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曲落回答的極其不甘心。

曲江衫也隻能回頭,重新瞧著下麵,“這琴既然已經斷了,那青華……”

就在所有人都準備看笑話之際,卻發現不太對勁誒?怎麽好像那把琴沒壞?

仔細一看,不是沒壞,是好像換了一把,而且這換的這一把,看那紋路還似乎有來頭。

花隅揉了揉眼睛,奇了怪了,這東西怎麽會在這裏。

在曲長歡沒登帝位之前,就住在西陵長公主府,頌華如今的國都都收是當年西陵國都擴建而來的。

而就在頌華三年的時候,西陵長公主府的廚房被一個下人不小心點著了,紅彤彤的火照了半邊天,先前伺候的仆人十三人沒有一個活下來,更別說是裏麵的東西了。

所以當時曲長歡的所有東西沒有一件是還能存留至今的,這琵琶怎麽被這家夥找出來的。

此刻的曲長歡看著自己手裏被塞進去的這一把也發愣。

摸到的第一手感她就覺得這好像是她的琵琶,結果仔細一看還真是。

上麵畫的西陵符文,被她磕歪的外形輪廓,都是她留下來的印跡,而且過三十年幾乎沒什麽損壞。

曲長歡不露聲色的坐在那,抬起頭來是眸子裏暈染了些詫異之色。

“這琴是你是哪兒弄來的。”

謝銀朱正要張口。

“本宮是不會相信什麽說無意之間得到這種騙小孩的話的。”

謝銀朱:……

這可真是把他的話給堵死了。

“我的殿下,別著急,我又不跑是吧,現在先解決的是當下的困境,到時候等回公主府再說也不遲嘛。”

曲長歡眸子往下一垂也是覺得有幾分的道理,“站一邊兒去。”

原本就挑眼的一男一女倆位跟在後頭,現在又悄無聲息的冒出個送琴的來。

三個人又出挑,這會兒站在一起誰也看不慣誰的模樣,乍一看不像是來伺候的,倒像是來打劫的。

花隅覺得此人真是好生奇怪,這麽及時的送過來,那必定是早就跟著過來了,還到後邊去逛了一圈才能如此的及時的發現事情去拿,也就是說這長公主府是必有他的人。

要不然就隻有一種可能了,那就是今天這一出就是他策劃的,但目前看來應該不是後者。

花隅湊近,“你到底幹嘛的,什麽身份?”

廚子不算正兒八經的廚子,這下屬又不像正兒八經的下屬,還天天不給他好臉色看,現在把從前的琵琶都拿出來了。

馬上花隅的瞳孔眼底倒映出一張皮笑肉不笑的神色,這神色還夾帶這陰惻惻的聲音。

“不如你先說說,殿下本來要帶我過來的,你怎麽還給我報錯時間了,說是長公主的請柬上寫的是明天,讓我好好休息?”

花隅:……

花隅的笑臉瞬間笑成了花,“我這叫為你分擔辛勞,你看你每天多累呀,還沒讓你感謝我呢。”

謝銀朱一時嘴角動了動,手都想提起來給他揍一頓。

但後來又一想,別看他整日沒個正形,好像不幹什麽正事的樣子,但他太清楚了,殿下在這人心裏無可替代的位置。

就看他迷迷糊糊過了這麽多年的份上,放你一馬。

花隅顯然並不知道對麵內心的心思,但看那想揍人的表情緩緩退去,也知道這件事情就是過去了。

可臉皮厚的很,又湊近,“你不如求求我,我直接讓殿下收你為徒,讓你當個老五?”

謝銀朱:……

這人是迫不及待的想找個小師弟來給他**嗎?

“閉嘴吧。”

青月也跟著斜瞥了花隅一眼,雙手環胸。

“行了,你別說話了,也不知道你一天哪來那麽多話,聒噪死了。”

“我?聒噪?!”

