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結束的暑假,陰雨連綿,星遙塵封自己於巴掌大的小屋裏,遠離塵世,一天近一萬字的速度在電腦鍵盤上敲下所有想告訴卻沒來得及說給他聽的話。其實,星遙心底有個關於文字的夢想,和他對話中,也有停頓在這個地方,她處理得那麽雲淡風輕,隻是說著別人的事,對於文字這個夢想,她隻是不想讓別人知道。

倒數第二次見他,第二次說到這個話題,他當然敏感不到有所察覺。

“我就回去了,”

“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走出去了。”

“送吧,送你到校門口。”

“哦。”

剛落過雨,地麵上還有涓涓細流,法國梧桐的葉子在輕風中搖曳,真想這路沒有盡頭,一直走下去。

說起話來還能自然,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的輕鬆。

“考試還有幾門沒考?”

“基本都還沒考,”

“複習難嗎?”

“還好,也就文學史。”

“背的東西多,”

“反正我不背,”

“那你怎麽考?”

“隨便寫,本來學文學的就不應該考這種試,學文學的整天還要背這些個條條框框的,真是,我還以為上了大學,中文係就是看書了,真不知道還這個樣子。”

“你又不是作家,你學師範的,作家很辛苦的,”

“人家活得開心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寫不出東西急人,我有同學是作家,沒靈感的時候得找靈感,”

“現在還有幾個真正的作家,都是為了錢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真文學都絕跡多少年了。”

“你這個,”

“本來就是,你看看整個世界文壇,最後一部經典作品距離現在都已經好多年了,不知道現在的人還能不能真正寫點東西出來。”

“想得倒是遠,”

“沒事瞎捉摸的。”

“你就住這兒?”快走到學校大門口時候,他突然問這麽一句。

“哦,不是,”

“不是說在保衛室附近的?”

“不是這個呀,別的地方。”

“哦,安全就好。”

“嗯,安全的。”

沈星遙沒想到他記了這話在心裏。

“那我走了,”

“再送送吧。”

“回去吧,到門口了,你還要自己回去。”

“好吧,那我也走了。”

“再見了。”

“嗯,再見。”

很多人會覺得偏好文字的人多少帶些性格障礙,沈星遙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怕嚇到他,任何一點小的波動都可能引起很大的連鎖反應,蝴蝶效應就是這個原則。怕引起他的變化,星遙對於自己的內心世界坦坦****,但真正剝開過自己心的人也就自己一人,他當然不會輕易就理解了星遙的所有想法。

真正癡迷於文字的大多數走過長長一段灰暗的日子,思想當然不是純然陽光一樣的明媚,沈星遙害怕自己悲觀主義的一麵讓他發現,他喜歡的是她停不下來的笑容。即使謹慎到如此地步,卻還是錯過,天意吧,正如自己對他在另一語境中出現過的命中注定。

沈星遙對於文字有點到了癡迷狀態,狹窄定義上隻是落實書本,而放開來,文字擺到廣義麵兒看,有著很大的格局。不隻是讀書寫文牽涉乎文字,我們思考想事情的時候,所依托的也正是文字,在我們大腦思維的流轉裏,文字在跳躍,是小河中的每個浪花,每個水分子。星遙久久地沉溺於發呆狀態,因為她的文字河流沒有停下過前進,一個愛想的孩子。

她能自我覺悟到這一點,因為陳瑛的出現,之前並不覺得自己的突出,隻當芸芸眾生都是這個樣子的過活,隻有人和人相處之中有了差異才更好地理解自己的存在,所以人既活在小我的天地中,也該走到大的塵世中。

陳瑛總批評沈星遙:“瞎想什麽的,別總是心不在焉,小心一下路,好啊?”

“我沒有啊,我哪裏心不在焉了?”很久的一段時間裏沈星遙總還如此還口辯解,感覺到很委屈。

次數越來越多,時光沉澱下來,一點點認清最真實的自己,她是的,如陳瑛所言。她一直沒有意識到每個人多多少少是有著不同於別人的存在方式。於好她而言,這一點就是-她在分分秒秒的時間流淌中難得有腦子停止運轉的時刻,她總是東想西想。

一直以為所有的人都是這樣。不是的,大家過馬路就是過馬路,隻用心在看紅綠燈,所以她總在違反交通規則;大家走路就是走路,用心看腳下是否有障礙物,所以她總磕頭碰腦。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或許是自己不再倍受矚目的時候開始,或許顛沛流離的錯亂中,或許父母交談中那些支離破碎的情節拚湊,星遙不再是媽媽常常說起的那個嘰嘰喳喳、好奇心驅使下喋喋不休發問、一出門就招得所有人回頭看看,討人喜歡的活潑小妮子。

而所有這些,她自己的腦海中沒有丁點殘餘印象,都是媽媽講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