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抵禦渤海潮的新方案是一項複雜工程,司欣穎和技術室成員為此而努力著。當他們把心血浸在新方案上之時,按照舊方案施工的攔潮大壩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中,這使他們的工作變得毫無意義。身為技術室負責人的駱寧一直袖手旁觀,冷嘲熱諷,這讓司欣穎越來越憤懣,越來越感到事情的嚴重性。這一天她終於在李雲朋麵前爆發了。李雲朋當時正在工地上穿梭,司欣穎攔住了他:“你為什麽不把工程停下來?”旁邊都是工人,司欣穎的質問令李雲朋有些難堪。他指指不遠處的車:“去那邊說吧!”
司欣穎氣衝衝地超過他,徑直朝車走去。有人向他們側目而視。
李雲朋到了車前,低聲喝道:“你嚷什麽?”
司欣穎說:“我能不嚷嗎?我恨不能用高音喇叭喊呢!你想用舊方案祭奠父母的亡靈嗎?你這是變相腐敗!”
“一派胡言!”李雲朋一拳砸在汽車頂上,“我是一名黨的幹部,必須遵循組織原則,在市政府的聯席會上我是惟一持反對意見的,但我卻要違心地指揮用舊方案施工,我不痛苦嗎?現在我們惟一能做的,就是嚴把工程質量關,還有,就是像你說的,假如萬無一失,那麽也就成了對我父母和你父親的最好祭奠,我們為此而自豪和欣慰!”
司欣穎哼地冷笑一聲:“你的想象的確動人,但科學是忌諱假如的。我很失望。”
司欣穎轉身就走,李雲朋叫住她:“欣穎,希望你還要繼續把新方案研究下去。”
司欣穎無奈地推開雙手:“除了製定萬無一用的新方案,我還能做些什麽?”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司欣穎煩躁地坐在椅子上,將桌子上的圖紙向旁邊一推。朱梅走進來送開水,她熱情地給司欣穎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又細心地將弄皺了的圖紙卷起來。司欣穎看著這漂亮、成熟的漁家女孩,說:“朱梅,你真的很漂亮,很可愛。”
朱梅眨眨眼,似在回味著司欣穎的話,她不知道眼前這個平日高傲的司博士是否真心在誇她,於是說:“咱漁家人,哪能跟你們城裏人比呢?”
司欣穎說:“你不願意聽真心話嗎?朱梅,我挺喜歡你的,我們交個朋友吧!”司欣穎伸出手去。
“真的嗎?”朱梅有些不敢相信,她見司欣穎點點頭,就將雙手在衣襟擦了擦,同時伸出去將司欣穎柔軟小巧的手握住,又將司欣穎從椅子上拉了起來,將她抱住。
朱梅說:“姐,往後你有啥事讓我幫忙的,一句話!”
司欣穎說:“現在我就有事,我很煩,你能不能讓我開懷地笑一回。”
“那好,我就給你講個笑話吧!”朱梅說,“你知道我三叔幾個孩子嗎?五個。聽說那還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龍化縣的計劃生育小分隊來到了我三叔家,向我三叔發了好幾打套,你知道的,還告訴我三叔怎麽用。可過了些日子,我三嬸又懷上了,小分隊知道信兒後就來了,問我三叔用了麽?我三叔說用了!人家又問,用了咋懷上了?三叔說:‘我不能不上茅房吧,戴了三天,活活沒把我憋死,隻好從前麵剪了個口子!’”
司欣穎一下笑出聲來,直笑得滿臉通紅。她想,最純潔的女孩就是不懂得刻意避諱什麽。
正笑著,李雲紅和李長生走了進來。李雲紅問:“啥事這麽高興啊?”司欣穎止住笑說:“不告訴你。”
朱梅給客人倒了茶,就走了。坐下後,李雲紅問駱寧在不在,司欣穎說:“他呀,來無影,去無蹤,人家是主任,還跟我們請假呀!”
李長生說:“那就請問司博士吧。”
李雲紅笑了,說了考察船的事,問司欣穎技術處用不用。
司欣穎說:“怎麽不用?考察船我們連想都不敢想,起碼上億的資金,誰批呀?如果舊的能用最好,省錢,而且工程竣工後,還可以賣掉!”
李雲紅說:“這事兒我跟我哥說了,他讓我問問你。這樣吧,我們去看看那艘舊船,如果成,我請專業造船師幫助修理。”
本來挺高興的司欣穎一聽此事是李雲朋說的,就煩了:“你哥什麽時候拿我們技術處當過一回事啊,我不想去了。”
李長生說:“我們的大博士,這可是好事啊!你想,技術處那輛破汽艇說不定哪會兒就被大浪撞翻,考察船那叫不沉的陸地呀,在上麵扭秧歌、舞龍燈都沒事!”
李長生說著,手機響了,嘰裏咕嚕說了一陣就往外走,回頭對李雲紅說:“好好勸勸司博士,想吃飯就去金鼎,記我的賬!”
