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房裏的人似乎事情也談完了，否則也不能把他放進來，於是謝銀朱當即將食盒利落的打開。
一句殿下趕緊嚐嚐還沒說出來，青鳳就已經上前道。
“殿下，請讓屬下先試個毒。”
食盒蓋子啪的一關，青鳳對上謝銀朱哪哪都寫著不高興的臉。
他道，“怎麽？還覺得我下毒呢？”
“這誰說得準，你以為自己很清白，誰知道你會不會是下一個謀害殿下的。”青鳳冷眼瞧著他。
謝銀朱呲著牙對上青鳳的眼神，青鳳也毫不示弱的懟了回去。
“你放屁呢。”
“這是規矩。”
“屁的規矩，就問現在殿下就是我的金大腿，我害死殿下有什麽好處。”
這一句金大腿說得如此理直氣壯，青鳳都愣了一瞬間。
人活到這般歲數，誰不是表麵一副，心底一副，還真是頭一回瞧見有人把心思這麽明明白白的擺在麵前。
這倆人小孩子吵架的脾氣，曲長歡當即打住，“行了，青鳳，你來。”
謝銀朱傷心了，自己一個勁的站到後方去。
青鳳神色認真的上前，銀針試毒沒問題，又拿了些其他的工具好一陣擺弄，等到謝銀朱都不耐煩了。
這才尋了雙幹淨的筷子，拿了個小碟，還沒動筷呢，旁邊就開始有個陰惻惻的聲音。
“毒死你。”
青鳳：……
這人怎麽跟小孩兒一樣！
公主的確是沒試毒的必要，但誰知道這人是不是藏了什麽心思，但跟某人叫上真的青鳳忘了，其實是可以讓謝銀朱自己來試的。
此刻隻瞧他隨意開了個盒，那菜色的確是色香味俱全。
青鳳心底哼了一聲，賣相倒是不錯，隨意夾了一塊。
但一入口瞬間五官都給皺成了一團，舌尖上的滋味萬千詞語都形容不過來。
酸裏帶著苦味，甜鹹裏卻辣味十足，是打翻了調料盤才能做出的，真是做足了什麽叫做五味雜陳！
當著麵吐不太好，但是又實在咽不下去，到最後實在沒忍住，直接就吐了出來，拿水涮口，感覺好些了當即大喊！
“就你這水平，還當廚子呢！”
他拿腳做的都比這口味好！他的胃都快燒掉了。
此刻悠悠的一道聲，“嘴裏沒那個味覺，就別嚐味了，讓你試菜，連個酸甜苦辣鹹都常不出來。”
謝銀朱又往那接下來的一盤食盒上一掃，“總歸是沒毒吧。”
謝銀朱的嫌棄太過於明顯，青鳳一時間都懷疑了自己的味覺，直到嚐到了下一口，瞬間天靈蓋一涼！
一口氣頓時堵在胸口，胃裏在不斷的翻滾，直接下了結論。
“殿下！這飯菜有毒！”
說完，青鳳直接給衝了出去，就算是隔遠了還是能聽到那發出來的作嘔的聲音。
曲長歡抽搐了嘴角。
謝銀朱冷哼，“一點都不懂得欣賞。”
但一轉身又冒出了星星眼，可別說是有多璀璨了。
“每個人的口味並不相同，要不殿下試試這一塊，看符不符合你的口味？”
對上那一雙對自己的廚藝極其的自信，又滿是期待的眼神，有些於心不忍，但曲長歡看了眼另一邊似乎要把膽汁都要吐出來的青鳳。
青鳳在嚐試阻攔，“殿下…”
但曲長歡終究是沒抗住那滿眼的期待，手指微動，觸碰到了筷子。
青鳳想要張嘴，但馬上就又被那股惡心勁堵的說不出話。
不是說其他，曲長歡骨子裏是愛獵奇與冒險的，她處在西陵皇室那麽多年，山珍海味吃過不少，但從來沒說吃過最難吃的。
青鳳還是暗衛出身，連他都受不了，這不就更有意思了。
但一入口，這個味道……曲長歡的眸光逐漸暗了下去。
“青鳳。”
“屬…下在。”
青鳳這聲音顯得柔弱又無力。
“這樣的東西居然也敢放在本宮的麵前，直接將人趕出去。”
冷漠無情的調子在房裏響起，謝銀朱眼前一個震驚，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青鳳一抹嘴角，直接提人扔出去了。
而曲長歡看著桌麵的菜肴，啪的一聲那一雙銀筷在手裏折斷。
她七歲的時候被人下毒害過一回，自從那以後她的味覺就失靈了，非得就是要這般五味雜陳的口味才能嚐出點味道來。
看來此人不簡單。
*
