穹的陰謀，隻是那幾個孩子自己知道得也很少。
如果蓋爾他們真的也是這些孩子中的一員，何必這樣大肆攻擊英穹？
要知道，被抓住的這些孩子，說起英穹的時候，口吻都不自覺地帶著幾分尊敬的。
“寧可錯殺，不能放過。”柯頓緩緩說，“我不想發生任何意外。”他站起身來站到窗邊，聲音冰冷，“其他人也就算了，蓋爾、範倫丁和薇薇安三個，下達銀河係最高通緝令。”
“……元帥，這樣會不會引起民意的反彈？”副官忍不住說，要知道，現在民眾都認為是銀河係的英雄被軍方冤枉還遭到軍方的圍剿追殺啊！
不得不說，那三個年紀不大，玩手段倒還真有一手，這種悲情牌一打，站到他們那邊去的民眾相當多。
柯頓卻冷笑，“我又不用競選總統，管他個民意做什麽？”
“……是。”
這邊柯頓好歹維持了冷靜，聽到這份材料臉色最難看的並不是他，而是喬斯，他早就知道這三個孩子聰明，卻想不到也有這樣刻薄的一麵，而且刻薄到讓他憤怒中又帶著兩分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不安。
“他們去了哪兒？”許久之後，他才聽到自己問，聲音略尖銳，不禁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三小姐調動了星網權限，卻發現對方擁有的權限級別更高，現在能確定的就是他們已經離開了銀河係，但並沒有往英穹星係來。”年輕的助理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謙恭。
喬斯·克羅夫特很想維持住風度，卻仍然有種想把桌子上所有東西都掃下去的衝動。
“好了，你先回去吧。”他說。
助理立刻如蒙大赦，趕緊推門出去。
喬斯見銀色的金屬門合上了，才狠狠將桌上的東西通通掃到了地上，乒呤哐啷一陣響。
他略喘息了一會兒，才按下了按鈕，讓家用機器人進來收拾。
科技的高度發展也有這麽一點好處，家用機器人能夠在五分鍾內就將被他砸了的房間恢複原樣。
等到喬斯·克羅夫特平靜下來，又是那個相當氣質的中年男人，板起臉來十分嚴肅，笑起來卻十二分的親切。
隻是這種種的偽裝，卻連三個孩子都騙不過，喬斯頓時覺得自己很失敗。
但是，霍奇森他們不是都很信任自己嗎？
喬斯這才感覺好了一些。
就在喬斯砸東西的時候，星光號已經到達了銀河係的邊緣地區。
柯頓幾乎控製了所有的空間跳躍節點，但是幸運的是，範倫丁所記錄的空間跳躍節點是現今銀河係所掌握的三倍左右，多的是現今人類還未使用或者認為不穩定的空間節點，範倫丁用起來卻相當駕輕就熟。
前方是一片星雲海。
蓋爾凝視著被他們拋在身後的銀河係，無數的恒星集中在一個扁球狀的空間範圍內，好似銀色的鐵餅，事實上，能被人類利用的恒星，不過是其中極其微小的一部分。銀河係最中間的部分是根本不能使用的，大量的恒星聚集，人類根本連接近都做不到。現在，他們已經遠遠離開了銀核的部分，處在銀暈的邊緣。
唉，想著還是有那麽點兒遺憾啊。
“真的要去那裏嗎？”應振明不安地說。
蓋爾倒是想不到一向膽小的應振明會和他們一塊兒出來，應振明卻告訴他，自己的父母去年在一場事故中去世了，反正也沒什麽牽掛，不如跟著自己三人走。
“那裏是我們現在最好的選擇。”範倫丁回答他。
烏特雷德十分平靜，“放心吧，那裏有那裏的規則，隻要掌握了規則，就能混得不錯。”
薇薇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烏特雷德，你真的曾經在那裏長大？”
“嗯，沒錯。”
萊恩斯忍不住笑出聲來，“那不是好不容易才跳出來，現在卻又要回去，是不是心情有點兒複雜？”
一向帶著那麽點兒高冷氣質的烏特雷德居然真的回答：“還真是有點。”
蓋爾扭頭看向舷窗外麵，他們其實已經很接近了，穿過那片星雲海之後，就是一片星際暗礁組成的危險地帶，遠離恒星，遠離各大星係的中心，那裏黑洞密布，走錯一步就可能讓人永遠也出不來。
這裏，是銀河係和雲輝星係的交界處。
而這片星際暗礁之中，就有兩顆星球，其中一顆比銀河係的中心銀漩星還要大上一倍，非但並不荒涼，人還很不少，卻從來是三不管地帶，知名的傭兵星係黑蠍星，和雲輝星係內的傭兵星埃塞克星相比，黑蠍星的知名度不如它，傭兵的密集程度卻比埃塞克星還要高。
如果說埃塞克星是傭兵這個團體中光明的一麵，它擁有良好的秩序，高大強壯的傭兵，甚至有一些年輕的孩子夢想著能到埃塞克星去，成為一名在星際中自由馳騁的傭兵，埃塞克星有著相當不錯的風景，一向是雲輝星係出名的旅行景點之一，哪怕那裏的治安總是有那麽點問題，卻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而黑蠍星卻恰恰相反，埃塞克星是光明，那麽黑蠍星就是全然的黑暗。