李長生走了,屋子裏隻剩下兩個女子。靜了一陣兒,司欣穎說:“雲紅,我請你在食堂吃飯,大師傅的紅燒肉不錯,說是毛菜係列,毛主席當年最中意的一道菜。”
李雲紅見說服不了司欣穎,就走出屋外通了李雲朋的電話:“哥,你個大男子漢怎麽欺負人家姑娘啊!司大姐可生你的氣呢,我跟她說了考察船的事,開始挺同意,可我一提你,她那張好看的臉呱噠就撂了。”電話裏的李雲朋叫把電話給司欣穎,李雲紅走進屋說:“姐,我哥要給你賠不是。”把手機遞給司欣穎,自己悄悄躲出屋外去了。
不一會兒,司欣穎走出來,把手機給了李雲紅,李雲紅見司欣穎臉上掛著笑意,心裏如一塊石頭落了地。司欣穎說:“姐,改日我們再吃紅燒肉吧。”
李雲紅笑著說:“我拉你去海平的女人花飯店,那兒有專門為女人設的瘦身養顏菜譜,吃完飯,我請你做美容。”
李雲紅帶司欣穎吃飯,做完美容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再趕到鹽場時已是黃昏。當她們迎著西邊天際的最後火紅的晚霞踏上考察船時,萬萬沒有想到,她們即將卷入一場危險的衝撞。
28
四喜在大魚村是個遊手好閑的小夥子,走在街上晃來晃去,看見誰家的雞在刨地,他上去就是一腳;看見誰家的公狗和誰家的母狗在成其好事,他揀起磚頭就砸,狗受了驚嚇,怎麽也分不開,看著它們扯來扯去,四喜卻哈哈地壞笑。村裏人都罵他討了雞閑討狗閑。
這天,四喜找到了李小雙,神秘地說:“有個好事,你幹不幹?”
李小雙說:“你小子有啥好事啊?不是偷雞摸狗吧?”
四喜說:“扯!那是見不得人的,咱要幹的這種事不但不犯法,而且光榮呐,還發獎金呐!”
李小雙有些歡喜:“真的?”
四喜說:“我要是唬你是丫頭變的!”
李小雙問:“到底啥事啊?”
四喜說:“走吧,到那兒就知道了。”
李小雙開著摩托車馱著四喜去了鹽場,上了那艘考察船,順著艙口走下去,四喜才告訴他:艙裏有人賭博,他要李小雙盯住那些人,自己去派出所報案。李小雙倒吸一口冷氣:“操,人家知道了還不宰了咱?”四喜說:“你哥是市長誰敢惹你呀?派出所有明文規定,發咱獎金。”四喜要走,李小雙一把拉住他:“咱倆一塊兒幹!”
二人匆忙地去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雲紅和司欣穎上了這艘考察船。她們在船板上走來走去,看看這兒,摸摸那兒,說說笑笑的,完全不知道她們腳下的船艙還在發生著什麽。
西天的最後一抹晚霞消失了,天漸漸黑下來。兩個在艙口放風的人並沒有理會兩個女人的存在,但他們很快就發現了由遠及近的汽車聲。雖然沒拉響警笛,但他們從靈敏的嗅覺中得知警察來了,而且來勢迅猛。他倆急忙下到艙底報信,賭徒們草草收局衝出船艙。已經衝上船來的警察舉槍大喊一聲:“不許動!”
李雲紅和司欣穎同時驚呆了。
賭徒中的一個黑漢端槍衝了出來,另一賭徒背著錢袋緊隨其後。一片混亂中,警察朝天放了兩槍,司欣穎嚇得一聲驚叫。
驚叫吸引了黑漢的視線,他衝過去一下抱住了司欣穎,並用冰涼的槍口抵住了她的脖子,大吼一聲:“閃開,不然一槍崩了她!”
幾分鍾前還為考察船心馳神往的年輕女海洋專家,此時成了邪惡與正義抗衡的砝碼。司欣穎渾身不能自製地戰栗著,她不明白為什麽人生如此無常,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麽命運,隻有跟隨冰冷的槍口往後退。但高高的船體,窄窄的懸體,顯然給一手架著人質,一手持著槍械的家夥出了個難題,慌不擇路,黑臉漢子竟退到了另一個艙口。身背錢袋的人“呀”了一聲,一腳踩空滾進了艙底。
船板上的賭徒乖乖上了警車,他們本是賭錢的,犯不著你死我活的玩命,而那個黑漢有槍而且敢跟警察對壘,也驚出了他們一身冷汗,有人告訴警察:“他是老黑,背錢袋的是他小兄弟,錢都讓他給贏走了,足有二十幾萬!”
李雲紅看著司欣穎成了惡徒手中的人質,心早就狂跳起來,她躲在僻靜處,等心稍稍平靜下來,馬上給哥哥打了電話。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海平市公安局刑警全副武裝趕到了,與之同行的,還有從市政府會議室趕來的副市長李雲朋。
而報完案興衝衝趕回來躲在遠處看熱鬧的李小雙和四喜,本來以為警察頃刻間就能將賭徒一網打盡滿載而歸,他們也可以回去領獎了,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搞成一團糟。他們沒發現李雲紅,卻看見一個無辜女子被那個叫老黑的劫持了。李小雙害怕了,他開始埋怨四喜,四喜說:“管他呢,就是他媽出十條人命,也得給咱獎金!”
李小雙給了四喜一拳:“領你他媽的蛋!回家!”
司欣穎被老黑用電線綁在了艙門上。這艙門與剛才賭徒們衝出去的艙門是相通的,這一發現讓老黑沮喪萬分,他咣地踢翻了賭桌的一個板凳。響聲從艙口傳出去,回應的是警察的喊話:“老黑,不準傷害人質!你放聰明點,釋放人質繳械投降才是你的惟一出路!”
