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茂人帶領眾位弟子對著後麵的那張巨幅牛頭人身的畫像三跪九之後,清了清嗓子,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身上後,道:“數年會,今年我祝由一脈各路精英鹹集於此,便是要耀我祝由千年神威,在的各位都是才學驚豔之輩,後生可畏,今晚便是屬於你們的!看看誰才我祝由年輕一輩的第一人!”
白茂人話音剛落,下麵的弟子便齊聲高呼起來,白茂人抬手示意大安靜後,頗為得意地指著前麵的那個鐵盒道:“大家看到這個鐵盒了嗎?就是勝利者的獎勵——地獄之鑰,它的妙處想來不需我多說各位也清楚心動了吧。心動了吧?那就上來展示你們的絕學,看看我祝由下一輩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是否有資格擁有這地獄之鑰。”
眾人一聽地獄之鑰的名字,驚呼者有,豔羨者有,茫然無知四處詢問亦有,總之下麵已經亂成了一團,人人交頭接耳,將大會的氣氛推到了頂點。
白茂人禮節性地向方、鄔兩家家長示意之後,道:“我祝由一會五年次,一次一夜,時間不多了,我也不多說了,下麵開始吧。”
魏寧聽得眉頭大皺,這祝由盛會,原本乃是眾位祝由弟子在一起互了解,增進友誼的團結大會。不知道何時卻變成了逞勇鬥狠的場所。這原本魏家先祖的宗旨已經背道而馳了,而這三名掌家不但不阻止,反而波助瀾,甚至懸以重賞,實在是……
亂葬崗一陣寂靜。一直沒有人上場,顯然沒有人想做這出頭鳥。
隔了不久,終於有一年輕人上來,大聲道:“既然沒有人上來,我言言峰便拋磚引玉,做個帶頭之人吧。”言家乃是趕屍的一個小門派,隸屬鄔家,這些年來狗仗人勢,已經頗有人不服,果然一名大漢排眾而出,生甕氣地道:“杜卞願意領教。”
言峰點頭道:“如此,杜兄弟可要小心了,不知道杜兄弟喜神可在,要自己忙著趕路,把喜神落在媳婦**了。”言峰此話一處,下麵頓時一哄笑,這杜卞是個直腸之人,沒有聽出言峰話語間的嘲諷,憨聲道:“我婦一般都是把喜神放床底下的,幹嘛放**呢?”
底下又是一陣哄笑。
言峰看了白茂人一眼,白茂人示意可以開始了。
言峰從懷裏麵拿出根短棍,迎風一抖,短棍頓時化作一米來長,嘴念咒,隻見呼嘯一聲,在不遠處,一道黑影乘風而至,眾人定睛一看,然是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孩,頓時下麵像炸開了的油鍋一般,竊竊私語開來。
在趕屍界,年紀越小的喜神,怨念也越大,也是越難控製,這言峰夠控製一具不到三歲的喜神,顯然在年輕一輩中,已經是鳳毛麟角了,這具喜神,看相貌似乎已經到了白僵的境界,白僵難尋,可見言峰的實甚是可觀。
言峰頷首微笑,似乎很滿意場下的**,對著杜卞道:“兄弟我的喜已經到了,不知道杜兄弟的呢,難不成真的被杜兄弟藏到了自家媳婦的上了?”
杜卞搖了搖頭道:“人死為大,喜神乃是敬物,我娘從小就教導我要敬喜神,我斷然不會用喜神作為戰鬥工具的,我就憑著這雙手便可以了。”
杜卞此話一出,下麵頓時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魏寧不由得著性格耿直的大漢刮目相看,至於那個言峰,在魏寧的眼中隻是一個嘩取寵的小醜罷了。
言峰聞言也愣了一愣,勉強笑道:“那杜兄弟可要注意了。”
說完手中的趕屍棍往前一指,那個小孩雙目圓睜,對著杜卞便飛快撲去。
“轟。”一聲巨響,這個杜卞居然不閃不避,和這個白僵撞了個正著!
