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唔……慢、慢一點!”邵庸渾身緊繃,額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他緊緊抱著鍾璃的腰,不禁喊道:“我快、快不行了了……”

前方傳來鍾璃的聲音:“這個速度已經夠慢的了,難不成你還想慢慢走到明秀峰?”

邵庸正努力不讓自己的上牙齒咬到下嘴唇:“不行……顛得我好想吐……”

“坐馬車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想吐?”

“馬車哪有這麽快啊!少俠,你這是超速了吧!”邵庸抓狂道。

“籲——”鍾璃勒住馬韁,回頭道:“那你要怎麽辦,回去坐馬車嗎?”

邵庸臉色蒼白地搖搖頭道:“讓我、我喘一會兒……”

鍾璃見他確實難受得緊,隻好轉過身來,讓邵庸靠在自己胸前,伸手替他拍背順氣:“就算你不練功,至少平日裏也會做點什麽活動筋骨吧,怎麽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我這已經比之前要好多了,在家裏那會兒才是弱不禁風……”

“以前還比這更糟糕?”鍾璃皺著眉,一臉“你太弱了”的表情。

邵庸沮喪道:“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差啊,就是不習慣騎馬而已……”

鍾璃還是很嫌棄,手下的動作卻輕柔了些,改拍為揉,揉著邵庸的後背讓他慢慢喘過氣來:“你到底行不行啊?”

“怎麽不行!”是男人最不能聽到的兩個字就是不行,邵庸頓時炸毛了,“現在就繼續啟程,我行給你看!”

鍾璃無奈地笑了笑,但至少接下來他把馬速放緩了些,以這個速度,兩人到了夕陽西下才堪堪到了明秀山莊的門口。

明秀山莊雖然進進出出的人有很多,但守衛也足夠森嚴,門口四個家丁候著,各個虎背熊腰身材魁梧,一看就很嚇人的那種。大門上掛起兩盞大大的紅燈籠,上麵寫著“明秀”二字,燈下照得人都顯得三分喜氣。

“請帖。”家丁麵無表情地對鍾璃與邵庸道。

“請帖在此。”鍾璃遞上從矛宗門那兒“買”過來的請帖。

家丁看了請帖,皺了皺眉:“矛宗門?聽說那裏都是和尚吧?”

鍾璃笑道:“不錯,我們是帶發修行。”

家丁又狐疑地看了眼邵庸:“他也是帶發修行?”邵庸的頭發雖然長長了些,和古人比起來卻還是短,這發型有些不倫不類。

鍾璃道:“哦,他原是剃了頭,後來又改為帶發修行了。”

家丁瞪了瞪眼,有點不太相信,不過看在請帖都是真的份上,最後還是放行了。

進了明秀山莊,一切就好辦了。

鍾璃卻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去找石惟瀟,而是先跟著帶路的家丁到他們住的戌園,吃了一頓不差的晚飯,沐了浴,才慢悠悠地和邵庸說起接下來的行動。

“你還真是悠閑啊……”邵庸忍不住道。

“這明秀山莊的園子是以十二地支排序,下人們住的是亥園,我們這個戌園也就比亥園好那麽一點……不過勝在環境清幽,沒什麽人會來這裏,要做什麽也方便。”鍾璃笑道。

“直接說白了,就是這裏住的都不是身份地位高的,沒人會來巴結不就完了?”邵庸哼了哼。

“我覺得這裏是真不錯,若是剛來就去找石惟瀟,隻怕這會兒還住不上這麽安靜的地方。”

“你到底要不要去找石惟瀟啊?”邵庸催促道。

鍾璃盯著杯中的茶水道:“去,是肯定要去的。但我仍有些……”

邵庸點點頭道:“哦,我明白的,你對他還有感情是不是?其實你也可以考慮讓石惟瀟浪子回頭——”

“不。”鍾璃打斷他道:“我仍收不住殺意,一想到此人,就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

鍾璃說到這句話時,整張臉都是黑的,看起來煞氣逼人,把邵庸都嚇了一跳。幸而隨後鍾璃就恢複了常態,笑了笑,道:“我這就去,你先安靜地看會兒書罷。”

