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連環借貸,就是你到處借不到錢,於是隻好通過其他企業或個人向別人或銀行借錢。雖然從名義上看,這錢是別人借的,但實際上真正的借款人是你。這種環環相扣,鏈條有可能會很長,隻要中間有一個環節脫鏈了,就可能會造成一場災難。還別說,這種情形在小微企業尤其是全社會資金緊張的時候,是非常多見的。

於是,無論是借款人還是中間環節,一個個都擔驚受怕,生怕哪個環節出了點問題。更不用說,每增加一個環節,融資成本就會增加那麽一層,最終全都要堆積到借款人頭上。如果這種財務成本借款人無法最終消化,就會引發徹底崩盤,從而出現老板跑路的鬧劇來。

可以說,這種連環借貸與企業規模、性質無關,與企業缺錢程度有關。同樣的道理,連環借貸最終出問題的也與企業規模、性質無關,與資金無法周轉有關。

例如,近兩年我國鋼鐵行業是全行業虧損的,部分企業已到生死邊緣。企業借不到貸款,就隻好連環借貸。唐山某鋼鐵廠負債18億元,其中銀行貸款13億元,另外5億元來自民間集資以及其他同行提供的借貸,關聯人數多達1000人。由於資金鏈突然斷裂,所以陳老板隻好一走了之,逃到了菲律賓。而由於他這麽一逃,就連累到另外一家鋼鐵企業也不得不停業走人,因為後者的李老板向其提供了2.75億元貸款。更要命的是,這位老板提供的這些資金中,有超過1億元是他向別人借來的,月息2分,說好給陳老板的利息是月息4分。他本來想從中賺一筆利息差的,誰知道陳老板突然跑了,他也隻好跑,不跑不行。當然,像李老板這樣借錢給陳老板的還有不少,他們最終都成了連環受害者,可謂一損俱損。

那麽,為什麽會這樣這種情況呢?據介紹,當地的這個工業園區有10多家民營鋼鐵企業,規模都很小,想要從銀行直接拿到貸款很難,所以相互之間隻好互通有無,這在當地圈子內非常普遍。[1]

不用說,這種企業因為資金麵突然斷裂出現特殊情況,必定會影響銀行還貸,從而給銀行資金安全也帶來極大風險。更不用說,某些銀行頻頻參與高利貸連環借貸本身所造成的風險了。

例如,許多企業由於向銀行借不到貸款,隻好轉向民間高利貸集資。一些商業銀行看到這種情況,也紛紛眼饞地加入其中。它們利用銀行資金使用和管理上的漏洞,套取銀行資金,與擔保公司勾結,一起向民間放貸,從中牟取利息差。具體地說,就是克扣已經批下來的短期貸款,投給擔保公司。由於這筆貸款已經批下來了,所以是合法的,無論對銀行還是擔保公司來說,都沒有任何風險;有風險的隻是貸款到時候還不出來。據報導,在民間借貸眾多的江蘇、浙江地區,這種情況很常見。

如果進一步問,既然貸款是從銀行出來的,銀行又怎麽從中收取利差呢?通常是這樣的,貸款合同中不可能出現高息條款,一般是先扣除利息部分然後貸款,可是貸款利息卻要按原來的額度算。[2]

舉個例子來說,企業貸款最多的額度是200萬至300萬元,貸款利率最高不超過同期銀行貸款利率的4倍就是合法的。如果企業有抵押物貸款利率一般是月息4%,無抵押貸款的月息為25%。如果某企業貸款300萬元,通常會按照2比1的比例,即其中的200萬元由銀行放貸,100萬元由中介放貸。一旦貸款無法收回,首先損失中介公司的本金,以確保銀行資金能及時收回;當眼看要影響到銀行的200萬元本金時,立刻強行收回貸款,以確保銀行貸款的本息安全。

但顯而易見,這隻是如意算盤。尤其是當企業虛構業務項目騙貸時,無論銀行還是中介都會卷入其中不能自拔,最終造成連環借貸損失。

例如,南海電動車是浙江嘉興電動車四大生產巨頭之一。2011年2月19日南海公司突然停業,令包括公司員工和供貨商、經銷商在內的所有人都非常意外,因為之前毫無征兆。

為什麽會這樣呢?實際上,南海公司本身並沒有問題,而且經營狀況還不錯,關鍵是幫別人擔保貸款惹的禍。其中有一筆擔保數額高達2000多萬,其中一部分借款來自銀行,一部分來自私人老板。按照當時的借款約定,2010年8月就應該還款了,但這家公司遲遲無法兌現,所以2010年底債主把南海公司起訴到法院。該公司的銀行賬戶被法院查封後,公司的資金鏈一下子就斷了,隻好停業。[3]

而事後得知,該企業包括銀行貸款、工人工資、供貨商的貨款、擔保貸款等加在一起,總金額超過8000萬元,這才使得這家注冊資金2800萬元、年利潤幾百萬元的企業轟然倒塌。南海公司除了擔保上麵這家公司外,還為當地另一家著名電器公司作了擔保,而後者也於2011年2月出了問題,從而迫使南海公司迅速關門。[4]

之所以會走到這一步,許多事情是老板的女婿在操作的,老板本人並不知曉。而據了解,這種出於“江湖義氣”的相互擔保,在企業界非常普遍。不用說,雖然所有連環借貸的初衷都是“助人為樂”,但當最終出現問題時,結果必定是害人又害己。