花隅荒謬的指著自己的鼻子。

三人在後麵窩裏鬥,前麵的曲子卻都已經彈的差不多了。

曲長歡表示自己東西用的就是得心應手,都不用試試音色,素手輕輕一撥,就是一段動人心弦的音符。

但與前幾位不同的是,曲長歡這會兒彈的不是什麽高山流水,陽春白雪般的曲子,而有一種鄉下嚐嚐哼的童謠和民謠的意思來。

聽慣了那些高大上的東西,突然湧出一股清流,很是新鮮,一結束下麵的人便拿著手帕遮擋自己的麵部,開始咬著耳朵。

“這是什麽曲,我怎麽從來沒有聽過。”

“是沒前幾位好聽,但這節奏和曲調的確是新穎。”

“奇怪了,我有點耳熟,我娘親好像哼過,但我也說出上來這是什麽曲。”

議論紛紛,竟然無一人能識別出來。

“這是西陵皇室的曲子。”

討論的聲音逐漸落下,一時間目光的聚焦在這位長公主的身上。

“而且還不隻是我西陵皇室的曲,還是……”

曲江衫說這話的時候總像是有一團化不開的墨,而這一團墨被扔進了水裏,浮浮沉沉最終還是沉了下去,抬眼時又若無其事。

“你怎麽會彈。”

手裏的琵琶被青月抱走,曲長歡也像是回憶起點什麽事來。

“那日去郊外遊玩的時候,路過一河,河邊有一女子正在彈琵琶,青華瞧見她在彈琵琶異常的新穎,所以便跟著學了一點兒皮毛。

後來跟她聊了幾句,便知道這個曲風似乎是長公主那個時候,所以青華想著,這一曲子長公主應該能喜歡。”

“也是用心了。”曲江衫給予了肯定。

“長公主喜歡就好。”

“這琵琶看起來也像是西陵時候的舊物。”

在曲江衫的仔細注視之下,曲長歡又素手一撥,一道清脆的聲音直接流傳而出。

“這正也是當日那人送給青華的,如果真要追究其曆史來,的確也是幾十年前的東西了。”

後麵的幾隻貨開始感歎他們殿下這麵不改色胡說八道的功力。

而曲江衫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曲長歡手上的琵琶,幾番打量之後,一隻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另一隻手似乎沒有什麽力氣的當即揮了揮。

侍女當即往前站了出來,躬了一身。

“真是對不住各位小姐夫人了,長公主今日身體不適怕是不能再待客了,今日時辰也不早了,不如大家便先散了吧。”

侍女都這麽說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說什麽,齊齊一聲恭送長公主,便陸陸續續轉身,隻是心想著實有點莫名其妙,怎麽好好的便突然散了呢。

難不成就是因為那一首曲子勾起長公主的傷心事了?

全場最為生氣的莫不就是七公主了,這不是她要的結果,結果一對上曲江衫的眼神,七公主還是略慫了些。

“既然姑姑身體不適,那蕊兒先行告退。”

“去吧。”

原本還熱熱鬧鬧的場麵,此刻立即空**了起來,有下人自覺上前打掃,迎著探出枝頭的桃花枝,手下唰唰聲不斷。

曲江衫腳步緩慢,像是被上了一層枷鎖一樣的沉重,明明也不過就是三十五六的年歲,卻已然有垂垂老矣的趨勢。

循著方向走回自己的寢殿還未行至房門前,那房裏倒是直接走出了個看起來英姿颯爽的人來。

明明是個四十多歲的任務,卻精神的不像話,明明是一個書院先生,卻抖擻的像是一個武將。

魏文也沒想到自己一轉身就能碰上他的夫人,馬上就疾步走了過來,摻住曲江衫,笑道。

“今兒個這麽早?不和那些小姐夫人多玩一玩,不是你說和她們在一起,覺得開心點。”

曲江衫微微停滯了一瞬間,偏頭給了個眼神,侍女當即明白。

“宴會結束有諸多要事需要奴婢去處理的,既然駙馬來了,奴婢便先退下了。”

魏文將跟隨自己的目光跟隨這侍女的背影放遠了,這才收回來,“怎麽回事,今天有鬧的不愉快了?”

