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銀朱一直聽著外麵的聲音,從房裏走了出來,也沒人趕他走,倒是順理成章的留了下來。
隻是卻沒得到來自曲長歡的任何一個眼神,此刻對著旁邊一低眉垂眼的侍衛裝扮的人道。
“好好審問他,若真的清白,給他送出去。”
這個他不言而喻了。
其他的沒聽見,就隻聽見了最後一句。
送他出去,這可不行,謝銀朱一急,當即火急火燎道,“殿下!你不能……”
揚長的音調剛拉上個一半,將女子背影取而代之的就是剛剛的屬下。
“走吧。”
青鳳吐字毫無感情,看人的目光更像是看個死人,更帶著一股子敵意。
謝銀朱嘴角動了動,“你說話和藹點,不然我會以為你想將我曝屍荒野。”
“你沒這個資格提要求。”
“是嘛?那我直接去找殿下。”
那雙腳剛一抬,謝銀朱的後領子直接被青鳳拎起,四肢開始在空中抓狂。
“哎哎哎,我有腳,別拎著我!”
書房內。
曲長歡手翻書籍,接受來自青鳳時不時的抬頭洗禮,但青鳳卻又不敢貿然詢問,於是隻能在底下焦躁不安。
但最後實在是沒有忍住,直接單膝跪地。
“恕屬下多嘴,本來殿下要走的路本就是一條的坎坷的路,今天這麽一鬧,主兒本來蠢笨的名聲上又要多上倆條暴戾,不知羞恥的名頭,以後洗白廢的功夫將非常之大。
更何況打了顧小將軍,和我們合作的顧家那邊必定是有微詞的,我們以後的計劃如果要實行那簡直就是難上加難。”
“所以,你覺得本宮該像以前一樣繼續韜光養晦,等皇子之爭進入末尾,本宮在一擊斃命?”
“是。”
以前一直是這麽幹的,他當然覺得現在理所當然的按照原計劃下去,更何況對於現在來說,這的確是最穩妥的方法。
這曲長歡自然也知道。
“但青鳳……他們想要本宮的命。”
一陣長長的歎息聲在室內散開。
青鳳一驚,抬頭之時,隻能瞧見那瘦弱的胳膊撐在桌麵上,消瘦的背脊和從前一樣,仿佛擁有無窮的力量
即使天塌下來,這個背脊也不會坍塌。
對於別的女子來說,能做到這一步就夠了,但是無論對於現在的曲長歡,或者是針對於從前的曲長歡來說依舊遠遠不夠。
因為……
青華——她想成為頌華第二位的女帝。
曲長歡揉了揉眉心,這事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還是因為當年她死的太莫名其妙。
三四十年前,四國鼎立,西陵便是四國之中國力最為弱小的國家,需向三國朝拜進貢。
而她作為西陵長公主實在是想突破當時的窘境,於是直接奪嫡爭權,在十三位皇子之中奪嫡而出,成為四國之內的第一位女太子。
隻是奪嫡之路血腥漫長,太子之爭腥風血雨,以至於到最後她統一四國快稱帝之時,她的兄弟姐妹不是身死,就是被關進大牢,要麽便是失蹤。
後代更是隻剩下了她皇兄的獨子曲江懷,和她七皇弟的獨女曲江衫,以及十六皇弟五歲的幼子曲江池,而青華正是曲江池的獨女。
一想到曲江池,曲長歡還甚是欣慰,能穩坐皇位三十年,怕也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來穩固這耗費無數精力打下來的江山。
光憑一條,能讓她手下的人聽從他的命令辦事,便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一樁事情了,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手下的人是有多麽的一根筋。
隻是如今頌華局勢依舊不穩,四國合並是一件極其耗費精力的事情,邊境民族紛爭,國內依舊有人試圖分裂,重回四國之時。
而如今的皇帝曲江懷雖然對待皇子嚴苛,可在如今的眾多皇子之間,能獨挑大梁的寥寥無幾。
唯獨青華年幼喪父,出生喪母,從小聰慧,作為她的後人,又頂著和她相似讀音的名字,便蒙生了當女帝的心思。
隻是即使有她在前,想要那麽順利的過皇室的那一關,還是需要足夠的實力,所以這幾年一直都在暗地裏籌備,隻是沒想到韜光養晦卻還是棋差一招。
“我們已經被人盯上了,要想像以前那般藏著行事怕是難了。”
不然,她也不會今日如此大宣旗鼓,在那麽多人麵前直接掌摑顧絳林,打了顧家的臉。
雖然不知道背後的人知道了多少,但顧家是她的助力之一,先得劃好界限,不知道也就罷了,要是知道了,還能迷惑一二。
青鳳並不知情從前的曲長歡已經死了,還隻當是她家主子,死裏逃生,所以才突然有如此之大的變化。
此刻眉目緊鎖,“那殿下清楚背後之人到底是誰嗎?”