例如,成立於2010年的溫州中光科技,因為發展迅速、成長性好,過去獲得銀行貸款一直比較容易。2011年該公司一共向銀行貸款1.97億元,而且銀行已經同意2012年將貸款額度增加到3.5億至5億元。可是由於2011年下半年該公司為另一家企業進行貸款擔保,而該企業的資金鏈出了問題,所以就連累到中光科技,銀行馬上把對它的貸款額度降到1億元以內,這就至少損失了中光科技5億元的產值。

不但如此,中光科技擔保的這家企業一共隻有3000萬元資產,一旦破產,剩下的2800萬元貸款的責任就都要由中光科技來承擔,這就麻煩大了。而就在這時候,因為同樣的情形,中光科技已經替它擔保的另一家汽車配件公司償還了2000萬元欠款,真是打落牙齒往肚裏吞啊。[5]

案例

他是怎樣丟掉性命的

大多數人認為,如果宋老板不死,結果一定不會是這樣。但另有一種理性的聲音認為,眼下沒有什麽實體能夠承受得了30%的年息,這種連環借貸的崩盤和資金鏈斷裂早晚要發生,隻是現在來得早了些。

宋佃濤是山東省桓台縣政協常委,在當地經營著一家浦發投資有限公司。2012年2月29日,31歲的宋佃濤赴鎮江討債時,被人槍殺在自己的車內。警方馬上鎖定犯罪嫌疑人高某,並在全國展開通緝,因為高某欠了宋佃濤5000萬元。可是當警方找到高某時,他也已經遇害,最終抓獲了真正的犯罪嫌疑人魏某。

消息傳出後,3月1日上午有數百名投資者從四麵八方趕來,聚集在浦發公司門口,試圖能拿回自己的血汗錢,哪怕不要利息也行。一些投資者自發組建了QQ群,七嘴八舌地商量著對策。

公司業務員小張在老板出事後,不止一次地對弟弟說,“我現在坐牢也不怕,死也不怕,就怕客戶出問題。如果客戶有問題,我也活不了了。”弄得弟弟整天跟著她,生怕她尋短見。小張為什麽如此緊張呢?要知道,她這種業務員與借錢給她的客戶之間,靠的並不是法律契約,而是親情、友誼和道德。也就是說,那些人之所以把錢交給她,是因為相信她。如果一旦錢收不回來,就意味著她欺騙了大家,最終必然眾叛親離。雖然她在該公司的吸儲量最少,隻有386萬元(最多的人有3000多萬元),但那都是親戚朋友湊起來交給她、以她的的名義存的啊。

據事後統計,浦發公司的涉案金額約2.8億元,涉及到700多人,這還不包括那些隱秘的、不願意出麵登記的投資者。這些人基本上都不認識宋佃濤,但借款單據上無一例外地都是寫著“親友關係”。

3月14日,小張的弟弟接到公安局電話,這才得知姐姐已經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公安局刑事拘留。與她一起進看守所的,還有她的另外三位同事。

而直到出事前,該公司還是當地明星企業,當地政府的官網上是這樣報道的:“(該公司)已發展成一家集資本管理、休閑理財、貸款、中介、擔保為一體的多元化、規模化投資企業……以促進中小企業發展為己任,整合社會資源,關注企業融資需求,切實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發展難問題,扶持具有良好發展潛力的優秀中小企業快速成長……公司旗下的‘桓台民間借貸網’致力於為客戶創造價值,並持續超越客戶預期價值。同時,也為中小企業的融資路線增辟新路,共同促進桓台經濟和諧發展。”

不用說,確實有相當一部分投資者是奔著宋佃濤的名頭來的。宋佃濤出身貧寒,卻能在成功後保持低調;他的公司專業、正規,經營證照齊全;他的投資回報豐厚,月息2%至3%,按月結算,信用極佳,此前從未發生過拖欠;最重要的是,這是政協委員開的公司,投它還會有什麽錯嗎?然而,這一切都因為他的意外戛然而止。[6]

其實,這場悲劇也許早就注定了。2011年六七月間,高某找到宋佃濤,希望向他借5000萬元現金,半年後承諾還他1個億。宋佃濤為了籌齊這筆現金,連續一個月每天從銀行提款100萬;可能後來他自己也覺得是上當受騙了,所以才多次出去討債,最終走上了不歸之路。[7]

1 喻春來:《鋼廠老板跑路,引出唐山連環借貸鏈》,載《每日經濟新聞》,2012年8月14日。

2 忻尚倫、劉欣:《銀行頻頻參與高利貸連環借貸,違約情況加劇》,載《東方早報》,2011年7月18日。

3 龍淩、張冉:《幫人擔保受牽連,“浙江南海”停業》,載《南湖晚報》,2011年2月24日。

4 龍淩:《超過8000萬元的資金問題多米諾般推倒“浙江南海”》,載《南湖晚報》,2011年9月3日。

5 《溫州企業互保貸款困局》,中央電視台經濟信息聯播節目,2012年10月27日。

6 楚風:《紅頂魯商喋血鎮江》,載《時代周報》,2012年3月21日第173期。

7 李勇、談佳隆:《誰殺死了宋佃濤:一樁民間借貸引發的血案》,載《中國經濟周刊》,2012 年第14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