艙裏黑,老黑很煩躁,背錢的賭徒擰亮了桌上的一把應急燈。老黑上去就給了他一腳:“你他媽的嫌公安瞄不準啊!”那人急忙把燈關了。
置身黑暗中,司欣穎被綁的胳膊又疼又麻,但她的心卻平靜下來。她聽見那個叫老黑的和他的隨從唧唧喳喳商議著該怎麽辦,隨從說:“大哥耍耍錢沒啥大不了的,弄個綁架罪犯不上啊!”老黑說:“那可是幾十萬啊!”隨從說:“反正是他們的錢嘛!”老黑火了:“日你老娘,你害怕了你走,我不連累你!”隨從不說話了。這時,有人在上麵大聲喊:“欣穎,你沒事吧?別怕,我們會救你的!”司欣穎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因為她聽出那是李雲朋的聲音。
司欣穎說話了,話一出口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你們兩個聽著,除了順著這道台階走出艙口,你們還有別的退路嗎?你們投案吧!如果你們願意,還可以介紹省城的一位知名律師做你們的代理人,我想隻有走出去,你們懸著的心才能落下來。”
船舷上,派出所所長向李雲朋和公安局長做著簡要匯報:“這個外號老黑的人本名趙振海,是勞改釋放的,現在金鼎大酒店當保安科科長。”
李雲朋打斷他:“金鼎是哪一家?”
所長說:“是萬達集團的下屬企業,對了,老黑就是萬達老板李長生的表弟。”
“胡鬧!”李雲朋氣憤地說,“馬上打電話,把李長生給我叫來。”
李長生正坐在燈火輝煌的金鼎大酒店裏,麵對一桌美酒菜肴,身邊是妻子王銀娜和龍化縣長羅守誌。
晚宴的主題漸漸凸現:選舉在即,李長生需要羅守誌的幫忙。為了使主題更加明朗,李長生叫王銀娜頻頻給羅守誌斟酒。
羅守誌說:“我能不幫你嗎?咱倆是老鐵呀!現在社會中流傳著四大鐵關係:‘一塊扛過槍,一塊下過鄉,一塊嫖過娼,一塊分過贓。’咱倆不那麽俗,是真心換真心的朋友。話說回來,中國是個人情社會,誰掌權都用自己人,這可是官場之道啊!”
李長生笑著說:“多謝縣長嘍!我這副縣長的事兒,市委組織部那裏,我心裏有底,駱市長那兒也沒什麽問題吧?”
羅守誌意味深長地說:“你說會有問題嗎?有問題就出在李雲朋那裏。長生啊,我告訴你一個宗旨,這年頭抓實一個人,一是把他買住,讓他偷著樂;二是把他嚇住,讓他偷著哭。”
王銀娜激靈了一下,拿酒瓶的手抖了抖,酒灑在了桌子上,她慌忙掩飾說:“雲朋他不會攔長生的,怎麽也得衝我爸這個大恩人的麵子吧!”
就在這時,李長生的手機響了,他一接電話,臉都白了:“我操他媽!”王銀娜和羅守誌都愣了,問出了啥事,李長生邊說邊往外走,王銀娜也要跟著。羅守誌叫住李長生:“別說咱倆喝酒了,我這就回家,裝不知道。”
汽車在疾駛,李長生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給老黑打電話:“老黑嗎?你他媽腦子進水了,抓人幹啥?操你八輩祖宗!馬上給我放了!你他媽給我惹大禍了,你抓的那個女的是李市長的大紅人,市政府高薪聘請的海洋專家!你他媽的先投案,到時候我再想法把你保出來!二進宮不丟人!”
說話間,汽車開到了船前。李長生下車嗖嗖上了船,直奔李雲朋,他氣喘籲籲地說:“李市長,我來晚了!”
李雲朋指著他的鼻子喝道:“李長生,用的什麽人啊?烏合之眾!趕緊去說服你的親戚!”
李長生說:“請市長放心,豁出我這條命也要把司博士救出來!”說著就衝艙口喊道:“老黑,你把人質放了,把你哥我綁上吧!”李長生剛要下艙,司欣穎走了上來,她看見了站在艙口最前麵的李雲朋和李雲紅,她遲疑了一下,激動地撲到李雲紅的懷裏,姐妹倆緊緊抱在了一起任熱淚暢流。就在這時,艙底傳出了老黑的嚎啕大哭聲。
警車載著老黑和隨從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李長生打電話安排人看船,回到車上時卻不見王銀娜,他發現王銀娜躲在暗處看著司欣穎上了李雲朋的汽車,汽車開走了,李雲紅的汽車跟在了後邊。李長生拍了一下她肩膀,把王銀娜嚇了一跳。李長生說:“看啥看?吃醋啦?人家李市長看得上你嗎?上車走吧!”
回家的路上,李長生又說:“你說這事怪了,司欣穎跟駱市長的公子談了幾年的戀愛,不知咋的就黃了,我看鬧不準是傍上李雲朋啦!”
王銀娜悶悶地說:“人家雲朋像你呀?今兒個穿紅,明兒個掛綠的?”
李長生說:“這年頭同是風流賬,大幹部叫精力充沛,提拔重用;小幹部叫作風不正,處分調動;老百姓叫流氓成性,罰款批鬥。”
王銀娜忿忿地說:“男人,沒什麽好東西!”