好漢子,魏寧忍不住歎道。
這個白僵乃是言家經過了千錘百煉才拿出來的寶貝,杜卞的凡如何是這白僵的對手,頓時杜卞後退了三步,才穩住了身形。
哪知道這個言峰不依不饒,指揮著喜神,不斷衝擊著杜卞,杜卞算是一條漢子,竟然和白僵硬碰硬鬥了幾十個回合,但是人體畢竟能力限,怎麽可能是白僵的對手,杜卞已經漸漸不支,但是他沒有認輸,這戰鬥便不能結束。
這時候,言峰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輕輕地嘴念咒語,這個白的身子頓時化作無數道殘影,將杜卞團團圍住。杜卞一時之間有些暈頭向,忽然,這白僵尖叫一聲,身體徑直向後麵倒去。
再看那個杜卞,臉色開始扭曲,口吐白沫,身子不停地顫抖,像是著了魔一般。
這時候,魏寧再也看不下去了,騰身而起,用手按住杜卞的天靈蓋一陣黑煙從杜卞的天靈之中出來,然後再吸入白僵的鼻中,白僵慢慢恢原狀,而杜卞則是悶哼一聲,昏死過去。
魏寧怒道:“言峰,都是祝由同門,為何你如此狠毒,想要奪他之舍!”
魏寧此言一出,下麵頓時一陣嘩然,不少親近於杜家的弟子都臉有憤不平之色。
原來,剛才言峰使了一個障眼法,先是用白僵的殘影迷惑住杜卞,後施展祝由法術,將白僵的厲魄提出,直接灌入到杜卞體內,奪其魂魄這在道法中,有個專業名詞,叫奪舍。
若是這杜卞被言峰奪舍成功,恐怕終生便是白癡一個了。
所以魏寧才在關鍵時刻騰身而起,解救於他。
言峰看見自己的手段被人識破,又看了看台上的三位長老,鄔雲鶴在睡覺,方玉決似乎還在等他永遠也等不回來的兒子,至於白茂人嘛,在仰首望天,好像數著天上的星星。
言峰心中一定,冷冷地道:“你是何人?竟然敢來破壞趕屍大會。”
“辰州魏寧!”魏寧朗聲道。
魏寧此話一出,頓時下麵又像是燒開了的油鍋一般,沸騰到了極點。
言峰臉色變了三變,甚至連台上的三個掌家的都心中一動,白茂人了起來,看著魏寧,沉聲道:“你說你是魏家的人,有什麽證據?”
魏寧微微一笑,伸手從懷裏掏出攝魂鈴,攝魂鈴古樸凝重,邊角都經被磨得錚亮,看上去似乎有幾千年的曆史了,三位掌家都是識貨之人一見此鈴,沉吟了半晌,白茂人開口道:“你是魏家多少代弟子?”
魏寧道:“我乃是魏家魏求喜之孫,特奉母命,參加趕屍大會,各位坐的叔叔伯伯們,魏寧有禮了。”說完微微施禮,動作有禮有節,不卑亢,讓人好感大生。
“他就是魏求喜的孫子啊,模樣長得挺俊的。”
“是啊,江湖上都說魏求喜已經死了,沒有想到魏家居然又冒出一個輕後生出來,看上去應該挺厲害的樣子。”
“那可不一定,現在的人,都說不好,繡花枕頭太多了。”
“你看,他剛才一招便救了那個傻大個兒,身手應該了得。”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知道了。”
言峰冷聲道:“我們憑什麽相信你?”
魏寧道:“我魏家數千年一直執祝由一脈之牛耳,雖然近年來發生了些事情,但是,我的地位身份,似乎還輪不到你來質疑!”說完,魏寧故不看言峰,神色之間,宗家家主的風範和傲氣盡顯。
魏寧此番來的目的便是立威,重樹魏家在祝由一脈的聲望,盡管魏平日裏性格謙恭,但是此時,在這弱肉強食的趕屍大會上,過分的謙恭是示之以弱,魏寧索性神色倨傲,反而更符合魏家傳人超然的身份。
言峰凡事都愛出風頭,但此時他的氣勢已完全被魏寧壓了下去,頓妒意橫生,陰惻惻地道:“話別說圓了,到時候露了餡便不好交代了。”
言峰看了三位掌家一眼,說到底,雖然魏寧拿出了魏家標誌性的物攝魂鈴,但是這三位掌家還是對魏寧的身份心存懷疑,魏寧也知道,最最直接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不是攝魂鈴,而是拳頭。在任何世界裏麵,拳硬才是真理。
下麵的人都想看熱鬧,眼見言峰磨磨唧唧的,都開始起哄。
言峰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手中趕屍棍向天一掠,在風中發出怪異的聲,道:“小子,既然你不知天高地厚,那麽我就隻好給你點教訓,到時候別鼻子就成。”說完,趕屍棍一指魏寧,“你給我看好了。”話音剛落,那具小白便撲向魏寧。
“無恥之徒,縮於陰人之後,如何做得我祝由弟子。”魏寧大聲道,形閃動,小白僵忽然身子化出無數的殘影,將魏寧圈住,顯然言峰知道寧非杜卞之輩,所以剛出手便是殺手鐧,又想如法炮製,用剛才勝杜卞法,奪魏寧的舍。
魏寧陰陽眼一開,道:“鬼蜮伎倆,如何上得大雅之堂!”