“你……路上小心。”邵庸思來想去,最後幹巴巴地說了一句。

“嗯。”

邵庸覺得,或許要鍾璃現在去見石惟瀟很殘酷,畢竟他們之前有情分在,鍾璃又是個重感情的人。雖然石惟瀟背叛了他,還派人追殺,可親眼再見那人和眼不見時的談論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邵庸倒不是擔心鍾璃會對石惟瀟下殺手,而是怕他太重感情了,白蓮花病一犯,他們之前策劃籌謀的那些就全都泡湯了。

邵庸還是很想回去的,他之所以幫著鍾璃,也是希望鍾璃能早日解下心中的包袱,那麽他作為作者穿越到這個世界的使命應該就可以完成了。

邵庸總覺得自己不僅肩負著解除鍾璃心中包袱的任務,還肩擔著替他找個好歸宿的重任,畢竟是親爹嘛,邵庸給鍾璃的擇偶標準必須符合以下幾點:

第一,一定不能背叛鍾璃,有黑曆史的那四隻免談。

第二,一定要沒背景沒野心論武功也打不過鍾璃的。

第三,一定要一心一意地對鍾璃好,決不能辜負鍾璃。

第四,一定要能接受鍾璃這種性格的,無論是說句話能把人噎死,還是不按常理出牌這點都必須接受包容。

倘若鍾璃對那些渣攻餘情未了,又因方伯之仇和他們始終有一道隔閡,而這道隔閡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填補得起來了,人命和別的東西是沒法相比的,何況還是從小看著鍾璃長大的方伯。

鍾璃要是和渣攻重修舊好了,肯定不會幸福的,他每天都會陷在深深的自責中,良心亦會受到煎熬。

再者,現在這幾隻渣攻即使對鍾璃百般溫柔,他們曾經這麽對待鍾璃,也未必能在日後真心待他好。

鍾璃的仇恨若是不解決,沒找到個可靠的婆家的話,那邵庸也別想著回去了。

而事實上,邵庸似乎還是低估了鍾璃。

踏著朦朧月色,一青一白兩道俊挺高挑的身影逐漸走近戌園。

白衣男子道:“更深露重,回去讓下人端一碗薑湯來,喝過再睡下吧。”

青衣男子道:“有勞惟瀟費心了。”

白衣男子道:“你身子向來偏弱,你說的那個小廝……我看也不夠仔細,出來這麽久了竟都不著急你,如何不教我擔心?”

青衣男子擺了擺手:“不過是出來散散步,有什麽好擔心的?”

白衣男子一臉“拿你沒辦法”的神情,搖頭道:“這裏都是些江湖中人,三教九流無所不包,萬一有什麽人衝撞了你……”

青衣男子道:“不必擔心,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白衣男子隻好點點頭:“你回去吧,薑湯記得要喝。”

“知道了。”

邵庸扒在窗邊,賊兮兮地笑了笑:“薑湯記得要喝~”

鍾璃本來掛著的淡淡微笑的臉上登時寒若冰霜,冷哼一聲,走到桌前倒了杯冷茶一口灌入喉中,重重地砸在桌上:“行了,別學石惟瀟說話,虛偽死了。”

“這人想要對誰好,還真的很難拒絕啊。”邵庸眨了眨眼,道:“你沒有心軟吧?”

鍾璃嗤笑一聲:“怎麽可能。”

“嘿嘿,那我就放心了,你不心疼,我也不心疼。”邵庸聳了聳肩膀道。

“他不也是你話本中的角色嗎?”鍾璃瞥了他一眼。

“那不一樣。”邵庸認真道:“你才是主角,是我花的心思最多的一個。”

“那……你有多了解我?”鍾璃盯著邵庸的眼睛,仿佛想從那雙清澈的眼眸中看出點什麽。

邵庸撓撓頭道:“可你已經活了呀,你現在是屬於你自己的了,不再完全是我認識的那個鍾璃了。我對你的了解,是構築在我的意**之上,而如今的你,卻有你自己的思維。所以,我對你,或者對其餘的那些人,隻能說是相對了解,不能說完全了解……”

“我隻想知道,你有多了解我。”鍾璃專注地看著邵庸的眼睛道。

“這個……不好說。”邵庸被他盯得無法,隻好老實說道。

鍾璃笑了笑:“算了。”

“那個,你跟石惟瀟都說了些什麽,怎麽他突然又對你情意綿綿了呢?”邵庸好奇地問。

“想知道?”