李長生說:“今兒個我接到個手機短信:男人不壞,有點變態;男人不騷,是個草包;男人不花心,腦子少根筋;男人不流氓,發育不正常。有意思吧?”
王銀娜不理他。他忽然發現李雲朋的車拐進了龍化縣城的人才別墅裏,說:“停一下。”
李長生把車停了。他們看著李雲朋、李雲紅把司欣穎送進了院子。
“咳!”李長生開了車,“這個李雲紅,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29
海平海底隧道建設指揮部新調來了一名副總指揮。副總指揮名叫周進,曾任海平市城建局副局長。周進曾就讀清華大學建築係,是建築工程的界內高手。當初駱振江市長的目光落在這位白麵書生的頭上時,想到的可能是避免攔潮大壩再遇渤海潮的滅頂之災,因為他始終認為前次遭難,皆因“豆腐渣”工程而起,如果派一名建築專家親臨工地指揮,無異於加大了工程的安全係數。
“這項工程能抵禦十級以上渤海潮嗎?”李雲朋帶著新上任的周進視察攔潮大壩工程,邊走邊把司夢池遺留下的圖紙遞給周進。
周進停下來,看得很認真,說:“李市長,我不懂海洋,但從寬度和高度來看,應該可以。”
李雲朋端詳著周進瘦瘦的肩膀,說:“我的副總指揮,這一身排骨能築成堅不可摧的工程嗎?告訴你,大壩可是個難啃的骨頭,沒有一個好身體是扛不住的,我希望你首先吃好,多長肉,多添精神。對了,要不要把你愛人接來照顧你?”周進笑了,麵帶些許羞澀,說:“老婆就別接了,反倒添亂,不利於養精蓄銳呀。”李雲朋忍住笑說:“你倒挺有意思的嘛!”周進說:“我是從我兒子那裏得到的啟示,我原來經常出差,我的小兒子跟他媽睡,我一回家,老婆就把兒子抱到他的房間裏去,兒子問,我為什麽不能跟媽媽睡呢?我老婆說,小孩子跟大人睡覺影響身體健康。兒子說,我爸爸跟你睡覺不更影響身體健康嗎?”李雲朋開懷大笑,說:“有道理有道理。不過,家庭作業還是要做的!”
司欣穎走了過來:“二位指揮官笑什麽呢?你們這什麽女人還做家庭作業呀?”
李雲朋和周進對視一下,支支吾吾地說:“要做,要做。”
司欣穎找李雲朋是為考察船的事,李雲朋說:“正好,老周也在這兒,司博士,你先打個關於購買海洋考察船的報告,把理由說充分。先交給周總看一下,如果可行,再由周總轉給我,我再找駱市長拍板,按程序一步一步來。”
周進擺擺手,對司欣穎說:“我是外行,你就直接呈給李市長吧!”
司欣穎從包裏拿出了請示報告,笑著說:“還是依李市長的,逐級請示。”她把材料交給了周進,周進轉手把材料交給了李雲朋。這時,工地一名技術員來找周進,周進笑著說:“我的任務完成了啊!”就跟技術員走了。
司欣穎看了一眼李雲朋,叫了一聲大哥。李雲朋知道大哥是社會上的叫法,可他很愛聽她喊他大哥。李雲朋看了看司欣穎,見她低著頭踢著壩上的石子,那樣子像是很羞澀。於是問:“是叫我嗎?比叫市長親切。有事說嘛,我可沒見過你忸忸怩怩的。”
司欣穎說:“我請你吃飯,在‘憑海臨風’,晚上六點半吧!”
李雲朋說:“自從當這個副市長,去飯店比幹的事還多,行!”
“不去算了!”司欣穎硬邦邦地丟下一句,轉身走了。
李雲朋看著她匆匆的背影,搖搖頭。
秘書小張從辦公室打來電話,說市反貪局長劉勁來了。李雲朋預感可能有事,坐車回到了龍化賓館。
一推門,見坐在自己辦公桌皮椅上的劉勁,一副疲倦的樣子。李雲朋說:“反腐勇士,這些天累壞了吧?”
劉勁揉揉眼,說:“借你的福地打個盹兒,也許是你這把椅子太舒服了,讓人犯困。”
李雲朋給劉勁沏了杯茶,開玩笑說:“你可別說它是腐敗椅呀!”
劉勁離開椅子,坐在沙發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你說我這是個什麽命啊,大學的時候吧,課餘時間你吹簫,是校民樂隊的,我畫畫,是校美術組的。本想畢業後當記者,副業當畫家,寫人間百態,畫大好河山,多充實的人生啊!沒想到混來混去到了這份兒上,我本來就是憤世嫉俗的人,在這位子上要少活十年,我請求市長給我換個地方吧!”李雲朋笑了:“正因為你憤世嫉俗,反貪局的崗位才適合你嘛!讓你去做幼兒園園長,還不把孩子掐死!”
劉勁笑了:“說點正事吧!盧德青那件案子查不下去了。這小子是死活不開口,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架式。不過我們還是接到不少群眾檢舉信,反映李長生腐化墮落情況。”他歎了一聲,又接著說:“我這差事沒領導喜歡,駱市長躲著我,你呢,我看也愛理不理的!”
李雲朋說:“別扯了!你們對李長生立案了?”
