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過年沒有回家,年三十兒中午給家裏打電話的時候我發覺有些不對。母親要曉光跟新大嫂說“新年好”,一連說了幾次那邊都沒有新大嫂的聲音,大哥解釋說新大嫂公司留守員工聚餐。

吃過飯我跑出去給大哥打了回去,追問他新大嫂的情況,他說新大嫂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要不他也不會在外麵過年。我問他到底怎麽回事,他說新大嫂一直把著他的錢,還盤算著讓老大嫂來分擔曉旭的學費和生活費,甚至想讓曉旭跟著前大嫂,每次給我寄錢他都得苦苦哀求新大嫂。“我看嫂子不是這樣的人啊,在家裏的時候好好地,對曉梅和曉旭像自己親生的一樣”,“那是在你們的屋簷下,還得靠你們照顧,她一個小女孩勢單力薄,隻能忍氣吞聲”。大哥說他實在忍受不了了,狠下心來把換了工資卡,不再把工資上交給新大嫂,新大嫂哪裏肯依他,和他大吵大鬧,兩個人大打出手。後來有一天他下班回到出租屋發現新大嫂不見了,衣服也全都帶走了,電話再也沒有打通過。我就說嘛,最近兩個月給我打回來的錢多了些,還交代我給曉旭和曉光買新衣服,原來是大哥財務獨立了。

紙終究包不住火,我不顧大哥的反對把新大嫂出走的事情告訴了父母親,母親讓大哥抓緊去新大嫂家裏賠禮道歉,錢給她管就給她管,曉旭的事情就讓老大嫂分擔一些,“把媳婦心暖住才是你最重要的事情“。大哥聽不進去,抱怨著他早就受夠了,他說這樣下去很危險,人家哪天不如意,屁股一拍就走了,他落個人財兩空,到時候別說娶個老婆了,孩子都養活不了。

大哥不去,母親要我趁著過年抓緊去一趟黃岡,爭取把新大嫂勸回來。我是一點把握都沒有,藍玉也說沒戲,但是想想大哥的境遇也確實挺淒慘的,曉梅找不到了,他不知道有多難受,曉旭眼看著就成年了,需要花的錢也越來越多,曉光還那麽小,就成了沒媽的孩子,會和曉悅一樣被小夥伴們恥笑,對他的成長很不利。斟酌再三我還是決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去一趟黃岡。

廣延真是個有心的人,初一的時候他得知藍玉初五就要去深圳,初四晚上在老家備了一桌酒菜開車過來接我們一家人過去,席間我和他說起準備送了藍玉直接去黃岡的事情,廣延說他陪我去,我說“那怎麽好意思呢,耽誤你的生意”,他說”過了正月十五生意才慢慢起來,現在過年有冰箱,家家戶戶都備了很多菜”。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又要欠他一個人情,就說“等從黃岡回來我去給他幫幾天忙,算是換工了”。廣延說不用我幫忙,我說“要是不讓我幫忙那就別陪我去黃岡”,廣延隻好表示同意。

第二天上午廣延開車載著我和藍玉到襄樊,送藍玉上了火車,家也沒回,在火車站對麵幸福小區那邊整了個火鍋。點了菜他起身要去洗手間,小飯館也沒個洗手間,還要走一段路程,我趁著他不在提前和老板娘結了帳。吃過飯廣延硬是要塞一百塊錢給我,我說是給我幫忙,必須得我請客,他說到襄樊就得他盡地主之誼,哪有我請客的道理。我說什麽也不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整了句,“老子是你叔,這是過年給你的壓歲錢”。飯館老板和老板娘以及旁邊兩桌吃飯的都樂了,還有人說“這個年紀還有壓歲錢收,是天大的福氣,接著吧!”我再不接估計廣延就該踹我了,。

