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過年沒回家,我們都以為他在外麵加班掙錢回不來,沒想到他在外邊有佳人相伴,樂不思蜀。三月中旬的時候他打電話到村子裏,告訴我他過兩天就回來,讓我到時候開拖拉機到鎮上接他,還要我記得車廂上放一張凳子。我很納悶,他一個老爺們回來,我去接他幹嘛,那麽矯情。我問他有什麽東西帶回來,要這麽勞師動眾,他說到時候我就知道了。
那天吃過午飯我按照大哥的要求開拖拉機到鎮上廣場等他,我一直盯著從市區開過來的長途汽車,幾班車過來都沒有他的影子。差不多天擦黑的時候,開來了一班車,我估摸著是最後一班車了,我盯著車門,看到大哥提著一個大編織袋和一個行李箱下了車。我叫了一聲他沒有應我,而是把行李丟在一邊,回頭從車上扶下來一個大肚子的女人。我迎了上去,大哥讓我幫忙拿行李,我提起行李問大哥,這個女人是誰,他說是我大嫂,我一下子就懵了,家裏不還有一個嗎,這裏怎麽又蹦出一個,回家還不要鬧翻天啊?
我把重重的行李放到車上,把後廂板打開,和大哥一起把那位新嫂子小心翼翼地扶上車,大哥照顧她坐在事先準備好的椅子上。我趁機仔細打量了一下新嫂子,一米六左右的個子,約莫二十出頭,看肚子應該懷了六七個月了。經過大超市時候,大哥讓我停車,他跑進去買了一箱純牛奶和一大包零食,等到村裏商店的時候他又去買了兩節蓮藕和兩塊豆腐。我問他是直接開到他家還是先開到我家,他說開到母親那裏。
新大嫂的突然出現讓父母親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是新大嫂畢竟懷的是我們於家的骨肉,父母不得不接受。原本已經做好了麵條,大哥又要改作米飯,新大嫂聽不懂我們的方言,用普通話讓母親不要做米飯,麵條也挺好,母親說麵條不夠,叫父親去淘米做飯,自己則去削蓮藕。我起身要回去,大哥卻要我留下來一起吃飯,我不放心藍玉和孩子,趁著父母做飯的空擋快步跑回家。
藍玉已經炒好了菜,酸辣大白菜一大盤,韭菜雞蛋炒了大半碗,見我回來,她拿起幹麵條要下麵條,我讓她不要下我的,我不在家吃飯。藍玉問道我大哥到底帶了多少東西回來,要我開車去接,我把實情告訴了藍玉,藍玉笑著說“你大哥真有本事,這下有好戲看了,看看這回蔡新娥不鬧翻天!”“你可別瞎攙和,本來就夠亂了!”“我隻好好看戲,看你大哥怎麽收場!”
晚上在母親那裏吃飯的時候,大哥表明了他的堅決態度,他這次回來是要和大嫂離婚,和新大嫂結婚的。父親說:“兒大不由爹,你自己掂量著辦”。母親雖說對大嫂有成見,這個時候卻沒有說一句大嫂的不是,選擇了沉默。
晚飯過後大哥讓新大嫂住在母親那裏,自己一個人回家,我要陪他一起,他說:“你去了也起不了什麽作用,還是我單刀赴會吧!”大哥走出去一段時間母親讓我去大哥家門外聽聽動靜,父親說沒這個必要,還是先回去照顧自己的媳婦孩子吧。
我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雖然我很同情大嫂,但是我非常為大哥的處境擔憂,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突圍渡江。我的腦海裏滿是他和大嫂廝打、孩子們在一旁哭泣的場景。藍玉被我弄得睡不著覺,她伸出胳膊把我按住,一條腿放在我的身上,說了句“別想了,明天早上去看看不就行了,他們吵慣了,不會鬧出人命的!”
