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虛無中醒來後佔酥就一直在想她要如何複仇,如何護住父兄和阿粟涼一族。
或許真如柳湘兒所說,三年前父兄是因信任小錦而失了戒備。
可是這背後的陰謀絕非那麽簡單。
無論是元皇被殺,寧家叛元,還是商冷族奪位,有人在背後布了一個很大的局,最後乃至元皇都成了局中的犧牲品。
就算沒有小錦,他們也會有其他辦法殺了父兄,奪了阿粟涼一族的皇位。
而如今的自己,身邊能信的隻有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與父兄的通信怕是也早已被監視,她又如何能從這樣大的一個局中救下父兄?
要冷靜,千萬要冷靜......佔酥深呼吸著,自己不是一無所有,她也有殺招。
後曆四五年到四八年期間發生的那些大事,她都知曉。而且這一次,他們在明,自己在暗。
佔酥用手指扣著掌心,從頭細理這件事。
粟裕公主大婚,安平公主代表元國皇室前往寧府賀親。隨後粟裕公主花轎被劫,襄陽街混亂,安平公主趁亂逃走。再之後,柳湘兒在街上遇見了街邊偽裝的安平公主,出錢替她“葬父”,還將她帶回了府······
不對!有一事十分不對勁。
柳湘兒對外的偽裝確實是柔弱善良的大小姐,可是佔酥卻是知道她的真麵目,這是她遇見過的心腸最為歹毒的女人。
這個惡毒的女人,怎麽會那麽好心去救一個路邊無依無靠的孤女?
佔酥猛地望向李桃夭的四周,開始細心觀察周圍的人。一定有什麽線索隱在暗處......
果然,在旁邊一處茶坊的二樓窗口,一個一席白衣,風度翩翩的男子正持扇立於窗口。
寧桓,寧白羽的庶弟。
佔酥不由想到了在虛無之境中看見的那幾幕。看見這個才華卓絕,憑庶子身份仍為帝都貴人們所讚賞的大才子是如何在撞破自己兄長與心愛之人苟合場景後崩潰發狂的。
她前世隻聽聞他看破紅塵落發為僧,卻是不想竟也是為了柳湘兒。
佔酥想到這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隨後便見他的視線望了過來。
溫潤如玉,芝蘭玉樹的謙謙君子呐,你前世又在柳湘兒對付我的計策中扮演著何等舉足若輕的角色呢?
她對上寧桓的視線,忽然綻開了一個笑容。笑容明媚而張揚,宛若三月微風,吹顫一池春水。
不再理會樓上麵露怔色的寧桓,佔酥再無猶豫地走到了李桃夭麵前。
前世賀親的皇族除李桃夭,還有與寧桓相交甚好的燕王李崇丘。她猜應該是寧桓受燕王之托出來找李桃夭,找到後不知怎的卻是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柳湘兒。
那麽柳湘兒應該在趕來的路上了吧。
“我可出錢替你葬父,但不需要你賣身給我。”
李桃夭抬頭,看見的是一個戴著麵紗仍難掩姣好容顏的女子。
“父親去世後我也沒了去處,我願意替姐姐當牛做馬。”
這安平公主演技倒還真不錯,頭磕得有模有樣的。
佔酥假意去攔她,可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哪攔得住?
就這樣生生受了她三個大禮後,才把她扶起來柔聲道,“好,那你便跟著我。你叫什麽名字?”
李桃夭眨了眨眼,她當然不可以說真名。腦子一轉,機靈道,“既然小姐救了我,那就當重活一世,還請小姐賜名。”
重活一世......佔酥盯著她,忽然勾了勾唇,“那你便叫錦繡吧。”
太陽徹底落下,天色昏暗。
寧府管家正在指揮下人掛著點燃的紅燈籠,忽然有人跌跌撞撞跑了過來,嘴裏大喊著,“不好了,公主,公主——”
剛剛吃好晚飯出來消食的帝都百姓,聽到動靜很快一圈圈把寧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聽說白天被劫走的新娘找到了,在青樓找到的。找到的時候已經被——哎。
“公主,究竟是誰造的孽,竟如此對你——”
寧府的當家主母吳春豔素以端莊賢惠,知書達禮聞名,此時不顧禮節痛心地癱坐在地上掩袖而泣,卻令人十分動容。
而她的身邊,更是圍著一堆寧尚書的妾室紛紛愴地呼天,哭得好不淒涼。聲音響亮引得越來越多的人紛紛聞聲走了過來,見此後接連感慨。
這東夷公主與他們素未謀麵,如今更是失了清白,寧家依舊能如此對她,這尚書府果真如坊間傳言一般重情重義,高風亮節。
不遠處寧尚書正扶著已年過古稀,一頭白發的寧老夫人,聽她訓著話。
“公主雖未嫁入府中,但我寧府一定不能虧待了她。哎,可憐的孩子……”
“母親放心,公主依舊是羽兒的正妻,寧府未來的當家主母。”寧利威微微彎著腰,對自己的母親很是恭敬。
話剛說完便見自己兒子從府裏顫顫巍巍走了出來,這才走上前扶了他一把,“你接親時與歹徒纏鬥受了重傷,此刻不遵醫囑好好修養,出來吹了風就不好了。”
寧白羽苦笑著搖了搖頭,視線落在地上蒙著麵紗的粟裕公主臉上。
雖已半年未見,當初也是帶著目的接近的,但那時在避暑山莊卻也是動了情的。
此時見她躺在木架上,身上隻蓋了一個破舊草席,露出草席的部分滿是被人欺辱過的不堪痕跡,心疼之餘心中卻又湧上一陣憤怒。
這女人今夜本該屬於他,是誰,誰竟敢捷足先登!
“我必手刃惡匪!”他麵色慘白地蹲下身,手輕輕拂過地上女子緊閉的眉宇,眼中滿是深情。
不少在帝都謀生的東夷人見此已經忍不住哭了出來,既為公主也為他們自己。
兩國新建邦交不久,公主能嫁來元國,對於他們這種背井離鄉,終日惶惶不安的百姓是多大的鼓舞和安心啊,可如今第一日竟就被……
還有少部分元人則心裏有些得意。這東夷公主在青樓被汙了清白,傳出去東夷顏麵何存,以後東夷人還不是低他們元人一頭。
“老爺,大夫來了。”
“好,快把公主搬進去。”
見戲演的差不多了,寧家便打算把地上的“公主”搬回去了。
結果話音剛落,人群後有人突然出聲,“公主不是在這?你們要搬到哪裏去。”
人群散開,便看見一個穿著一身鵝黃冬衣,紮著兩個小髻的小丫頭正叉腰站著。她扮相可愛,臉也肉嘟嘟的,隻是身材比同齡女子都要壯實高大。虎背熊腰的,莫名有種不和諧的怪異感。
倒是她身後的女子,眉眼如畫,容貌姣好。
隻見她微微一笑,眼中流光溢彩,“寧公子,昔日你在避暑山莊對我訴盡衷腸。卻是不想這才半年過去,便連我的長相都忘了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