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無祁氣憤地禦著劍飛在回滄海國的路上。
剛剛他追著黎惜主仆一路至荒郊，竟遠遠看到黎惜主仆幸福相依的場景。
怕被黎惜發現，所以他離得很遠，主仆兩人說了些什麽他聽不真切，但是卻清清楚楚瞧見兩人互贈厚禮。
明明以前的黎惜，身上有什麽好物件都是想著送給自己。
玄無祁心中莫名難受，而他發現，他的難受原來不是因為黎惜送出的那些物件，而是因為……
她曾經如何待自己的好，如今也可以輕易收回轉移給他人。
那種被拋棄、被遺忘的失落感瞬息席卷了他，甚至！
他還瞧見，那靈獸抓著黎惜袖子枕著黎惜腿睡著後，黎惜還彎下了腰……似乎……是親吻了靈獸的額頭？
玄無祁不確定有沒有親，反正他遠距離窺視下，那角度看起來就是親了！！！
玄無祁心中憤懣。
明明以前的黎惜最是聽他的話，和無量宗其他峰的男弟子們均保持著距離，青墨也好祝錦也罷，黎惜從不與他們親近。
現在倒好，先是跟司鏡大人日日不離，後又跟靈獸戚戚我我……
她為何這麽做？難不成……是為了氣他們？！
腦中思緒紛亂，玄無祁自己也沒注意到，回到皇城的他沒有去客棧與許少星思黎一行會合，而是徑直來了沉逍辦公的寢殿。
沉逍此時恢複了以前的太子裝扮，正在桌案前處理政務，看到玄無祁進來秀眉輕挑，“怎麽了？玩得不愉快？”
玄無祁冷著臉，開口就是：
“我剛剛看到小五親了她的靈獸！”
沉逍低頭批文的手一頓，毛筆上墨水滴落在紙上留下痕跡。
玄無祁還在憤憤不平，“小五太不知羞恥了，那靈獸還是男子模樣兒，她就親他！”
“還是以前在長雲峰時，我們教導失職？讓她沒半點姑娘家該有的矜持，哪像小師妹，小師妹可是……”
聲音不知不覺偃旗息鼓。
呃，小師妹似乎說過，喜歡他想和他那個……
這都叫什麽事兒！！！
反應過來的玄無祁簡直怒火中燒，暗道長雲峰峰門不幸。
明明他們師兄弟幾人三觀極正，怎麽一手帶大的師妹個個長歪了去呢！
“二師兄，你究竟在氣什麽？”隻默了一瞬，沉逍淡聲詢問。
玄無祁扭頭去瞧沉逍，見他仍專心致誌低頭批閱奏折，好似對他所說沒受半絲影響，但……
他莫名又能感覺到沉逍身上氣息壓抑，難道，是錯覺？
“我隻是氣峰門不幸。”玄無祁努力使自己鎮定。
沉逍仍未抬頭，“這樣你便受不住，女大不中留，若是以後找了道侶，二師兄怕不是要哭？”
“我……”玄無祁不悅，“我怎會哭？”
話雖這麽說，但一想到小五日後身邊多了位道侶就莫名胸口沉悶又是怎麽回事？
玄無祁繼續強詞奪理，“道侶也不能隨便找，必須要得到我們長雲峰四個師兄的認可並且入贅長雲峰才行，我長雲峰的師妹必須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看著，不能叫外人欺負了去！”
“二師兄是在指小師妹？”
“我說小五。”
“可小五跟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沉逍這才抬起頭來，放下手中批閱的筆，“小五已是霧雲峰人，我們的小師叔祖。”
“她……”玄無祁有些無措，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小五不會離開長雲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氣他們。
包括今夜她偷親靈獸！
“你是不是要說，小五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氣我們？”
“你是不是覺得小五還會重回長雲峰？”
沉逍一字一句詢問，神色卻是玄無祁無法理解的平淡，明明沉逍以前與小五最是交好，小五不會回長雲峰了，他怎能如此冷靜？！
玄無祁無言以對，沉逍挑眉繼續道，“你會原諒廢你修為、拿你做爐鼎的人麽？”
話落，玄無祁瞳仁倏地一縮，怒氣即起，“你在說什麽！”
“不會是吧？”沉逍饒有意味的笑，“光想一想就不能接受，我亦一樣，若是某日有人廢我修為斷我雙腿讓我哪兒也去不了，我定……”
“恨死了那人。”
“這不一樣。”玄無祁心驚，“你怎能這麽想，小五跟我們的情況不同。”
“她天賦極高，就算被廢修為了，重新修行回來都是輕而易舉之事，你看她現在不是又好好的嗎？況且，我們當初那般對她也不是毫無緣由，是為了阻止她墮魔。”
“所以，我們之前就是在這樣一遍遍洗腦自己……”沉逍風眸中陰影纏繞，終是歎息一聲，低頭繼續處理公務。
玄無祁卻被沉逍這一番話弄得心生恐懼，還要辯解，“小五現在修行速度比以前還快，歸根到底，當初我們是陰差陽錯幫了她……她……她氣性一過就會好，不會嫉恨我們的。”
“若她能恢複現在模樣兒，是付出了極大代價呢？”沉逍手中筆再次頓住，想到從鏡中出來後的黎惜，能看到常人看不見的陰邪之物，他甚至都不敢深想，這些年，那孩子究竟經曆過什麽。
“能有什麽代價……”玄無祁也越漸彷徨，聲音也越來越沒有底氣，“她終究是……好好的……”
“再說了。”玄無祁努力辯解，不像是說服沉逍倒像是安慰自己，“這些天我倆不是也交流過嗎？當初小五被汙蔑成滅世魔，全是源於我們對她的不信任，現在……現在我們全身心相信她，我相信定能將小五感化。”
“你相信她什麽？”
“相信她不會是滅世魔、相信她不會記恨我們記恨師父相信……”
沉逍打斷，“二師兄你出去吧。”
玄無祁怔住，“怎麽？”
沉逍萬分疲憊，“我還有政務要處理，忙完了才能跟你們一起回無量宗。”
玄無祁隻好心情沉重的告別離開。
隻覺得自從那日被沉逍喚出關後，這位四師弟的性子越發叫人捉摸不透了，當然，以前也是，隻是現下的四師弟，少了從前的肆意灑脫，多了絲他總也探不明白的憂傷。
仿佛一夜之間由當初那個意氣風發貪好玩樂的少年長了一個經曆世事變遷的垂暮老年……
玄無祁走後，沉逍在宣紙上輕輕寫下滅世魔三個大字。
一切的恩怨都是從這三個字開啟。
而他到今時今日才悟明白，真正的信任不是她會不會墮魔亦是不是魔，而是——
哪怕她是滅世魔，她也是他最親最信任的小五，一切不曾改變。
真正信她便會知道，小五若是滅世魔那一定是天大的好事。
因為她永遠不會滅世。
隻可惜一切晚矣。
老皇帝的詛咒又在他腦海響起：“詛咒你終將義無反顧愛上一人、將其傷得最深，永生永世都無法獲得她的原諒！詛咒你孤寂一世！詛咒你不得好死！”
沉逍冷笑。
詛咒很準，而他……
亦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