劉勁沉思了片刻說:“這個得跟市長紀委通氣。李長生是龍化的副縣長候選人,在市裏邊挺紅的,這件事恐怕不太好辦。你雖然不抓我們這塊工作,但有事我還是願意跟你先說說。”
李雲朋說:“多謝老同學信任。”
劉勁說:“既然這樣就直說了,以後跟李長生來往可要慎重啊,我怕旁人說三道四,影響你的形象。”
李雲朋認真地點點頭。
劉勁看了看表:“市長,犒勞犒勞我吧,去哪兒吃飯?”
李雲朋忽然想起了司欣穎的約定,不好意思地說:“有個朋友早約好了,這樣吧,讓小張陪你吧!”
劉勁說:“咱倆拆開那還有啥意思,我還是去食堂吃吧!對了,約你的是女朋友吧?放心,這事我們不管。”
李雲朋說:“別瞎說!”
“好哇,”劉勁挾起包往外走,又折回身趴在李雲朋耳邊說,“重色輕友!”然後笑著走了。
李雲朋沒有叫司機,自己在賓館門旁一棵樹的暗影裏等出租車。他幾次揮手出租車卻沒停下來,他心想:怕我不給錢麽?後來才醒悟自己站在暗影裏,司機根本看不見,於是將身體從樹影移出來,又環顧了一下,看有沒有熟人,才向著一輛開來的出租車揮了手。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像作賊一樣,也許是因為去赴和司欣穎的晚宴,怕別人誤會,也許是別的什麽,這種感覺讓他既興奮又忐忑,同時他為這種感覺的萌生而恐慌。他坐在了車後座上,說了目的地,司機笑了:“‘憑海臨風’,好地方,談對象的、搞情人的,喜歡去哪兒!”
李雲朋嚇了一跳。司機的話恰恰證實了他恐慌的存在,並找出了恐慌的根源。
“很小的地兒,聽說隻有四張桌子,窗子麵向大海,浪大的時候可以將水花濺在窗格子上,要訂餐起碼提前兩天。價錢貴著呢!兄弟,你是大老板吧?”
李雲朋一直側著臉看車窗,擔心司機會認出他。他說:“做小買賣的。”
司機說:“做大生意的人都說自個兒是小買賣。你們啊,沒白活,不是家外有家,就是小姘有仁,咱這窮開車的這輩子算完了,家裏有個黃臉婆,看是她不看也是她,睡是她不睡也是她!”
李雲朋笑著說:“誰也沒有老婆疼人啊!”
“那倒是!”司機說,“我每天收車不論多晚,老婆不睡覺,直直等著我,把酒早早給燙好嘍!其實我知足!剛才我也是那麽一說。”
“憑海臨風”到了。飯店的造型像條船,李雲朋走進去,發現設施非常樸素,的確隻有四個雅間,全都麵朝著大海,滿屋子的海濤聲。
司欣穎在一個房間裏,她站在窗前,頭發被海風吹拂得跳躍著,看著海上遊船的燈火。李雲朋走過去看著大海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司欣穎沒有看他,有些任性地說:“你還來呀?”
“這樣詩情畫意的地方,我能不來麽?再說還有人請我吃飯。”
二人坐下,點了幾樣海鮮,點了紅酒,邊喝邊傾聽海浪的高聲合唱。
李雲朋說:“欣穎,聽說在‘憑海臨風’吃飯要提前預約,而且價格不菲。看來你是做了精心準備呀,我感到很榮幸,我敬你一杯!”
“放下!”司欣穎佯怒地說,“我這主人還沒說話呢,客人急什麽?我提前預約這頓飯,一是感謝你那晚在考察船為救本人於水火而牽掛奔波;二是因為本人今天發工資了,作為高薪階層當然要請你來高品位的飯店,來,我先敬你!”
碰杯,一飲而盡。李雲朋說:“感謝就不必了,主要是你發了工資了,我今晚可要甩開腮幫子,可勁兒造!”
司欣穎笑了,又沉吟了一下說:“我說過請嫂子,可是我怕拘束,我還覺得和你在一起可以無拘無束的。”
“噢。”李雲朋低著頭說,“是嗎?”
窗外大海湧起一道高浪,嘩地一聲,有水花濺在窗格子上。司欣穎哇了一聲:“真美呀!”李雲朋也聽見隔壁房間的青年男女發出同樣的喊叫:“真美呀!”
身處這樣的環境,李雲朋感覺大腦裏的思維在舞蹈,看著司欣穎深情的目光,他有些拽不住韁繩地心轅意馬。趕忙說:“你還有別的事情嗎?”
司欣穎也覺出自己有點失態,臉一紅,想起什麽似的說:“我要你看一樣東西。”說著,她從包裏拿出一隻用白色綢布裹著的紫色貝殼。
李雲朋像被電了一下。他知道這隻紫貝殼的來由,他也曾在司欣穎家司夢池的遺像前看到過它。
司欣穎說:“李大哥,我就不多說了,你還是收下吧。”
李雲朋把紫貝殼放在手心,似乎在尋找父母當年留下的體熱。他將紫貝殼重新包好,又送到了司欣穎的手上,說:“這是當年我父親給你父親的,它跟隨了司總的一生,如今司總不在了,理應由你留下,留個念想吧!”
司欣穎把紫貝殼攥在手中,感動地說了聲:“謝謝!”