頓時金光閃耀,隻是一瞪,便將這無數的殘影化去,把那小白僵定那裏。言峰臉色一變,揮舞趕屍棍,不斷地指揮白僵,但是此時魏寧已用陰陽眼切去了白僵與言峰的聯係,任憑他如何施法,都隻是徒勞而已。
未出一招,未踏一步。魏寧便將這言峰所有招式破去,頓時底下所人齊齊變色,沒有一個人看出魏寧剛剛到底做了什麽,甚至連台上的三掌家的,麵色也開始慢慢凝重起來。
魏寧腳踏禹步,隻是一步,便似乎整個人都到了言峰的身邊,言峰上寫滿了不能相信的神色,驚魂未定之間,魏寧已經將他整個人提起,下台去。速度之快,手段之幹脆,讓人乍舌。
言峰乃是祝由言家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在祝由門中也頗有威望,但是一個回合都不到,就敗下陣來,如此看來,魏寧的實力,實在是太過恐怖了。
魏寧環視了一下周圍驚魂未定的祝由門人,緩緩地道:“我以趕屍宗掌家人的身份宣布,從今天起,若是再有人敢對喜神不敬,以煉製喜神屍者,逐出祝由!”
挾著雷霆之勢,居然沒有一個人敢上來質疑魏寧的身份,剛才魏寧悍到可怕的形象已經深深紮根在所有人的心裏,魏寧的聲勢一時之間達了頂點。
魏姓宗家,果然能人輩出,一出手,便是石破天驚。
“無知小兒,你眼中是否還有我等?”白茂人踏前一步,冷哼道。
魏寧向三位掌家鞠了一躬,道:“我在來時的路上,曾看見兩個祝由的子在鬥屍。手段之殘忍讓人側目,我祝由一門乃是‘奉天趕屍’之家族,陰間留在人間的‘鬼差’,專門度客死他鄉之人,講究的是悲天憫人,讓已死了的陰人能夠入土為安,而現在,我門中人居然有人依仗祝由道術,做此等傷天害理,有損陰德的事情,我覺得,便是祝由祖師爺也是不允許的。”
白茂人冷聲道:“姑且不論你是否是魏家傳人,即便是,就算你爺爺求喜在時,凡事也是與我們三家有商有量的,哪個像你這般,獨斷專行?
你眼中可有我們這幾個老頭子?”
其餘的兩位掌家顯然對魏寧也頗為不滿,齊齊哼了一聲。
“不敢,不過天下正義,人人管得,公道自在人心。”魏寧朗朗聲音頓時贏得了下麵不少人的喝彩。
白茂人臉色鐵青,道:“魏家小兒,你莫太狂,我乃是白家掌家,論分是你的伯伯,論身份,自從王家滅門之後,我白家承蒙大家厚愛,暫四大宗家之一……”
白茂人話音未落,忽然一個振聾發聵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是誰欺我家無人?”