漢十高速上時不時就能看到一輛粵字頭的小汽車,“比亞迪,吉利,捷達,寶來,都是開回來顯擺的!”廣延說著。“你啥時候也換一輛小轎車?”“看看今年的情況再說,小轎車不如麵包車拉貨多,買了小轎車麵包車也不能扔,我又不是坐辦公室的老板,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車多了就是麻煩,走走停停,天擦黑了還在高速上,要不是新修了了漢英高速,估摸著半夜才能到英山。

到英山差不多都九點鍾了,我們開著車在街上找飯館,最後在金石路上吃了碗麵條,老板推薦我們到雞鳴路上住旅社,說那裏的旅社便宜,我估摸著第二天下午就得回去,所以就定了一個晚上。

即便新大嫂和大哥分開了,再怎麽說他都是曉光的母親,不是一家人也得算親戚,又是大過年的,母親交代不能太寒酸,初五早上還特意過來給我塞了六百塊錢,還給了我幾張曉光年前拍的照片。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和廣延一起到旅館旁邊吃了碗熱幹麵(那邊熱幹麵館跟廣東這邊的腸粉攤位一樣遍地開花),向老板打聽到了附近的大超市,黃鶴樓,枝江王這些咱就不買了,整了一箱枝江老窖、一箱桶麵,兩箱伊利純牛奶、一桶金龍魚調和油,還有幾袋餅幹,廣延讓我在超市門口等著,他去旅館開車過來拉,然後我們直接出發去新大嫂家。不是我長他人誌氣,英山這地方森林覆蓋率就是高,夏天來得話估計拍個照就是山水畫,賣遮陽傘的要不了幾天就會卷鋪蓋卷走人,不像我們那邊前些年為了多種兩畝地把山林基本上都砍光了。

新大嫂家所在的村子離縣城不遠,經過一個小鎮就到了,是一個隻有二三十戶人家的自然村,水泥路修到了村口,出門還是比較方便的。村子一共有三排,他家在最後麵一排,新蓋的兩間三層樓房,院子挺大,和兩邊的鄰居共用圍牆,紅色的大鐵門緊閉著,看不到裏麵的情況。

我推開大門裏麵的小門,堂屋門和廚房門都開著,院子裏沒有人,我掃視了一下院子,發現東邊的桃樹上掛著好幾件年輕女人的衣服,紅色的文胸,帶花紋的**,粉紅色的羊毛衫,我想新大嫂肯定在家裏,這次算是沒有白來。

我用普通話叫了幾聲“大嫂”,從堂屋裏走出一個中等身材、頭發花白的女人,差不多五十歲的樣子,應該是新大嫂的母親,我立馬改口叫“阿姨好”,沒等她說話,我就接著說“我是於成豪的弟弟,過來給您拜年的!我大嫂在家吧?”

“不在,過年都沒回家”,阿姨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我們家銀露和你哥已經沒什麽關係了,你們就不要再糾纏她了!”

“千錯萬錯都是後我哥的錯,我是特意過來給大嫂賠罪的!”

“銀露的事情,我們管不了,你回吧!”

我走出大門去拿禮品,先提了食用油和兩箱牛奶,誰知道剛裝過身就發現阿姨把大門關了,裏麵啪的一聲插了門,阿姨隔著門說著,“回去吧,你們的禮太重,我們受不起!”

我提著禮品佇立在門口,再三請求阿姨開門,阿姨的態度也越來越差,兩邊已經有鄰居出來看熱鬧了,廣延上前來把我拉上了車,他說再耗下去也不是個事,讓村裏人笑話。

他開著車迅速駛出了村子,剛走出沒多遠我就叫他停了下來。“我覺得韓銀露肯定在家裏,要麽在樓上,要麽是出去走親戚去了,要不大過年的洗她的衣服幹嘛?”“那你準備怎麽辦?”“這麽大老遠來了,人都沒見到,回去沒法跟我媽交代,你先回去,我留下堵她!”“我回去,大冷天把你丟在荒郊野外,還不被老嫂子罵死,既來之則安之,雖然我這麵包車上不了台麵,但是貓在裏麵總比在外麵喝涼風強!”