一大清早我就跑到大哥家,還沒到就看到大哥家廚房的炊煙了。大哥家的大門還沒有開,我叫了兩聲,大哥從廚房裏走出來給我開了門,意外的是嫂子也在廚房裏,兩個人一起做早餐,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新鮮事。嫂子麵帶微笑的和我打招呼,兩個人都完好如初,臉上沒有一絲的傷痕。我到屋裏掃視一圈,家裏的家具電器一件都沒有損壞,這種情況非常出乎我的意料,就連藍玉也覺得難以置信。
我正在吃飯的時候大哥到家裏來,給家興和家和帶了些零食,每個人還塞了一百塊紅包,等我吃過飯他要我和他一起去地裏看看莊稼,他有話要和我單獨說。
那個時候的田野相當的美,大片的油菜花美不勝收,春風拂過,油菜花海金波**漾,油菜花的清香如瀑布般襲來。後來隨著打工的興起,油菜這種對人工要求很高的作物越來越少人種植了,我家算是種植的比較多的,每年都會種兩畝,主要是為了榨油。
大哥向我道出了實情,他和大嫂昨天晚上沒有打仗,而是進行了一場艱苦卓絕的談判。起初他是想把房子和孩子都給大嫂,自己淨身出戶,可是大嫂不同意,要大哥給五萬塊簽字離婚,孩子留給大哥。最後大哥以兩個孩子需要照顧為由砍價到三萬塊,可是大哥手上頂多能拿出一萬塊,大哥希望我能幫忙想想辦法,盡快把錢湊齊,讓蔡新娥騰地方。那個時候我手上真沒什麽錢,家裏剛剛才算脫貧,可是大哥不拿錢打發大嫂走人,新大嫂那邊也不好交代,日子真心是過不下去。我當即答應拿六千塊出來,抓緊趕回村子借電話給廣延打了電話,問他借一萬塊錢,秋後就還給他。廣延很痛快的就答應了下來,下午就給我打了款,大哥又問成達借了四千塊,成達當天晚上就給轉了款,第二天一早我就和大哥大嫂去鎮上,兩個人一共取了三萬塊錢,大嫂也辦了張郵政卡,把錢存了進去,然後他們倆就去辦了離婚證。
前大嫂早已經把衣服收拾好了,用的是他們結婚時候陪嫁的大提箱,前大嫂來這些年很少置辦衣服,有點錢就往娘家貼補。原本是要她的兄弟來接的,可是那邊覺得丟不起人就沒過來,大哥擔心過去會挨揍,讓我送前大嫂回娘家,臨走還給我塞了一盒黃鶴樓和一個打火機。一路上前大嫂默默不語,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快到村子的時候我說了幾句寬慰的話,讓她忘記我大哥,趁年輕再找一個好人家,她含淚懇求我一定要照顧她的兩個孩子,沒媽的孩子最可憐,我說想孩子的時候就回來看看,我們絕對不會攔著。
路過村口前大嫂兩位弟弟的樓房門都關著,原來他們都帶著老婆孩子在老宅子那裏嚴陣以待。兩兄弟凶神惡煞,一個手裏拿著鐵鍬,一個手裏提著扁擔,像是李自成農民軍的儀仗隊,幸好大哥沒有來送,要不就算不被打死也要被打殘。幹老和幹媽(對親家的尊稱)端坐在門前,像是準備要進行審判的縣官,不同的是我還沒有下跪,他們卻先站了起來。
我下車幫大嫂把箱子搬下來,掏出煙拆開給蔡家兩兄弟和幹老遞上去,恭恭敬敬地給幹老點上,真誠地代表我爹媽給幹老和幹媽賠禮道歉。蔡家的兩個媳婦率先破口大罵起來,罵我大哥忘恩負義,辜負了我前大嫂,幹媽上前去製止了她們。沒過兩年我就聽說蔡家老二媳婦也被掃地出門了,蔡家老二和我大哥一樣娶了個小姑娘回來,蔡家老大媳婦則在寧波包養小情人,自己的錢都被小情人花光了不說,還騙老公說在那邊做生意,讓老公匯款過去,卻不想老大直接殺了過去,把她暴打一頓,趕回了娘家。
幹老要留我吃飯,我推說晚上開車不方便,那個時候沒什麽水泥路,路上坑坑窪窪,夜路很不好走。主要考慮到幹老他們一家人心情都不好,我又不太會說話,呆的時間久了難免尷尬。於是我再三致歉之後告別了前大嫂,快馬加鞭的趕了回來。