曲長歡搖了搖頭,她當時第一時間封鎖了公主府,但卻毫無收獲。
並且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青華的死因,更是無從查起,她還從來沒遇上過這樣的事情,但總得試一試。
“今天來過公主府的人通通徹查一遍,或許能從她們身上找出點線索。”
“是。”
“再把這些年來我們掌控的勢力,整理成冊,本宮要好好看看。”
“至於檀雲汐……”
青鳳當即明白,“殿下放心,檀雲汐的事不用主子吩咐,屬下也會處理。”
敢對付殿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之前忍著她在殿下身邊蹦躂,不讓動手,現在……一個皇商之女,那簡直是再容易不過。
曲長歡滿意的點了點頭,“顧家那邊你在聯係一下,顧絳林想退婚可以,但不是現在。”
說道這,她還有點恍惚,那顧老頭固執死板的很,之前就因為她是女子之身,日夜跟她叫板,可謂說是死對頭也不為過。
現在居然能和青華合作,的確是出乎了她的想象。
愣神之間,青鳳的聲音繼續入耳。
“那我們現在的計劃按原計劃形式,還是先按兵不動。”
“按原計劃,說不定我們還可以調一條大魚。”
話落,曲長歡靈光一現,但馬上說話的麵孔突然有幾分的扭曲,好像嘴邊有什麽難言之隱,最後臉色極其奇怪才憋出幾個字來。
“青……青菜呢。”
“主兒,給屬下改名吧。”
又是一道黑影從暗處出來,聽到這個名,那一張小臉可別說有多麽的可憐兮兮了。
滿臉都寫著對青菜這個名的抗拒,就差嘟著個嘴跟你撒嬌了。
但這個名字說起來還是有來頭的,當初選名,說好誰武功最菜,就取菜字,但大家夥兒當時比武比興奮了,都忘了他們這一輩的人是青字輩的。
結果這人……得了個青菜的名。
曲長歡憋笑,“你武功什麽時候不墊底了,本宮可以考慮考慮。”
“那這輩子可能都無望了。”
青菜真的是一張青菜臉了,身子好似沒了生的希望,就要軟軟的倒在地上。
手下四個青字輩的,青鳳,青月,青茹,也就他最為活寶。
“行了,別裝了,本宮給你一封手寫信,你去一趟北方邊境交給北狼王。”
這話一出青菜的神色立馬精神了,蹭的一下從地上爬起來。
“北狼王?那不是一直跟我們頌華對著幹的那家夥嗎?找他幹什麽?”
青鳳也不清楚,於是倆雙眼睛齊刷刷的望著曲長歡,充滿了求知的欲望,但曲長歡卻隻保持了一個神秘的微笑。
“你們回來就知道了。”
她當初出兵征服四國的時候,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收了四個徒弟,個個都是頭疼難纏的家夥,而當年北狼王皇子如今的北狼王就是其中之一。
也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四個到底是禍害了多少人,南知這個當上王的應該還好點。
倆人不懂他們這位殿下的心思,但是看這架勢,青鳳好似知道她這位主子的大體方向了。
“殿下……你想正式出麵了?”