我們把車開了回去,穿過村子,發現村後的道路沒有鋪水泥,而且比較狹窄坑坑窪窪的,我下去走了一段,發現那些路最終都通到山上或者河邊。我確信如果韓銀露出門的話必定要走村前的水泥路,我們守在村前就可以了。我們接著又把車開到了村前,拐過第一個小彎百十米的地方靠路邊停了車,這樣從村口看不到我們。

中午吃餅幹,渴了就喝一瓶牛奶,一直到天黑也沒看到人。廣延和我開玩笑要不要夜闖韓家,我說還是算了吧,白天都那樣,晚上還不直接當賊打了,再把村裏人都叫出來,那就慘了,這裏咱倆地形不熟,跑都跑不出去。原本計劃去縣城住宿的,想想也不知道這種守株待兔的方法幾天才能逮住兔子,住旅館太不劃算,路上沒有路燈,晚上開車得格外注意。我和廣延一商量,幹脆就住在車裏,到鎮上買了兩床六斤的厚褥子,連被罩都省了,又買了一個熱水瓶。當天晚上我們把車停在鎮中心廣場,窩在車上過夜了,早上吃熱幹麵,在館子裏打一壺開水,中午和晚上都是吃泡麵,餓的時候就吃餅幹喝牛奶。

初八晚上我和廣延說如果初九再見不到人,說明我大哥和新大嫂緣分已盡,我們就打道回府,給我媽交份白卷。初九早上七點半就去吃飯了,沒吃熱幹麵,整了兩根油條,喝了一杯豆漿,早早地就餓了,十一點就把桶麵泡上了。我開著後車門,兩隻腳放在地上,低著頭吃起了麵。正在這時候廣延叫我,“成傑,你看那個是不是?”我抬頭朝村子的方向一看,一個穿著粉紅色羽絨服的年輕女人騎著電瓶車過來了,正是新大嫂韓銀露,我趕緊把桶麵扔掉,躲到車裏麵,關上車門,躺下來用褥子蓋住頭,悄聲告訴廣延跟上去。

我們跟在她後麵,交上大路一公裏多的時候,廣延超了上去,突然橫在她前麵,她緊急刹車,我打開門跳下車拉住她,把她拉上了車,廣延把她的電瓶車推到了路邊,然後把車也開到了路邊,下車給我把風。

韓銀露知道我的品行,即便座位上放著被褥,她也沒有叫喊非禮,她把我的手推開,說“二叔,你費那麽大勁幹嘛?整的跟無間道似的,居然在村口蹲點,我跟你大哥是不可能的了,讓他死了這份心,就算是他親自來了我也不會和他回去了。”

我拿出了曉光的照片給她,她一張張仔仔細細地翻看,看著看著潸然淚下。“你看曉光這孩子多隨你啊!他天天都盼著你回去給他買新衣服,我跟他說媽媽在外麵打工掙錢錢給他買好多好多新衣服!”

“我也很想曉光啊,哪個做母親的不想自己的孩子!”

“那就回去看看孩子!”

“過些年吧,先委屈一下孩子!”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疊錢,把其中的四張紅版拿出來塞到我手裏,“曉光長得快,衣服穿不了幾天就得換新的,買衣服的時候稍微買大一點,平時有什麽就給他吃什麽,吃飽就行,最重要的是要學文化,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不要像他爸那樣沒出息。這點就拜托二叔了,二叔是個文化人,兩個孩子成績都很好,還很聽話,相信也會把曉光教育好!”

“我盡力而為!”

我們圍繞著曉光聊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鍾,新大嫂一直在飆淚,把被褥都弄濕了,後來她要了我的手機號和銀行賬號,說以後會給曉光通電話,有條件的時候也會給曉光打一些錢。

她本來是要去走親戚的,這下沒了心情,騎上車原路返回了,我和廣延趕到縣城下館子,廣延說“見到了人,還拿到四百塊錢,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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