說到司夢池,李雲朋的心沉重下來,於是提起了那封匿名信。
司欣穎感到很震驚:“那會是誰寫的呢?一定是知情者,而且樹你為敵。”
李雲朋說:“知情者隻有我嶽父,他不識字。”
司欣穎說:“不會是駱寧吧?他小肚雞腸的!”
“駱寧是知情者。我看他不可能這麽做。還是算了,不想它!”
司欣穎問:“你帶著那信呢嗎?”
李雲朋打開皮夾子,翻了翻,拿出信封,從裏麵抽出信紙給了她,司欣穎看了看:“打印的?”又想了想說,“把信封給我。”李雲朋遞給她,司欣穎一看就往桌子上一摔,“正是駱寧的筆跡!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為打印看不出筆跡,可還是在信封上穿幫了!”
李雲朋並不覺得吃驚,他早猜到是駱寧。他說:“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千萬不要遷怒於駱寧。他呀,本意是怕我和你來往,他怕失去你。”
“跟這種人生氣不值得!”司欣穎平靜下來,少頃,她像貓一樣溫順地看著李雲朋,“對了,你怕和我來往嗎?”
李雲朋不知該說什麽。窗外的海浪再一次撲過來,窗格子上麵濺得全是海水,瞬間一些跳躍的浪花竟然透過上邊打開的小窗噴濺進來,雨點般落在了李雲朋和司欣穎的頭上,隔壁傳來少男少女的歡呼雀躍聲,那一刻,隻有他們沒有說話,彼此看著對方的發梢滴答著水滴,終於發出了會心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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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李雲紅去了哥哥家。那天晚上她提著皮箱來到哥哥家,嫂子對她很關愛,安排她住下,又勸她好好做生意,不要搞旁門左道,還說往後這間屋子就是她的,來海平的時候有住的地方。這一切都讓李雲紅感激,她給嫂子買了一套進口高檔化妝品送了過來。
李雲紅把車停在哥哥家門口,摁響門鈴,開門的是嫂子。楊嵐說:“雲紅,來得正好,咱倆包餃子吃。”李雲紅問:“我哥呢?”楊崗說:“他呀,在家吃飯的時候少著呢!”
走進屋,李雲紅把一個精致的提袋交給楊嵐:“嫂子,送給你,法國進口的全套‘夜巴黎’。你用了它,保你今年二十明年十八,我哥哥就喜歡你嘍!”李雲紅說完,咯咯笑了。
楊嵐打開看了,又高興又埋怨地說:“看你,這得花多少錢啊!你嫂子已經徐娘半老了,搽個大寶什麽的就行了!”她輕聲歎口氣:“怎麽化妝,對你哥也缺少吸引力了。”
李雲紅說:“我看我哥對你挺好的!”
楊嵐說:“對了,聽你哥說,你和一個叫司欣穎的前兩天在船上遇到麻煩啦?”
李雲紅說:“我沒事,就是司欣穎被那個叫老黑的壞蛋綁了一個鍾頭,我哥為我們都急壞了!”
“她是為那個司欣穎急吧?”楊嵐說,“那天回來都半夜了,說了事情經過,躺在**還睡不著,我問他怎麽回事,他說,他擔心司欣穎受不住這場打擊。”
李雲紅笑了:“為這事啊,那天晚上是我們哥倆把司欣穎送回家,我還陪了她一夜呢!這個司欣穎的父親前不久去世了,這次又遭綁架,我哥為工程著想,擔心她也在情理之中。”
楊嵐陷入了沉思,說:“我是擔心我已經不能生育了,你哥會嫌棄我呀。”
李雲紅勸慰道:“怎麽會呢?我哥可不是那種人!”
楊嵐說:“我整天心中很煩,不知是不是提前進入更年期了。我在省城那時由於身處熟悉的環境,經常想孩子,老頭疼,就打算出國,出國的事擱下後,你哥又不在身邊,我更煩,思來想去還是來海平了。”
李雲紅說:“這就對了嘛!我看你跟我哥叫一世情緣,你就好好守著他吧!”
楊嵐笑了笑,臉上透著無奈。
李雲紅說:“嫂子,我看你整天在家悶著,沒病也會悶出病來,要不然你去我公司當副總吧,我給你當副總也行。”
楊嵐搖搖頭說:“我不懂經商,小心把你的公司賠黃了,我還是想開個律師事務所,站在辯護席上,我才能**飛揚,我覺得自己隻有十八歲。”
李雲紅有些餓了,說:“嫂子,聽說你包的餃子挺好吃的?”
“好啊!”楊嵐站起來,“鬼丫頭,真會說話呀!對了,聽說你特別會擀皮啊。”
李雲紅笑了:“看來我是不能吃現成的嘍。”
兩個人包了三鮮餡餃子,又有說有笑地吃完飯,李雲紅偏食,遇到好吃的就使勁填肚子,吃的嗝聲陣陣才放下了筷子,楊嵐笑她:“小心發胖!”
李雲紅說:“我是魔鬼身材,怎麽吃都不長肉,不過眼下肚子大了點。”
楊嵐說:“像懷了三個月的。”
“嫂子!”李雲紅嗔怪地說,“人家還是黃花閨女呢!”
