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四人急衝衝地往石景記跑,而石景記的包間裏,卻有人想外逃。

“你是不是塗唇脂了,不然怎麽這麽紅?”佔酥戳了戳商築的下唇。

她的指尖涼涼的,指甲不是很長,看來大了還是愛啃手指。

商築清咳兩聲,終於是直起背離她遠了些。

“你今天是打算跟我糊弄到底了?”

“或者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會來元國,我就跟你說。”佔酥往後靠在桌子上,換了種思路,索性耍起賴來。

兩人正僵持著,門外阿清敲了敲門,“主子,花花和阿簇找到了,但是事情有些麻煩。”

賀召翎確實有點腦子,但不多。

他把另外三人藏在了兩個木桶裏,然後找到了一個認識的廚娘,跟她說桶裏是掌櫃托他代買的新鮮大鯉魚,讓她找人運進後廚。

掌櫃特意托貴人買來的新鮮大鯉魚,他們哪敢怠慢。急忙灌了一大盆湖水,然後就掀了蓋子,從推車上側推倒了木桶,要將桶裏的鯉魚裝到盆裏嘞。

那掀蓋的夥計不知是馬虎還是個子矮沒看見桶裏的美人兒,就這麽把她直接推進了盆子裏。可憐的安平公主就這樣做了一回出水芙蓉。

那些夥計也是被嚇壞了,一看另一桶,好家夥竟然還有兩個人。這下直接把三人團團圍住,鬧了起來。

石景記這是進賊了呀。

而從大堂繞到後廚的賀召翎也是嚇了一跳,這安平公主的臉都跟他墳頭草一樣綠了。

他急忙脫了身上的外衣,邊裹住李桃夭,邊罵著那些夥計。

這紈絝也著實是個不講理的,明明是他們偷溜進了後廚,結果他反倒先揚言要把這些夥計煮了。

佔酥正愁沒借口離開,這下立馬麻溜地站起身說,“我去看看吧。”

“那小阿酥,下次再見。”商築沒再攔她,又坐回了窗邊,笑盈盈看著她。

“下次見。”佔酥也回眸,彎了眉眼。

等一出門,臉上掛著的笑容便立刻消散了,眸中結起了一層冰霜。

後曆四八年,父兄被元皇殺死。阿粟涼一族失去領袖,被一直虎視眈眈的商冷一族趁亂奪了皇位。而商冷族未來的領袖,滅了元國一統天下的夷皇,此刻出現在元國帝都,真有這麽巧?

如果說和親一事從一開始就是元皇和他背後合作之人的陰謀的話,那麽這一將她和父兄,乃至整個阿粟涼一族緊緊纏住的蛛網,必在後曆四五年——甚至更早之前就已結成。她隻是這一蛛網之上的一隻小飛娥,陰謀或許由她為起點,也由她見證終點,但必不是衝她來的。

可是蛛絲馬跡此刻必然已經在她周圍開始顯露。

佔酥冷了眸子,眼神中帶了一絲失望。商築,你在其中又扮演著什麽角色?

······

佔酥其實不太了解賀召翎,鎮國公府前世與寧家的交集並不多。

她隻隱約記得聽府裏下人說起過,鎮國公府那個有名的紈絝被人發現橫死在青樓。具體時間也不太記得了。

還有一次則是後曆四八年,她剛剛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在寧府花園發呆。聽到下人們在說,鎮國公和他的三個兒子在陣前犧牲後,老太太也帶著女眷在敵軍攻入前一尺白綾了結了,真是滿門忠烈。

她那時滿腦子都是如何保住腹中的孩子,沒有精力去細想此事。如今想來,後曆四八年能鬧到如此壯烈的戰爭,也隻有那場商築進攻元國的大戰了。

可憐她那時甚至不知父兄已死,半身踏入虎口卻還自作聰明地想著如何瞞天過海。

“又是一位漂亮的姐姐。”

團子和阿清已經幫著請來掌櫃,打發走了眾人。脫身的賀召翎一眼就看見了佔酥,上來油嘴滑舌地說。

看他此時隻穿著中衣還一臉的坦然自若,怎麽也沒法把他和英勇就義四字綁在一起,應該是第一種結局吧。

錦繡自然又是上來打馬虎眼講他是如何認識得國公府的少爺,佔酥也裝傻配合她。六人又是各自糊弄了一陣,便兵分兩路打道回府了。

車上的時候團子和錦繡還在嘰嘰喳喳著被綁走後發生了什麽。什麽歹徒把刀架在脖子上,公主以死相逼等等,編起胡話還像模像樣的。團子雖然年幼,但看來遠比阿簇想的要有分寸。

佔酥閉著眼睛微微笑著,一邊聽她胡謅,一邊卻是在想賀召翎。

她原先還在想要如何替蕭家姐弟討回公道,這人倒是自己送上來了。

李沐是旁係王爺,雖不參與奪嫡,但作為朝中重臣,鎮國公非但與他並無來往,還有所避嫌。不過同為風月場上的常客,鎮國公的這位小兒子應當與沐王關係不錯?

“公主,到了。”一路胡思亂想著,不覺竟是睡了過去。阿簇輕輕喚了一聲,佔酥這才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隨後就這麽由阿簇扶著下轎進府。等到走了幾步路,到後院回廊時,被風吹了一吹才有些清醒過來。

結果剛清醒,就看見前方地上密密麻麻的蜈蚣在爬著。

“啊!”佔酥尖叫一聲,隨後便幹嘔起來。

她年幼時不小心生吞過一隻蜈蚣,驚嚇後又是高燒又是夢魘,遭了很大的難。從此對蜈蚣留下了心理陰影。

阿簇急忙捂住了她的眼睛抱著她,輕聲安慰著。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花花和團子的聲音,“公主,都清理好了。”

錦繡也是自小嬌生慣養,哪見過這麽惡心的場麵。此時聽到這話從佔酥身後探出腦袋,雙手卻還緊緊攥著佔酥的衣裳,嘴裏埋怨著,“這寧府也太髒了,怎麽會有這麽多蜈蚣在回廊。”

佔酥心有餘悸地按著心口,眸色卻是沉了下來。

能知道她有這麽個心理陰影的,除了小錦還有誰?

可小錦現在還沒這能力一下子找來這麽多蜈蚣,更沒必要無緣無故來嚇一嚇自己。看來她已經和寧府的人勾連上了,把此事當投名狀獻上去了。

嗬,可惜她已經不是前一世被寵在蜜罐裏泡大的粟裕公主了。寧家人要是以為這樣嚇一嚇自己就能削了自己的氣勢,那就太異想天開了。

她能想到,阿簇自然也能想到。幾個丫鬟一聽,氣上心頭,巴不得現在就去撕了小錦的皮。

“此事不必再提,你們越生氣,便顯得我們越在意。”佔酥打斷了她們,“我自會有別的禮物給她。”

幾人聽公主已經下了命令,便也隻能乖巧地繼續扶著公主回院子。但佔酥在走過前麵那段被蜈蚣爬過的走道時,卻是慢慢停了下來。

她扭頭,看見旁邊土地上還在蠕動著的幾條蜈蚣,強忍著惡心幽幽道,“花花,你捉幾條回去。裝在竹筒裏,放在我房內的桌子上。”

“公主——”

佔酥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而後也不再說什麽,步伐堅定地往前繼續走。

連生死都經曆過了,她還有什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