這一看便是發生了事。

曲江衫慢慢被扶著坐下,“我今天請了青華,她今日給我彈了首曲子,給了我一個很大的驚喜。”

魏文當即覺得不太對勁,抽了把椅子坐在曲江衫對麵。

“你不是在皇族裏麵最不喜歡的就是青華了嘛,怎麽今天突然請她來府上了,好好說說。”

曲江衫接過他送過來茶,“但這……”

話說到一半便覺得自己腿被抬了起來,對麵那人開始熟練的按著腿上的穴位活絡筋骨,就打了這麽一下茬,曲江衫便又繼續說道。

“但這又不是她的錯,我總不能是做的太過分了,旁係凋零,皇帝嫡係這一脈的子嗣也不見得多,如今皇上態度有轉變都讓青華去了方存寺,我自然是順著這個台階下去,左不過也礙不著什麽事兒。

但她今天彈了一首曲子……”

這意味深長的語氣勾引起了魏文的興趣。

“這曲子有問題?”

魏文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肯定。

“這首曲子是《南春》,是當年西陵宮廷樂師所作,這曲子出來的時候風靡好大一個國都,幾乎人人都會彈。”

魏文當即哈哈笑了一下。

“萬一她是想博了歡心也不一定,畢竟你可是長公主啊,上無太後,也算是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不過我倒是好奇這青華是從哪學的。”

當時風靡歸風靡,但現在也應該是沒什麽人會彈了才是。

曲江衫按著曲長歡的原話說了一遍,眼看魏文露出果然如此的一副表情就要說話,曲江衫連忙接話。

“重要的不是這個,她的話的確不一定是真的,或許的確是為了討我的歡心。

但更重要的是她今日彈奏時手裏用的那一把琵琶,像極了……長公主手裏的那一把。”

也就是這麽一句話,魏文的神色逐漸隨著曲江衫的聲量變小,也逐漸去了大半的光芒,就連手下按摩都停了下來。

頌華麵前隻有這一位長公主,這個長公主指的是誰就不用明說了。

“但是不對,屬於那位的遺物不早就在那一場大火裏燒光了,不可能還有其他的。”

難不成當年平息下來的勢力,現在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魏文眼下思索,他忽的抬頭,是難得的認真,“衫兒,這件事情交給我,你不用操心,我絕對不會讓餘孽一黨毀了頌華的江山。”

“魏……”

名字都沒說完,這人已然宛如離弦之箭奔了出去,曲江衫深吸了一口氣,悵悵然的原地坐著。

回想起剛剛那青華彈琵琶的場麵,隻是琵琶依舊是那一把琵琶,抱著琵琶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楊柳樹下,青衣如許,琵琶合音,鼓簫齊鳴。

“長歡、常歡,長歡又常歡,何苦叫這個名字。”

意有所指,卻也不能明說,情不自禁的哼著從前的老調,沒哼上幾句,卻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魏文,竹山書院的大先生,長公主的夫君,成婚已然有了二十八年,兒女雙全。

“這位日子過的日子真是不錯啊,美人,地位,名聲,子孫要什麽都有了,簡直就是人生贏家啊,相比起來殿下你混的就不咋地,想當初……”

花隅興致勃勃的剛說一半呢,卻在下一秒直接被踢出去。

得了,差點說漏話了,忘了這旁邊還有一個根本不知道殿下真實身份的謝銀朱。

終於清淨的房間內,曲長歡把著手裏的這一把琵琶,愛不釋手。

“看來殿下很喜歡。”

“怎麽能不喜歡。”

曲長歡的目光一直在這琵琶身上流傳,本以為自己找不到自己從前的物件了,突然冒出來一件怎麽能讓人不驚喜。

曲長歡素手上下一撥,又是一串音符,在她的記憶裏,距離上次彈琵琶不過半月,轉眼間這三十年後的琵琶都到她手裏來了。

“說吧,哪裏來的。”