話音未落,一根巨大的招魂幡若一道黑色的閃電一般從半空之中直地插在台中央,由於巨大的衝力,導致招魂幡的幡尾不停地顫動,帶出嗡的響聲。
台下麵似乎對這個變故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但是所有人知道,來者善,定然又有好戲上演了。
魏寧一看招魂幡,便知道來者何人,麵有喜色,道:“師父……”
人影一閃,王駝子便出現在台前,看了台上四人一眼,然後施施然一步步走上前來。王駝子不看魏寧,也不答話,徑直走到白茂人的位置處,斜眼了白茂人一眼,冷冷地道:“這是你坐的地方嗎?”不等白茂人說話,便大金刀地坐在了他的位置之上,回頭看著魏寧用手一指中間的位置,道:“坐。”
白茂人整個臉都漲成了豬肝色,雙手在袖中不斷地顫抖,每個人都出他心中的憤怒,但是奇怪的是,他居然不敢出手。
甚至連另外兩家掌家都臉色大變,卻也不敢多出一言,為白茂人出頭。
下麵年紀尚輕的人沒有什麽,隻是紛紛向旁人打聽此人是誰,如何等囂張。但是稍有年紀的人此時均齊齊色變,一齊驚呼著王處一的道號臉色又是驚恐,又是害怕,又是憤怒,各種粗鄙俚語一起湧了出來,無真摯地問候著王駝子死去一百多年的各位女性親屬,卻無一人敢上前。
王駝子橫眼看著下麵的人群,眼神所到之處,便無人敢再開口,甚不停地往身後閃躲,想避開王駝子的目光。王駝子又看了魏寧一眼,再指了指中間的位子,正中間的位置原本便是留給魏家的,隻是魏家錯過趕屍大會,且近年來沒有聽過魏家有什麽大人物在走腳,所以大家也沒做好這次魏家會出席的準備,隻是禮節性地擺了一張椅子,魏寧是魏家代表,自然也不會推辭,昂首坐了上去。
關於自己的過去,王駝子對魏寧一直諱莫如深,所以魏寧也不知道但是魏寧怎麽也想不到,王處一居然在祝由門人中享有這等“地位”,一場,便用氣勢將整個場麵掀到一個“”,不僅順利震住了三家家長更是將全場焦點吸引住,氣場所到之處,無不透著一種緊張到了極點的氛,夜深如許,隻有那根插在中央,還在不停顫抖著發出嗡嗡之聲。
白茂人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了什麽決定似的,忽然大聲道:“王一,你早在一百年前便被我祝由一脈逐出門外,早就不是我祝由的人了今日為何在此……”
王駝子一擺手,罵道:“滾你個小瓜娃子,當年我橫行天下之時,你裹著尿布呢,少在老子麵前咋呼。你要是懂事,就直接搬張椅子坐到旁好好聽講,要不然直接搬口棺材也行。”王駝子語氣如茅坑裏麵的石頭般,又臭又硬,不給白茂人留一絲一毫的麵子。
此時另外兩位掌家的臉色也十分不好看,他們都是白茂人身後的撐腰人三家一個鼻孔出氣,王駝子雖未直接損到自己,但白茂人受辱,也是如同接搧自己耳光,更重要的是,他們都親耳聽到,剛才魏寧叫王駝子做師父。
這句師父,便是意味著,當年威勢最盛,實力最強的王家和魏家聯起來了,這樣的事情,對於鄔、方兩家特別是有誌於成為祝由第一大家的鄔家來說,無疑是一個災難。
也許他們應該慶幸的是,這實力最強的王、魏兩家,現在僅有兩位杆司令,而且全部在台上杵著呢。
白茂人似乎對王駝子極為忌憚,居然一時之間語塞,無言以對,有求援似的看了看鄔、方二人,這兩位仁兄作為這次趕屍大會真正的巨頭此時已經無處可避了,鄔雲鶴似乎忽然醒來了一般,半眯著眼睛,道:“兄近來可好啊,這都是孩子們戲耍的把戲罷了,怎麽王兄也產生了興趣和小孩們一起玩耍,是不是有失您的身份呢?”
王駝子白多黑少的眼睛一翻,抬頭望天,道:“你是雲字輩的吧,我得你們鄔家好像一個叫鄔弄影的,跟我好像挺熟的,你認識他嗎?”
鄔雲鶴點頭道:“他正是我的爺爺,去世很久了。”
王駝子又道:“我記得他當年和我乃是平輩之交,他既然是你爺爺,托個大做你的祖叔叔應該沒有錯吧?”
烏雲鶴臉色大變,他乃是鄔家家長,身份何等尊貴,王駝子擺明了在他,但是王駝子輩分擺在那裏的,自己理虧,的確無話可說,轉頭向魏道:“魏家小兒,你爺爺派你來也是和他一樣來搗亂的嗎?”
王駝子截口道:“魏小子是我徒弟,按輩分你得叫他聲叔叔。”
魏寧知道王駝子尖酸刻薄的脾氣,一時之間見他將兩位掌家弄得下來台,再這麽下去,非得把整個祝由都得罪完了不可,悄聲對王駝子道:
“師父,你怎麽來了?”
“怎麽,你來得我就來不得?什麽時候這趕屍大會成了尼姑的光頭了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
方玉決道:“王處一,我們敬你是前輩,所以一再忍讓,你早已是被祝由逐出門的弟子,趕屍大會你當然來不得。”
“哼,一群小醜在玩雜技,你請老子來,老子還不稀罕來呢。這樣吧你們把這破盒子給我,我自然就走,當然,你們不給我也沒有關係,我己也會拿的。”說著,王駝子一指桌子上的地獄之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