剛剛和前大嫂辦了離婚,大哥就迫不及待的要辦酒席了,父母親覺得臉上無光,我也覺得低調處理的好,大哥卻說不能讓新大嫂不明不白的跟著她,要搞點響動才行。我確實沒什麽錢了,父母也沒有閑錢,這也是我們反對辦酒席的一個重要原因。由於村子裏的人隨禮都很少,我建議不要叫村裏的人,隻叫親戚們就好,免得虧太多,大哥卻執意要叫村裏人,說沒有村裏人不熱鬧,結婚圖的就是熱鬧。
其實大哥心裏已經盤算好了,辦酒席純屬是為了集資。他把預算壓縮到了極致,按我們村的規矩結婚都是兩場酒席,他隻安排中午一頓酒席。而且日期還定在星期三,排除了一堆學生娃,加上幫忙的,一共備了九桌,每桌的預算是六十塊,這讓承包酒席的廚子很為難。我和廚子兩個人去鎮上采購菜品,廚子和我說我哥是他出道這幾年來遇到最摳門的新郎官。看菜下飯,做出來的酒席相當寒酸,雖說每張桌子十幾個菜,基本上都是裝個盤底,主菜雞肉火鍋,還是在母親家抓的兩隻雞,放了一大鍋胡蘿卜和山藥,每個火鍋就那麽幾塊肉。沒有弄蹄膀,也沒有弄全鴨,說的過去的菜就是一斤左右的鯉魚。多少年過去了,村裏的那些長舌婦們還在議論這次是她們在村裏吃的最差的結婚酒宴。煙是老白條也就罷了,酒隻備了一箱十二瓶裝的襄江大曲,鞭炮也隻有兩千響。樂隊直接省掉了,從二叔家借來VCD播放喜慶的音樂。大哥還以新大嫂有孕在身,不便長途奔波,免去了到鎮上拍婚紗照的流程,在鎮上商場花了八十塊錢給她買了件紅色的外套權當結婚禮服。
整場婚禮下來花銷還不到一千塊,這些錢還都是我和父親湊的,收到禮金三千多塊,在我們村裏結婚擺酒席還能賺錢恐怕也隻有我大哥能夠做到了。二舅把收到的禮金給到大哥,大哥當即拿出一千塊給我,我為了他離婚和結婚已經弄得家裏隻剩下一些角幣了,大哥的一千塊對我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到大哥結婚的時候我才知道新大嫂的名字叫韓銀露,村裏人尤其那些女人都認為她是個壞女人,勾引大哥,破壞家庭,不願意和她來往,她不是在母親那裏,就是跑到我家,很快就和藍玉無話不談了。我從藍玉那裏了解到新大嫂是武漢旁邊黃岡的,也是農村姑娘,才二十歲,家裏還有個十來歲的弟弟,還在上小學。她和我大哥是在廠裏認識的,大哥對她非常好,每天早上給她買早餐,還不斷變換花樣,她感動的稀裏嘩啦的,就不顧一切地要跟我大哥。藍玉也在和新大嫂的交流中生出了外出打工的念頭,我說等忙完了夏季的莊稼再商量。
五一的時候成達也帶了個女孩子回來擺酒,這個女孩子比新大嫂還要小,才十八歲,生的很小巧。和二叔去鎮上接的時候我就發現小女孩的肚子有些微凸,料想是懷孕了,後來證實已經懷了四個多月了。聽成達講他和這個小女孩還有一段曲折的故事,他把小女孩弄上床的時候小女孩才十七歲,剛剛出來打工,過年的小女孩硬要拉他去廣西梧州見家長。過年就是在小女孩家過的,花了他差不多兩千塊買禮物,家長以女孩年紀小為由,堅決不讓結婚,過了年就不讓女孩和他一起去深圳打工了。成達以為是沒戲了,自己一個人回到深圳,誰知道前不久女孩子突然跑了過來,說自己懷孕了,家裏讓她打胎,她執意要把孩子生下來,就趁著家人下田幹活偷跑了出來。成達非常自豪的說“兩千塊就娶個老婆,這也隻有在外麵打工才能做到,在家裏現在兩萬塊連個手都牽不到”。
成達的媳婦姓覃,我們都叫她小覃,她操著很拗口的普通話,時常到我家來串門,加上新大嫂,三個女人一台戲就開鑼了。藍玉對外麵的世界很好奇,總是說羨慕兩個妹子,那麽年輕就出去見世麵,她再三向我提出要外出打工,在家裏實在憋不住了。家裏早就遭遇經濟危機了,精打細算過日子,關鍵還要幫大哥還廣延一萬塊的賬,單靠田裏的幾棵莊稼肯定是不行的,藍玉在家也隻能繡個花,莊稼活幫不上什麽忙,出去掙點錢貼補一下也好,思慮再三我最終同意藍玉外出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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