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石景記。”
前世恩公從青樓救了她後便帶她去了這家客棧,運氣好她能在這裏遇見恩公。
佔酥一路都感覺有人跟著自己,可是回頭再望去街上卻並無可疑之人。她前世並未學會武功,這種習武人才有的警覺更讓她感到不安。
她忍不住摸了摸腕上那個手鐲,加快了腳程。
她們很快就安然進了石景記的包廂,饒是佔酥裝得太好,此時也忍不住放鬆露出了疲態。
小二十分擅長察言觀色,見此立馬恭敬道,“可是要為客官上壺熱茶,再備塊熱毛巾?”
佔酥心中一驚,立馬恢複了恰才的淡漠,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放在了桌上。
“不要來打擾我們。”
“是。”
平白得了賞賜,小二自是激動地連連說著討巧的話。正弓著身要出門,卻是又被佔酥喊住了。
“小二,你可在此見過一行東夷人,約有三五人。為首的男子披著白狐裘,袖口上有青竹暗紋,身上有股淡淡的蘭麝香。”
小二略思索了片刻,遲疑道,“貴客說的這人小人著實是沒有印象,要不小人去打探一二?”
打探容易打草驚蛇,佔酥隻能遺憾地搖了搖頭,卻是換了個話題,“麻煩再準備些糕點,我們離開時要帶走。”
“是,小人立馬去準備。”
今天可真是撿到寶了。小二一出了門就趕忙把羊脂玉藏進腰間,臉上的喜悅卻是怎麽也藏不住。
隻是......他嗅了嗅鼻子,這空氣中怎麽有一股蘭麝香?
可待他四處張望,走道卻是空無一人。奇了怪了......不過也顧不上這些。他又摸了摸腰間的玉佩,著急忙慌地便往廚房走去。
等他走了,一直隱在屋後的人才走了出來。
“主子,公主找的似乎是我們。”
說話的男子從頭到腳都穿著一身黑衣,襯得容貌更加黯淡,一不留神就看不清五官,唯有額上的梅花印記顯得十分獨特。
他很是熟練地在包廂砂紙上戳出一個洞,隨後彎著腰退到一旁。
他身後慢悠悠跟著的男子這才走到門前,雖然臉上有些病態,但是渾身的雍容氣質卻是難以掩藏。那雙恰到好處的桃花眼聽到這話微微一挑,瞬間染了笑意,暗藏了眼底的一抹慵懶。
“有意思。”
石景記的包廂內,團子仰著頭嚎啕大哭著,花花則死死捂著她的嘴不讓她發出一絲聲音。
佔酥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阿簇,開始說自己一路就在編的理由。
“皇兄查到小錦和商滿與人勾結,要在送親途中劫我去青樓毀我清白,所以派了人在這裏接應我們。”
“怎麽會!”
阿簇這才斂去了哀怨,握著拳頭砸了下桌子,“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太子殿下明知這裏有危險,為什麽還要讓公主來。”團子抽泣著打了個哭嗝,她向來對太子沒規矩。
佔酥聞此苦笑一聲,“夷元兩國連年戰亂,百姓苦不堪言。此番和親意在休戰重建邦交,我與父兄又有什麽選擇?”
“倒是你們。”她看向這三個丫頭,“要來陪我闖這龍潭虎穴。”
前世還落得那樣的下場。
她紅著眼眶低頭摸了摸腕上的手鐲,忽然心念一動,猛地朝門口望去,紗窗上竟然有一個洞。
門外有人?!
可等她開了門,門口哪還有人,隻有一股淡淡的蘭麝香彌留空中。
喧鬧的街市中,無名依舊有些後怕,公主是怎麽發現他們的?他忍不住看了眼走在前麵的人,開口詢問,“主子,那個被劫走的叛主丫鬟還要救嗎?”
“嗯。”
“好,那我去通知阿清——”
“讓人看著就行,確保她不會死,其他不用管。”
日落西樓,晚鴉哭啼。
不知是不是前世得了眼病太久,醒後看什麽都覺得特別清晰。
佔酥坐在包廂的窗邊靜靜地看著遠處樹上的烏鴉嘴裏銜著腐肉飛遠,這才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鐲子,該去寧府了。
“公主,太子殿下既然說寧家都是豺狼,那我們這樣回去肯定會被刁難。”
阿簇看著佔酥沉浸在夕陽中的側臉,明明她依舊和過去一般嫻靜地坐在那,可是她總覺得這樣的公主有些陌生。
透著幾分清冷,也透著幾分孤獨。
佔酥自然知道回去後會麵對什麽,前世寧家就給她備了一份好大的見麵禮。
她的聲音帶了幾分嘲諷,“誰刁難誰還不一定。”
幾人很快下了樓,三個丫鬟折騰一番後腿腳都有些軟,唯有佔酥卻是健步如飛,反覺得體內有著說不上的精力。
她暗暗吃驚於自己身體的變化,走至街上的時候卻是被團子拉住了袖子。
“公主,這個姑娘好像在賣身葬父,好可憐。”
佔酥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卻是看見了一張熟麵孔。
此時衣衫襤褸,麵露愁容,舉著一塊寫著“賣身葬父”牌子的,可不正是元國如今唯一的公主——當今元皇李頌風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安平公主李桃夭。
前世她為兩國百姓遠赴異國和親,而李桃夭卻趁著她被劫持鬧出的亂子在賀親路上溜走了。
她事後隻知柳湘兒因緣在街上遇到了李桃夭,還將她帶回寧府暫住了一陣子。而李桃夭雖很快被元皇捉回了宮,但也一直記得柳湘兒的好,更因此對佔酥多有刁難。
卻是不想李桃夭為逃和親竟還鬧過“賣身葬父”這一出。
佔酥自謂兒時也算是不服管教,抓貓逗狗讓母後十分頭疼,與她比卻也算得上知書達禮。
她及笄那一年,母後病重。許是放心不下她,臨終前拖著殘軀把她和自己關在屋裏,給她講了一夜東夷的內憂外患,父兄的舉步維艱以及皇室女子的身不由己。
第二天佔酥再醒來時,母後的身子已經僵了。
從那之後,她便開始老老實實學習皇室禮儀,卑良謙恭,至死不敢逾矩。
母後似乎早已預見了和親一事,這才以死逼她成人。
而和親也確實促使了兩國一統徹底實現和平,隻可惜她阿粟涼一族卻是敗得一塌糊塗。
而她也成為了奠定這場戰局的那顆愚蠢的棋子。
想來李頌風如今任由李桃夭任性地拖著和親,實則已在計劃毀掉此事了吧。又或者,他一開始就沒真的想過休戰!
可笑這場騙局中隻有她東夷皇室信了休戰一說,父兄怕是臨死也不知真相。
“公主,我們要救她嗎?”
要救嗎?
佔酥看著她心情十分複雜。
現在提前遇見她的是自己,那麽就意味著這一世可以利用她的不再是柳湘兒。
可是一想到前世她所做的一切,想到柳湘兒,佔酥滿腦子便隻剩下怨恨和怒火,再無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