楊嵐說:“這事幼兒園的小孩都是內行。原來我們單位小張的四歲女兒問小張,媽媽,我是哪兒來的呀?小張說,是你爸爸從馬路上撿來的呀!小女孩撇撇嘴說:‘媽媽撒謊,我知道,是爸爸媽媽在一起睡覺,媽媽肚子大了,就生出了我。’”
兩人大笑。笑過,楊嵐問:“雲紅,你都二十多了,該談戀愛了。”
李雲紅遲疑了一下,說:“我呀,談生意,談事業,才不談戀愛呢!”
說笑著,李雲朋走進了家門。楊嵐和李雲紅都直愣著看他。李雲朋被看傻了,問:“怎麽啦?你們沒見過美男子啊?”
兩個女子依然看著他,因為她們看見李雲朋的頭發濕漉漉的,衣服的肩膀也沾了許多小點子。
楊嵐終於開口了:“你這是去哪兒了,濕濕的?”
李雲朋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頭發,愣了一下,嘿嘿笑了一聲。
李雲紅說:“哥哥去過潑水節了吧?”話出一口,覺得有些冒失,忙住了嘴。楊嵐伸手摸了一下李雲朋的頭發,又將手指放在舌頭上舔了一下,問:“去海邊了?”她平靜地拿過毛巾在李雲朋的頭發上擦著,李雲朋低著頭,孩子似的由著她擦。
李雲朋大大咧咧地說:“是這樣,我跟新來的周進副總在海邊小攤吃了點飯,商量購買考察船的事。”又笑嘻嘻地對李雲紅說:“雲紅,考察船的事定好了,你放心吧!”
李雲紅不自然地笑笑說:“謝謝大哥。”
屋子裏的氣氛像是凝固住了。楊嵐沉著臉一句話也不說。李雲朋熱情地說:“我給你們姐倆吹一曲吧?想聽什麽?”
李雲紅為了緩和氣氛鼓起掌來。楊嵐淡淡地說:“你又沒做錯什麽,這麽累幹啥?”李雲朋僵在了那裏。
31
李雲朋去了海平市政府,去見駱振江市長。駱振江走出辦公桌,讓李雲朋坐在沙發上,自己也坐了,叫秘書沏了兩杯茶放在麵前的茶幾上。
李雲朋從公文包裏將購買考察船的報告遞給了駱振江。駱振江將報告翻了翻:“嗬,這麽多,還有不少數據,我這老花眼看著上頭。你就說咋回事吧。”
李雲朋將購買考察船的動議詳細說了一遍。
駱振江陰沉著臉,喝口茶說:“這船要花好幾千萬,有那個必要嗎?不是我老腦筋,咱得花錢辦點看得見、摸得著的實事,大壩建了看得見,隧道建了用得上,這船是頂吃還是頂喝呀?我們還要盡快恢複華益化工廠的建設,我是恨不得一分錢掰兩半花。”
李雲朋有些煩,他頓了頓說:“我們還得相信科學嘛,這報告是司博士她們打的,我看有理有據,很有必要!這渤海潮鬼呀,指不定什麽時候發脾氣,不把它降伏住不得了啊!這考察船價格的事,還是請資產評估局評估一下。等工程全部竣工了,咱們還可以賣出去嗎,搞好了,說不定還能賺錢呢。”
“可我們沒有這筆資金去周轉!”駱振江說,“咱們底子薄,還得過緊日子。我相信,沒有考察,咱們照樣能把隧道工程拿下來!當年搞原子彈,那數據多吧?蘇聯老大哥撤走了專家,看咱們的熱鬧,人家說沒有計算機計算數據,原子彈別想搞出來。結果呢,咱中國的科學家硬是靠一把把的珠算盤計算出了數據,製造出了原子彈。記住,艱苦奮鬥,大事能成。”
李雲朋又急又氣,他強忍著說:“可是……”
駱振江擺擺手:“別可是了,這樣吧,你若非要幹,就先賒著,反正是李長生的船。”
李雲朋說:“政府應該首先遵守市場經濟的規則,再說李長生的萬達也等著這筆錢下鍋呢,還有,如果賒購的話,我們還是要花一筆修船費,到時候產權歸屬就亂了。”
駱振江笑了:“你這指揮不要事必躬親,渤海潮的事還是交給駱寧和司博士他們去搞,你把大壩和隧道建設抓好就成了,等工程全部完工,你還要回海平幫我呢!”
駱振江起身,說勞動局成立了一個下崗職工再就業服務中心,他要去看看。李雲朋隻得也起身往外走,駱振江說:“海平有四萬的下崗工人,生活很苦,想起他們我吃飯都不香啊!”
駱寧去了一趟北京的海洋研究所,回來後拎了一個大提包。他走進司欣穎辦公室,見朱梅也在那裏。於是笑著說:“朱梅,你讓我捎的電腦買來了。”
“真的嗎?”朱梅跳起來,“快拿來看看!”
駱寧從皮包裏拿出一個舊筆記本電腦,遞給朱梅。他看了一眼司欣穎,提高了聲調說:“我跑遍了中關村才買到合適的,這是你幾個月的工資啊,我不得打算著買嘛!”
朱梅倒了一杯水,遞到駱寧的麵前:“主任,花多少錢呐?”
駱寧掏出發票給了朱梅:“一千二,你給了我一千,剩下那二百還有打的費就算我扶貧了,你們漁民也不容易嘛!”