曲長歡在信上落筆簽名,“他們都想要本宮的命了,那本宮還怕什麽呢?那自然……遇魔殺魔,遇神殺神。”
筆墨一落,刹那之間,曲長歡骨子裏的血性在迸發,眼底的煞氣便蹭蹭的冒了出來,似乎沾上一點都得被嚇的雙腿發抖。
青華,你既然想當女帝,那本宮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看到這一幕,青鳳也覺得他渾身上下都像是燃起了幹勁,他想,離那天應該不會等太久了。
三人在書房謀劃,等到燭火燃了半截,那說話聲才些微的淡了下來。
青菜執行任務率先從梁上躥走,曲長歡還需要交代一些事情,手寫幾封書信,青鳳便安靜的在一旁磨墨,刹那間這地方便變得安靜異常。
等到洋洋灑灑寫滿好幾張墨紙,再學著青華慣用的筆跡,在信尾寫下曲常歡三個絹花小楷的落款之時,曲長歡的心情變得頗為複雜。
曲常歡,曲常歡。
這名字與她隻有一字之差,到底真的是為了躲過所謂的命劫,所以借女帝之名壓運,還是曲江懷這個傻小子惦念著她這位姑姑呢。
青鳳瞧著上頭麵色緊縮,也跟著將自己的身影隱藏的更加幽靜了些,就在此刻,外麵傳來了敲門聲。
“殿下,我來了!”
這一貫高興的拉長著的說話調子,直接將書房內靜謐的氣氛碎了個幹淨。
“我不是把他鎖在了房間裏,他怎麽來了。”青鳳當即眉梢掛了些不耐煩來。
俗話說有什麽主子便有什麽奴才,青鳳作為跟在青華身邊最久的下屬,自然也是承了青華不動聲色的做派。
曲長歡回過神,掃了他一眼,“他和你有過節?”
青鳳當即抿了抿唇,搖頭。
過節倒是沒有,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第一眼就覺得這人不對勁,而且是想要對殿下欲圖不軌的不對勁。
可沒有證據,他這番也隻能算是毫無根據的瞎猜,但幾番思慮之下,青鳳終究是沒忍住。
“殿下就不覺得這人有什麽問題嗎?”
“你不是查過了嗎,有查出什麽問題來嗎?”
這會兒青鳳還真沒說出什麽話來,把他關在房子裏後,他就審問過一遍,又去將情報核對了一遍。
的確如他自己本人所說,他是茜月樓的小廚子,本來檀雲汐是要綁的是樓裏一個小倌兒,但手下的人綁錯了,這才送錯了人。
但他還是覺得不對勁,所以就算是審問了,也沒將人放走,但現在居然讓他直接從房裏逃出來了。
深吸了口氣,往後退了幾步,默默的退到角落,隱在暗中。
曲長歡抬眸,“進來。”
門嘩——的一下打開。
門還未開個完全,那抱怨的聲音便由遠極近,看樣子是叫喚了一句,發現裏麵沒人應了之後,便又退了回去。
現在聞著聲了,又折了回來。
“本來還以為殿下在忙呢,我都快折回去了。”
“但是殿下,我可得告個狀,是不是像你們這樣的大戶人家,富貴府邸,這下麵的人都有愛搶功勞的習慣。”
“我這膳食剛做好呢,一群人問都不問我一聲,連句辛苦了也沒說,直接就把食盒拿走了,把我氣得個半死。”
說著手掌一拍,七八個仆人端著食盒一一的送了進來,擺在桌麵上。
每一樣的菜肴都用盒保溫著,同時也蓋住了香味,但就算是如此,也擋不住散發的濃鬱香味。
曲長歡一怔想起他說的,要好好露一手,這可真是把這句話記心尖上了,還真跑廚房去了。
但比這些更令人奪目的是謝銀朱臉上青紫的傷口。
“你幹什麽去了。”
“殿下這不是廢話嗎,看這滿桌子菜就知道我是做……”
謝銀朱話落到一半,就對上對麵你還裝傻的神色,頓時把想要說的話給憋了回去,將袖子一擺。
“哦,他們不是想搶功勞嗎?我要他們把食盒放下,他們不放,就和他們打了一架,但我打贏了。”
頂著眼角的傷口,謝銀朱雙手叉腰,隱隱的還能從那神色上看出幾分嘚瑟。
青鳳隱在角落,聞此一言,也不禁的抬頭。
曲長歡倒是瞧了一圈什麽也沒說,隻是心想,打架被打成這樣,還樂嗬,這莫不是年少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