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微垂著眼睫, 掩去眼底的情緒。

她不知道謝錦臨為什麽突然改弦更張說要和她談戀愛、問她對男朋友的要求。

感覺就像是一局棋已經下到窮途末路了,他突然悔棋十幾二十步, 說要從那裏重新開始下。可很多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不可能說重來就重來。

比如此時此刻聽到她坦白那天的事,他的眼裏仿佛就醞釀起了一場風暴。

說到底,他篤定她會答應他的追求, 她很快又能重新成為他的所有物。

她確實也沒有理由拒絕他,他家裏有錢有勢,他本人長得帥,為人也算潔身自好, 從來沒有讓別的女人近過身。

就連謝老爺子那邊似乎也默許了他們的交往。

隻要他繼續這樣追求著她, 她連接觸其他適合人選的機會都沒有, 更無從深入了解對方的品行與性格。

誰敢和他謝錦臨搶人啊。

謝錦臨本來想發火,瞥見顧念那半垂的卷翹眼睫,又硬生生把火憋了回去。他感覺自己已經拿出有生以來最好的脾氣了,他又沒追過人, 哪裏知道該怎麽追。

“那他今天又找你做什麽?”

謝錦臨忍著怒氣問。

顧念說:“那天我在他車上找到個攝像頭, 拉他一起去警局報了警。”說到這裏她唇角泛起點自嘲般的笑意, “他應該是為這件事來的, 那個攝像頭是他老師家的孩子裝的……可能是我多管閑事了。”

顧念小時候經常進警局, 有時候是路人報警後被捎帶過去, 有時候是自己跑去報警。

記得有次她在警局裏碰上過這麽一件事:有個好心的姐姐幫一個被家暴的女人報了警, 結果經常把夫妻倆後人家又和好了, 說那個好心的姐姐多管閑事,夫妻之間吵吵鬧鬧不是很正常嗎?

那對夫妻走後, 那個好心的姐姐哭得很傷心, 不知是因為被那對夫妻倆罵的, 還是因為難過自己其實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姐姐,下次我遇到這樣的事一定也會報警。”

顧念記得自己走過去跟那個好心姐姐這麽說。

即使最後被人罵多管閑事……也還是會報警。

萬一對方真的是在求助、真的需要幫助呢?萬一施暴者做出更過分的事呢?所以報警沒有錯。

顧念不會安慰人,隻能做出這樣的保證。

這麽多年來,顧念沒簽過任何一次諒解書。

徐文生這次來找她、跟她講了這麽多對方的情況,為的應該是就是給對方爭取不起訴的從寬處理,免得他們這樣光明正直的人家因為這種事留下個小小的汙點。

本來人也隻是徐文生車上裝個攝像頭,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根本沒必要揪著不放。

隻是她曾經有過的對徐文生的喜歡在這一刻**然無存。

難過嗎?

好像不太難過。

就是覺得有些可惜,本來以為自己拿到了一顆很喜歡的糖果,打開一看卻發現其實並不是自己想要的味道。

談不上多傷心,隻是有些失望而已。

顧念沒再說話,安靜地等著謝錦臨的反應。

就像是在拆另一顆糖。

好在這顆糖本來就沒怎麽期待過,所以應當連失望都沒有。

謝錦臨看著顧念安安靜靜的模樣,心裏很不得勁。

在他麵前顧念永遠像棵瘋長的野草,一個不注意她就能把到處都給填滿,生命力旺盛到怎麽拔都拔不完。

眼前這個一句話都不說的人一點都不像他認識的顧念。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顧念時常會給他一種隨時會從他身邊、從他生命裏消失的錯覺,他越是想抓住就越是抓不住。

謝錦臨沒嘲笑顧念眼光太差,而是直接打電話給謝家的專用律師團,和對方簡單說起這邊的情況。末了他又轉頭問顧念:“去哪個警局?”

顧念抬眼看他。

謝錦臨說:“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辦,他們那麽高的年薪可不是白拿的。”

顧念頓了頓,把上次去報案的警局講給謝錦臨聽。

謝錦臨把地址報了過去,抬手揉搓著顧念的頭發說:“一會就會有專人過去處理,你不想管的話可以不用管。那種人你真要去見了,說不定還會被他糾纏上。”

顧念確實不想管這件事了,既然徐文生覺得這種事他可以忍受,那她能做的唯有離徐文生遠一些,免得一不小心成為了那種人的仇恨對象。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偏激的事來?

顧念還是很愛惜自己生命的。

別說她和徐文生沒在談戀愛,就算真的在談了也該考慮分手。

顧念和謝錦臨討論完了,才轉身去和徐文生說自己的決定。

警局她就不去了,會有律師代她過去處理後續事宜。

攝像頭的事與她關係其實不大,她諒解不諒解都不會影響什麽。

如果他那個師弟還幹了別的事,那就另當別論了。

隻希望徐文生是唯一的受害者。

要是這次順帶查出對方還對其他人做了這種事,徐文生難道要一個個去求對方諒解他那位師弟嗎?

徐文生很少聽顧念用這麽冷淡的語氣說話。

顧念在他麵前永遠笑意盈盈,仿佛連被他拒絕、被他指責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老師他是……”

徐文生還沒把他老師在學術圈的地位講完,就被旁邊的謝錦臨打斷了:“我們不學你這個專業,更沒興趣往學術界發展,所以就算你這個老師是什麽學閥領頭人,對我們來說都是不相關的家夥。”

他早就看徐文生不順眼了,這時候語氣更是充滿了不耐煩。

“這本來就是和顧念關係不大的事,有律師出麵處理就夠了,也沒必要非讓顧念親自跑一趟對吧?誰知道有的人當麵道了歉,背地裏會不會變本加厲做出更偏激的舉動?到時候誰來保證顧念一個沒滿二十歲的女生的安全?”

徐文生被問得啞口無言。

……是的,她才剛滿十九歲。

她沒有必要卷入這些事裏麵。

她本來就應該無憂無慮、無懼無畏地享受大學生活,不必過早體會成/人世界的瞻前顧後、舉步維艱。

他不該來這一趟。

“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

徐文生說完這麽一句話就轉身離開,背影莫名給人一種十分狼狽的感覺。

謝錦臨忍了半天,到這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輕嗤一句:“既然自己都能處理,還一大早來找你幹嘛?”

顧念說:“你以為誰都像你什麽顧忌都沒有、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

謝錦臨說:“誰說我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

顧念望著他:“這世上還有你不能做的事?”

“當然有,”謝錦臨微哂,“比如我現在想抱你一下都不行。”

“……”

“有的人好像徹底失戀了,要不要買個抱抱安慰一下自己?微/信支/付寶都可以,隻要給錢就行。”

“……誰要花這冤枉錢啊?”

“行吧,開業促銷,不僅全場免費,還抱一次送一次,贈送次數給你保留著,這次抱夠了可以下次再來支取。怎麽樣?要不要考慮光顧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