朱梅的笑僵在了臉上,這個敏感的女孩顯然被駱寧的話刺痛了,她尷尬地笑笑說:“主任,我會還你的,去中關村的車費也要給你的。下個月,大下個月吧!”
“朱梅,”司欣穎停住手中的工作,從抽屜裏拿出五百塊錢遞給朱梅,說,“還賬吧!”
駱寧傻了。他的本意是想讓司欣穎知道他和朱梅沒有那種戀愛關係,萬萬沒有想到司欣穎會這樣做。他難堪地從朱梅手中接過錢,又還給了朱梅三百,起身拎起包走了。單純的朱梅還在他身後大嚷:“駱主任,車費!”
司欣穎覺得很痛快。她對朱梅說:“借我的錢可以不還,因為我們是朋友。”
朱梅不好意思地搓著手說:“姐,你真好。”她又囁嚅著說,“我喜歡過駱主任,你不生氣吧?”
司欣穎忍俊不禁地說:“怎麽會呢?我們已經分手。你如果要覺得他值得你愛,你盡可以去做。”
朱梅說:“我覺得我這心裏還是有他。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
司欣穎:“姐幫不了你,這種事上隻能你自己決定。”
朱梅抱著電腦若有所思地走了。司欣穎忽然覺得剛才那種痛快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惆悵。
司欣穎放下手中的工作,向著遠景工地的海邊沙灘走,她想在沙灘上走一走,讓海水把雙腳打濕,讓浪潮把腳印衝刷幹淨,不留一絲痕跡。當潮水歡呼著湧過來時,冰涼的潮水刷地爬上了司欣穎的小腿,激得她呀了一聲,她感覺快樂的音符在心裏跳動,她想這就是大海,你無法背負著許多鬱悶的塊壘麵對它。
駱寧站在了她麵前,她吃了一驚。她看見他的手裏依然拎著那個碩大的提包。他說:“你怎麽不小心弄濕了?”
司欣穎任性地說:“我願意這樣。”
駱寧說:“這個包是給你的,裏麵有我給你買的衣服,還有化妝品……”
司欣穎平靜地說:“我不能要你的東西。”“欣穎,”駱寧說,“我沒法忘記你,在北京這幾天,我又去母校了,那是我初戀的地方,我們在那兒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光。”
司欣穎看著駱寧:“駱主任你聽著,如果說第一次我們鬧得不愉快也許是一場誤會的話,那麽現在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已經不愛你了!真的。”
駱寧把包往沙灘上一丟,向司欣穎跟前走了一步:“為什麽?”
司欣穎說:“你心裏清楚!我問你,你是不是幹了見不得光的勾當了?比如你在一封匿名信中,把我父親你的老師寫成了殺人凶手,你的陰暗心理已經昭然若揭了!”
駱寧呆住了,他雙手一抱頭,身子徐徐蹲了下去,隨之而來的潮水咬濕了他的褲角。他喃喃地說:“是我做的。我也是一時衝動,看你和李雲朋走得近,就寫了,沒想後果。”
司欣穎說:“這封信就成了我父親之死的導火索了!”她仰起臉,看著遠處的天空,怕眼淚流下來。
駱寧痛苦得臉都扭曲了:“欣穎,我錯了!讓我來贖罪吧,我會好好愛你,給你幸福!你不能嫁給別人,你早已經是我的人了,那天夜裏你說過我們永遠不分開,你忘了嗎?”
“我不要聽!”司欣穎氣憤地沿著沙灘發瘋似的跑起來。
駱寧忽然跳起來,衝她背影喊:“司欣穎,別以為我離開你就活不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啦!”他將皮包向海裏一拋,待轉身要忿忿離去時,卻發現皮包又被潮水湧到他腳邊。
駱寧撿起了皮包往辦公室走,進了屋把濕漉的皮包往桌子上一扔,從床下找出半瓶酒就喝。朱梅走了進來,愣愣地看著他。駱寧說:“朱梅,去小賣部給我買點酒菜來!”隨手扔過去一百塊錢。
朱梅去工地小賣部買來了蘭花豆、雞爪和豬頭肉,放在駱寧的麵前。她小心地問:“駱主任,我能問你到底怎麽了麽?”
“怎麽啦?”駱寧噴著酒氣說,“我不想幹了,我要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了!”
朱梅吃了一驚,看著桌上放著那隻滴著水滴的皮包,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麽。駱寧見朱梅的目光落在皮包上,說:“拿去吧!”
朱梅搖搖頭,目光裏卻表達著一個意思:你送別人的東西,我要做什麽!
駱寧帶著哭腔說:“你也瞧不起我?我堂堂駱寧怎麽就淪落到如此地步?”
朱梅見狀上前奪過駱寧手中的酒瓶,哀求著:“駱大哥,在我的眼中你永遠都是個好人,一個才子,你不能這樣作踐自己呀!”
駱寧還要奪酒瓶,卻又被朱梅一杯涼茶潑過去,灑了一頭一臉。
駱寧似乎清醒了,失神地看著朱梅,朱梅一把抓住駱寧的胳膊,低聲哭起來:“大哥,你別走。”
駱寧拍拍她的手說:“我必須走。朱梅,你是個好妹妹,謝謝你。”
這天下午,駱寧向隧道工程副總指揮周進遞交了一份辭職報告,又向市委打電話要來了一輛奧迪車,坐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