“嗯嗯。”

“再配一副迷藥給我。”鍾璃道。

“上次給你的那些都沒用完吧,怎麽又要!”邵庸瞪著眼道。

“你存在的價值也就隻有配些毒藥了,要想得到情報,需拿有價值的東西換,這是江湖規矩。”鍾璃悠閑地品了一口茶道。

去你的江湖規矩!邵庸咬牙切齒,卻仍道:“好……”

“其實也沒說什麽,不過是假裝不知道他買凶殺人之事,並求他保我性命安全,‘順便’讓他知道了我懂得如何解讀那藏寶圖,並適當示弱,他就也樂得繼續……你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哦,繼續榨取我的剩餘價值罷了。”鍾璃又是冷笑。

這就沒了?石惟瀟這麽容易就上鉤了?他有這麽甜嗎?

邵庸眨眨眼,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石惟瀟應該是個謹慎的人啊……”

“他自然很謹慎,在我沒有拿出解讀的方法之前,他不會輕易動我。”鍾璃眯了眯眼,笑道:“同樣,在沒有確定我的價值之前,他也不會完全信任我。”

邵庸搖搖頭道:“石惟瀟是個狐狸,但他爹也是個老狐狸。”

鍾璃揚了揚眉毛:“哦?這話怎麽說?”

邵庸道:“設定裏石惟瀟他爹就是個老奸巨猾的……你想,老盟主能在這個位子上坐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沒有半點貓膩?老爺子也不是就沒有把柄在別人手裏的,不過別人礙於他是盟主,就沒敢吭聲。”

鍾璃十分聰慧,立馬便猜到了邵庸話裏的意思:“所以,老盟主也是希望石惟瀟能繼任下一任盟主的,在這個當口上,石惟瀟不能出任何差錯。或許……在石惟瀟出了什麽事時,他更希望自己能坐上那個寶座。”

“那麽首先要確保盟主之位會落在石家,這個寶藏,怎能不跟石家的人一起分享呢?”邵庸也笑了笑。

隔日一早,邵庸還在做著夢,門口就是一陣拍門聲。

皺著眉睜開眼,又發現自己把鍾璃當成抱枕的邵庸果斷地鬆開了人形抱枕,快速穿好衣服走到門口:“誰啊?”

“是我,鍾璃在嗎?”門口那人嗓音清澈溫潤,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我是誰啊?”偏生邵庸不解風情,半天也不開門。

門口之人隻好低聲下氣道:“在下武林盟主之子石惟瀟,不知鍾璃公子是否在房內?”

“哦,你等著。”邵庸扔下這句話,留給石惟瀟一陣由近及遠的腳步聲。

石惟瀟:“……”

半個時辰後,邵庸才推開了門,對外頭快要站成一座雕像的石惟瀟禮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讓石公子久等了……”

石惟瀟臉部表情僵硬,對邵庸拱了拱手,盡可能笑著道:“鍾璃已經起身了麽?”

“昨夜我家公子不小心染了風寒,夜裏很晚才睡下的,所以今天起得晚了些……”邵庸說起謊來不打草稿,眼神還無比純真。

“無妨。”石惟瀟終於笑得如沐春風,舉手投足都是一股少年人書劍江湖的魅力,加上石惟瀟設定就是個美男子,真人更是麵如冠玉,劍眉入鬢。

這樣的人,確實很難讓人感到反感。

可惜了,是個心思不正的人。

咳,雖然這個人也是自己筆下的角色,可是按照邵庸的說法——石惟瀟也活了。那麽,他就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不管他做了什麽事,他總要為此承擔接下來的後果。

而作者,總是站在自家主角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