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魚不算辣,隻是有些麻舌頭。

“一支雲”的特色就是麻遠大於辣。

但卻偏偏不會讓人不適,卡在麻得爽到極致卻又不過分的點上。

這也成了“一支雲”吸引回頭客的重要原因之一。

喝口楊梅酒順順喉嚨,冰過的酒液很好入口,楊聲沒一會兒便一杯下肚,順帶勾走了杯底那粒楊梅。

夏藏兢兢業業扒拉烤魚和米飯,生生吃夠兩碗才緩下筷子。

楊聲覺著自己怪對不住夏藏的,硬拉著人家走老遠來這偏僻地方,然後光顧著和老板聊天忘記夏藏還餓著肚子。

為表歉意,楊聲舉了舉新滿上的楊梅酒,“哥,來幹一杯。”

夏藏那杯酒還沒動過,放下筷子雙手捧著酒杯和他碰一碰,“這酒度數真不高?”

“不高,你當果汁喝都行。”楊聲說。

而後他眼看著夏藏一口到底,叼著顆楊梅臉都染上了紅。

皺著眉把楊梅吞吃掉,臉上的紅暈由絲縷成了雲。

“哥?”楊聲試探性地喚了聲,順手扯了紙巾遞過去。

夏藏搖搖頭,“沒事。”

接過紙巾,指尖都有些燙。

所以這是……上頭了?

夏藏吐出楊梅核,把紙巾團成團丟到一邊。

又嚐試著去夠筷子,但沒拿穩,筷子滴溜溜地滾到了地上。

“我叫服務員給你再拿一雙?”楊聲忙幫人把筷子拾起來,仰頭說道。

“不用了。”夏藏隻是把杯子遞於楊聲,“還要,酒。”

“哥,你醉了。”楊聲蹙眉把杯子接下,拿另一邊的茶壺倒了杯清茶,再把搖搖晃晃的夏藏往懷裏帶,“喝點茶,醒酒。”

“這個,不甜。”夏藏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卻還是很乖地沒推開楊聲,“要酒,甜的。”

雖說話是如此,但誰又敢給這“一杯倒”再續一杯?

楊聲安撫地揉揉懷中人後背,輕聲說了個折中法子:“那你先把茶喝了,我再給你倒酒。”

夏藏竟也點了頭,接過杯子咕咚咕咚地喝,喝完又呆滯地放空了目光。

“哥?”楊聲喚道。

“嗯。”夏藏呆滯地應。

楊聲不放心地掰過他肩膀,讓他麵朝著自己,“你認得我是誰麽?”

“小倉鼠。”夏藏歪了頭,脫口而出,頂著楊聲疑惑的目光還解釋道,“楊聲。”

好嘛,原來小倉鼠是給他的外號。

楊聲咽下歎息,心頭卻微微一動,他是有聽說過酒後吐真言。

於是他看著夏藏微微顫動的眼睫,月光映照下綻出紅玫瑰的雙頰,再到那輕抿著的薄唇。

空氣微涼,卷著江邊的水汽、烤魚的麻辣,以及近在咫尺的楊梅酒香。

楊聲都覺得自己也在醉著,不大清醒。

他問道:“哥,你討厭我麽?”

夏藏的目光仍是迷糊,但似乎努力聚著焦。

“不討厭。”夏藏回答說。

哦,這樣。

楊聲忍不住別過臉,嘿嘿地傻笑出聲,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似乎鬆了股勁兒。

沒有被討厭,太好了。

“我要,酒。”夏藏一下一下咬著字音,是做強調。

就還……挺可愛的。

但楊聲肯定不能給哥哥倒酒,就當著人家麵,又倒了杯熱茶。

自己拎了酒壺,裝模做樣地與哥哥幹杯,說:“一口悶。”

夏藏竟也是信了,回應道:“一口悶。”

將剩下小半瓶就晃**入喉,夏藏那邊也喝足了熱茶。

楊聲放下酒瓶,卻一垂眼,對上懷中人清明的眸子。

立馬收回胳膊,咳咳,完犢子了。

“這酒不錯。”夏藏說,“挺甜的。”

“嗯嗯,確實確實。”楊聲點頭如搗蒜,看樣子應該是對醉酒那會兒沒印象了,“哥,我去給你再拿雙筷子哈,剛不小心碰掉了。”

找準機會,趕緊起身開溜。

隻要他溜得夠快,就沒什麽好尷尬的。

“服務員,麻煩拿雙筷子!”