沒有管理者，沒有秩序，隻有約定俗成的規則，每天都有無數的人在那裏死亡。
有人曾經說過，黑蠍星的每個人都是天生的壞坯子，他們從出娘胎開始，就學會了怎樣坑蒙拐騙打架鬥毆。
可也因此，黑蠍星的傭兵，才是常常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傭兵，他們幹最危險的活兒，卻拿著微薄的報酬，隻想著有一天能跳出這塊地方，去更廣闊的世界——明明是自由航行在星際的傭兵，卻被黑蠍這個地方束縛，很難逃離。
也有很多人離開，最後卻又回到了這裏，文明社會有文明社會的規矩，習慣了黑蠍的規矩，出去的人很多都成為了高危的罪犯，隻有黑蠍讓他們如魚得水。
有著烏特雷德的指引，又有範倫丁這個操作戰艦的高手，穿過星際暗礁並不算是特別困難的事，隻是蓋爾看著並不算太遠的黑洞，仍然感到寒毛直豎。
大概在黑暗的星際礁海中航行了兩天，蓋爾就看到一顆淺黃色的星球，原本他以為黑蠍星嘛，既然名字像個黑蠍子，不會樣子也跟蠍子一樣，不大好看而且黑黝黝的吧？
他已經充分做好了心理準備，結果卻看到一顆單以外表看相當漂亮的星球，非但和黑蠍子沒什麽關係，看上去還頗為素雅。
再接近，蓋爾才發現，這顆星球之所以呈現這種顏色，是因為黑蠍星大片的土地都是沙漠，還有堅硬冰冷的岩石，因為距離恒星太過遙遠，這裏的溫度同樣低得可怕，大部分人都在地下生活。
沒錯，地下。有烏特雷德在，他們才能順利找到路，否則降落在黑蠍星的表麵，不出三天就會被嚴寒的氣候和地表盛產的一種黑色蠍子給打敗。
順著相當古老的石頭階梯往下走，黑暗的甬道沒有半點兒光，蓋爾有些不適應，這過去，真的會有巨大的地下城市嗎？
直到蓋爾看到一扇門，有個雙眼渾濁的老頭兒將腿高高地翹在桌子上，正在邊打盹兒邊聽著星際廣播，瞧著無比悠閑。
“幾個？”看到蓋爾他們過來，這個老態龍鍾的老人眼睛卻瞬間清明許多，他的嗓子似乎是受過傷，聲音十分沙啞。
烏特雷德扔過一袋子砂晶，“黑老頭，這些足夠了。”
老頭兒才擺擺手，示意他們過去。
在黑蠍星，是幾乎不支持銀星幣這種虛擬貨幣的，所以在來之前，烏特雷德特地帶著他們拐了個彎，在臨近這裏的一顆叫綠藻星的小星球上兌換了一些，等到進入黑蠍星的地下集市，自然還有兌換貨幣的地方。
等過了這道門又走了一會兒，蓋爾才看到前方的光亮，出去之後他忍不住拿手遮了遮眼睛。
幾乎沒有辦法相信這裏是地下，雖然說尤拉諾斯星也是一樣建設的地下城市，但是，黑蠍星的地下很有特色，這裏，就好像是一副全3d的幻想迷城，頗像是蓋爾上輩子曾去過的重慶山城，上下的維度之大，使得隻這麽一眼看去就足以令人震驚。
例如，他們現在的出口，正對著旁邊一棟建築的十七層，再往下幾層，卻又是平地，這地貌錯綜複雜的程度，完全超過蓋爾的想象。
“……進來剛剛那是參觀門票嗎？”蓋爾忍不住說，要說埃塞克星是旅遊名城，蓋爾覺得如果黑蠍星不是那麽危險的話，這裏才是真正令人驚歎的地方好嗎？
烏特雷德：“……”還是第一次有人把那筆錢安上這個名頭，但他還是解釋：“是初次來這裏的新人費，不管是誰，進入黑蠍星都沒什麽問題，哪怕你是海盜巨鱷或者星際重犯，所以，久而久之這就成了規矩，第一次進來的，都要給一筆新人費，之後自然就是生死有命，混得好與差全憑自己，這裏不會有人管你。”
“那剛才那筆錢是進了誰的口袋？”不是說黑蠍星沒有統治者嗎？
烏特雷德輕輕說：“傭兵公會，雖然一般不管事，但總要修個路蓋個橋什麽的。”
範倫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幾個人直接往前走，蓋爾很快就敏感地發現，自己幾個人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不說身上一看就質地良好的軍裝，就是他們這些人的長相，平均一下都遠超過平均線，雖然應振明和烏特雷德都長得平凡一些，但抵不住蓋爾、範倫丁和薇薇安長得太好，連萊恩斯都是一個英俊大叔。
太招眼了，在黑蠍星招眼，這——
果然，蓋爾的預感真是無比正確，很快就有人來招惹心情正不好的他們。
尤其是平素不發火，心情糟糕的時候就變得無比危險而且暴躁的薇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