而就在門外，青鳳帶著幾人將人往外一推，踉蹌了好幾步謝銀朱才站穩了身子，緊接著關門的聲音就是將空氣一震。
突然空氣一下就安靜了。
隻是在公主府門前被風吹得墨發翻飛的少年郎，此刻嘴唇一撇，想不太明白。
那可是他研究了十幾年的菜肴，絕對的五味俱佳，而且都是按照她的口味來做的，怎麽會不好吃呢。
那臉色哐的一下就垮了，難不成他真認錯了人？
不行，還得試試。
轉眸之間，一隻手從黑暗之中突然冒了出來，想要捂住他的嘴，但轉即傳來一聲痛苦的叫喊。
一隻手被截斷了掉在地上，聲音也逐漸消散在空氣裏。
青鳳尋著聲音打開門看去，隻有落葉隨著風在地上打了個旋。
*
重生的第一夜，大家都並不安寧。
顧家小公子大鬧退婚，顧府上下都在哄著，公主府突然間活動了起來，而檀府卻一夜之間辦起了喪事。
“檀雲汐死了？”
天光大作，曲長歡正接了去皇宮的口諭，卻沒想到突然得了這個消息。
青鳳也覺得奇怪，“昨日夜晚，屬下本來是要引誘檀雲汐出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但是還沒等屬下開始行動，檀雲汐自己便鬼鬼祟祟的帶著麵紗從檀府出來了。
而且還抄了近道，看她要去的那個方向，屬下猜測應該是顧府，要去找顧絳林。
走到半路，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去了湖邊去洗鞋，結果沒注意底下有青苔，一個腳滑便溺水身亡了。”
“屬下本以為是有人暗中作祟，可查看了四周，屬下並沒有發現人為的痕跡，屬下估摸著應該就是腳滑。”
曲長歡的眸子微微一動，就又聽見青鳳說道。
“昨日有打燈的人路過，剛好發現檀雲汐的屍體。”
“現在估摸著檀府，顧府，一切耳目靈通的人，現在都已經知道檀雲汐溺水身亡的人，皇上那邊……”
話未說完，曲長歡泛著涼意的眸子下麵，已然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原來如此，本宮還想聖上怎麽突然下了口諭讓進宮，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
青華雖然被封為公主，但其實隻是曲江懷的侄女，曲江池戰死邊境，青華作為遺孤，直接從郡主提拔至公主，以作慰問。
但她這個公主可算是皇城之中最不受人待見的那一位了。
“那殿下可有應對之法。”
“沒有。”
青鳳愣了一愣，但一抬頭隻瞧著麵前穿著華服的少女，對著鏡子扶了扶自己的發髻，眼梢似乎興味十足，隻聽她輕聲吐出幾個字。
“見招拆招。”
但去皇宮之前，曲長歡倒是去了一趟另一個地方。
靈堂之上，棺木之前，瞧著底下那張已經毫無聲息的小臉，曲長歡再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世事難料。
檀家雖然不是個什麽官家，但是檀雲汐頂著京城首富之女的名頭，上頭還有個姐姐是皇子妃。
就憑這倆樣，她便足以嫁一個高位，更何況檀家還隻有倆個女兒，隻要她願意，想娶她的人趨之若鶩。
但奈何這人偏偏死心眼，看上了顧絳林這個冷情薄意的。
非得以為她不能和顧絳林終成良緣，是因為青華的一樁賜婚聖旨在其中作梗。
為此幹出了不少的蠢事，大晚上的還想跑出門去找他，找他幹什麽呢？
覺得自個兒受了委屈，要去裝個可憐？還是要和顧絳林同仇敵愾，一起來對付她？
但思及此，曲長歡突然又覺得這刀果然不是插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這人屢次差點要了青華的命，自己居然因為這人同她一樣，也是猝不及防的結束了自己的一生，而有了幾許憐憫之心。
或許這就是命吧，天道好輪回，就如同前世她造了太多殺孽，所以她也一直過的不順遂。