剩下的米飯和烤魚都不多,夏藏沒怎麽動筷子,就盯著楊聲吃。

許是過於認真了些,小倉鼠有些不自在道:“哥,你也吃啊。”

“嗯。”夏藏隻應,沒動筷,“我剛吃飽了,你吃。”

“那我給你倒茶。”小倉鼠伸手去拿茶壺,“……別盯著我啦。”

“沒盯。”夏藏訕訕地別開臉,自己起身去拿了茶壺。

而小倉鼠不打自招道:“其實剛剛也沒發生個啥。”

雖然確實不太清楚具體發生了啥,但夏藏又不傻,肯定知道是發生了啥。

估計是說了什麽奇怪的話,看把這孩子逗得,嘴角都下不來。

果然以後不能沾酒,度數低的也不能沾。

“喏,吃好了?”夏藏抽了紙巾遞過去。

楊聲接過,乖巧地點著頭:“再坐會兒吧,哥,吹風散散味兒。”

也是,烤魚的效果不比火鍋差,江邊的風和星星也從不令人失望。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沒話題可聊時,就容易提出些遙遠的空洞問題。

呐,你的夢想是什麽?夏藏被自己這種老氣的官腔逗笑,但楊聲卻是聽進去了,稍稍坐直了身體。

“考出去。”楊聲一字一頓道,“去南方。”

“南方有很多個城市,連我們這兒都算南方。”夏藏說,但其實也沒必要多說這一句。

要楊聲和他一樣,都對未來隻有個籠統的大概呢。

考出去,但具體去哪兒,不知道。

“我想去廣府,那是個沿海的省份,北緯21度線穿過,冬天會很暖和。”但楊聲脫口而出了那個具體,“我們這兒雖然算是南方,但冬天還是能凍掉骨頭。”

“那挺好。”夏藏笑道,至少比自己好。

而後小倉鼠把話題拋還給他:“那你呢,哥?你想考到哪兒啊?”

“能出省就行。”夏藏敷衍道,南方北方,或者就在隔壁省,似乎都可以。

“高考是有六個平行誌願的說……”小倉鼠掰著手指,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夏藏一語輕輕挑破。

“想說讓你考慮下廣府。”楊聲攏了攏手指,抬頭笑道。

原來是有虎牙的,平時笑的幅度都沒那麽大。

夏藏定了定心神,說:“我會認真考慮的。”

結賬,一共88塊,倒是個吉利數字。

楊聲也沒指望老板真給他打折,從書包裏摸索出一張紅票子遞過去。

而後老板找給他六十,嚇得一旁的小姐姐狂按計算機。

“打骨折,收你四十。”老板淡淡地抬眼道。

“那謝謝老板啦。”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楊聲笑嘻嘻地拱手謝道。

“路上小心點,我就不送了。”老板嘴上這麽說,但還是繞過吧台,把他們送到了門口的台階。

簷角的淡紅燈籠滴溜溜打轉,楊聲衝老板揮揮手,說:“走了。”

而後和夏藏一道爬坡上坎,到那螺旋般的拐角,他下意識抓了夏藏書包帶一把。

“摔不了。”夏藏說,卻也由著他抓,“老板還在門口呢。”

“嗯,當迎賓小姐。”楊聲說笑著,目光飄到那懸著燈籠泛著白熾光芒的店門。

男人站在台階上,似乎又摸出了一支煙。

“陸老板對你很好。”夏藏輕聲說。

楊聲點了頭,是,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好。

除了當他上司外,還曾去學校扮演過他家長。

扮演著他的父親。

楊聲知道,這其中包含著補償的意味。

雖然理智和道德告訴楊聲,老板並不虧欠他什麽,相反是他應該感謝老板。

但老板說,總感覺我是利用了你個小孩賺黑心錢。

於是就這樣了,自從初二的那個冬天後。

而楊聲討厭冬天,也是自那之後。

唯獨能消退他對老板詭異的愧疚感的,是那老男人死不正經的思想和行為。

曾經教他打過架吹過牛,帶他去過夜總會。

雖說是送烤魚酒水這種正經事,但楊聲總覺得不該讓他這個初二的孩子來承受。

“這個暑假過後你都初三了,再不長長見識人都得傻。”對此,老男人不以為意,並且還想加大力度。

“你隻有經曆過了,才會知道這都沒什麽大不了。”

“才會知道該怎麽保護你自己。”

不知哪裏來的歪理,還一套接著一套。

但楊聲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行為秉性有被這些影響。

例如老板教的打架招式很好用,1V7都不是問題。

到上麵街道的路口,才堪堪打到車。

夏藏沿途都在繃緊神經,看有沒有那一家三口的身影。

直到上車才鬆了口氣,往椅背一倒,由著殘留的酒精湧上來。

楊聲似乎怕他不舒服,把車窗開到最大的同時,探手捏著他胳膊。

“幾點了?”夏藏問。

楊聲騰出一隻手去掏書包的漁網兜,將電話手表轉了個麵,“八點二十。”

“吃了仨小時的飯。”夏藏笑笑。

“沒事兒,回去還有時間複習。”楊聲說。

夏藏靠著椅背,不自覺有些頭疼。

於是他想也沒想,問道:“高興嗎今天?”

本來就是為了讓小倉鼠放鬆心情才來的這裏。

楊聲捏著他胳膊的手頓了頓,說:“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繼續~

想快點到十萬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