但一對比，好像她更慘點，誰能想到她在登基大典，最為得意的時候結束了她的一生。
垂了垂眉，默念了幾句，手往前一推，棺木合上。
*
禦書房內，清冷一片。
隨著太監的一聲高聲吆喝，緋紅色的裙擺配合著木門的吱呀一聲，緩緩入內。
宸元帝正端坐在上方批著奏折，深邃的眉目緊鎖，仿佛遇到了什麽難事。
瞧人來了，索性暫時擱置，將目光移置來的那人身上。
這一瞧，一些深藏已久的記憶開始被挖了起來。
少女就那麽直直的站在大殿中央，裙衣飛揚，眉眼高闊甚朝陽初升，整個人就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寶劍，自帶鋒利。
而這個身影卻與記憶中已經深藏的某個影子無比貼合的重疊在一起，一種說不清的情愫開始在胸口緩緩升起。
此種感覺不是隻有宸元帝有，曲長歡更甚，剛從三十年前穿過來，一切記憶都是如此鮮活。
但要讓他發現什麽端倪，這可就大事不妙了，輕咳了一聲，打破了殿內的氛圍。
“參見皇上。”
噗通一聲跪下，少女低頭露出了纖細易折的脖頸，依舊是從前安靜穩妥的姿態。
安靜穩妥？
宸元帝回過神來，想起今早上的事情，又將桌子上的一堆奏折書信環望一圈，驟然發笑。
“朕還以為今天出了什麽事情，一大早上就收到了不少奏折書信，結果一看原來是朕親封的青華公主大發威風！”
桌麵的物件被動了怒氣的狠狠一掃，書信奏折紛紛揚揚直接砸在曲長歡的頭上。
殿內的人無不瑟瑟發抖，要知道他們陛下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發過脾氣了。
這青華殿下一向安靜穩妥，除了在顧小將軍身上犯過軸之外，就沒犯過什麽大錯了，這是怎麽回事。
但卻隻見跪在大殿中央的女子，神色並無異樣。
頂著額角泛痛，曲長歡在半空中紛紛揚揚的書信中，隨意抓了一封。
卻好巧不巧剛好就是檀家家主寫的狀告書，句句字字無不夾雜著憤怒。
將昨天她的肆意妄為，目無禮法，寵愛小倌的事情寫的事無巨細，又將昨日掌摑顧絳林和檀雲汐的場麵寫的繪聲繪色。
更是直接拿著這個當證據，直晃晃的點名檀雲汐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故意陷害！
要求皇帝嚴懲凶手，這個凶手指的到底是誰，那就不言而喻了。
“就因為這？”
曲長歡直接笑出聲來，懶洋洋的將這封信扔到一邊去，又隨意的拿起一封，又是大差不差的內容。
“皇上，你說他們是不是太無聊了。”
宸元帝聽到這滿不在乎的語氣卻怒了，一掌拍桌，茶杯都在桌麵打了個轉。
“曲長歡！你什麽態度，顧絳林是朝廷命官，你當眾掌摑這是在打朝廷的臉，檀雲汐更是皇商之女，你竟敢殺害！
事到如今，你居然還不思悔過，信不信朕真的廢了你的公主之位！”
上方雷霆大怒，下方將書信直接一扔，擲地有聲的道。
“青華掌摑顧絳林是因為他目無禮法，青華好歹是作為皇帝親封的公主，怎麽能讓他爬到青華頭上來。
至於檀雲汐她自己失足落水，關我何事。
就算是掌摑了她，那也是因為她背後做了手腳，不僅將男子送到青華**來，企圖讓青華顏麵盡失，更是想要了青華的命。”
最後那一個命字，曲長歡忽的抬頭直直的對上宸元帝的神色。
宸元帝被這目光也看得退了一步，但馬上便是暴怒，麵部緊繃，額角青筋暴起，奏折更是隨意拿起一個甩了出去！
“曲長歡！你還不認錯！”
“別說檀雲汐是自己失足落水，就算不是，等青華有朝一日找到證據來，青華就得先手刃了她！”
耳邊據理力爭的回音在殿內回**，宸元帝臉上故意展露的怒色慢慢的淡了下去。
殿內的空氣好似瞬間靜默了。
“青華，你好似和從前不太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