能弄到手裏來,也不容易。

謝銀朱笑道,“殿下不是一直喜歡頌華殿下嘛,直接從人手裏高價賣的,看殿下的模樣看來應該是沒買到假貨。”

聽著似乎還挺高興,要是旁人來看真怕是信了他的鬼話。

曲長歡餘光瞥了眼,又接著問,“花了多大的價錢。”

“很多。”

那就有意思了。

“你不是廚子嘛,你之前在那地方應該也沒什麽月銀,到目前為止本宮都沒給你發月銀,你哪裏來的銀子。”

謝銀朱依舊笑眯眯的,“當了我傳家之寶。”

曲長歡當即梗了一下,她信你個鬼。

眼光隨著琵琶上的花紋一一劃過,這保存的如此之完好,基本上毫無損壞,可見這琵琶對之前保存的人一定有著非常重大的意義。

畢竟這一把琵琶的音色算不上頂級,用料也更不是什麽頂好的料子,如此珍視的琵琶這樣能讓人隨隨便便買了去?

但既然他都這麽說了,曲長歡也不揭穿,“那替本宮向你的那位買主道一句謝。”

當即手下熟練的一道曲子直接緩緩流出,謝銀朱心還在想這一茬就這麽過去了?不問問他一些別的事情,不像是殿下的作風啊,這個想法剛一出。

問題來了。

“其實本宮真的挺好奇,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曲長歡奇怪極了,目前來看對她沒什麽威脅,又沒有什麽多餘的行動,也沒有私底下的小動作。

好像安安分分的就是一個隻願意給她做膳食的小廚子,然後像一個小尾巴一樣的整日圍著她轉,這圖什麽呢?

曲長歡看不透了,眼神順著今日的最後一絲溫度望向窗外,而少年的身子就那麽站在那窗側。

迎上了她視線,依舊是那般瞳孔裏有星星的模樣,看得有些晃眼。

謝銀朱吭哧了一聲,“我能有什麽身份,青鳳不早就查過了嗎?”

“就是查不出才更好玩了。”

“有時候這查不查得出來,也不是很重要,殿下相信我,不會害你的,要是想動手,這不就是早就露出馬腳來了,殿下就是防備的太深了。”

曲長歡沒說話,如果她不防備的深一點兒,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酒釀好了嗎?”

這個話題突然一跳,謝銀朱當即都懵了一瞬,反應起那小廚房釀的東西來。

“快了。”

曲長歡突然奇異的打量了他一眼,威脅道,“你要是拿什麽旁的東西糊弄本宮……”

“說好的以死謝罪。”

“知道就好。”

最好也別鬧出什麽讓她糟心的事來,畢竟身邊跟著個什麽都能處理得好,還會做的一手好飯的小東西,這感覺也不錯。

這心情一好,這琵琶音又隨著遠處的炊煙嫋嫋升起,謝銀朱立即屏息凝神的落座在曲長歡的側邊。

而曲長歡彈的又都是些當時西陵廣傳得家喻戶曉此刻卻又聽不到的曲子,悠長婉轉帶著當時的呢喃,餘音繞梁。

花隅還沒走遠呢,聞之腳步當即也慢了下來。

那房門半開,剛好能框處那窈窕的身姿來,那明媚的半張側臉宛如被刻進畫了一般顯得不太真實。

向來不覺得這張臉好看的花隅,都覺得自己之前是否看走眼了,直教人感歎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

而坐在那小矮凳上,宛如坐下童子的謝銀朱微微揚著頭,目光是虔誠的,花隅此刻隻能用上這個詞,因為這個眼神實在是太幹淨了,望著殿下的目光也太亮的。

亮的就像是從前的小四兒,好似全世界就隻有殿下一個人。

謝銀朱會不會就是……

這個想法一出,花隅便是猛的一個搖頭,不對,這年歲也對不上,謝銀朱這人最大也不過二十。

不想了,他還要去查查二十七年前的火災一案,看看這把琵琶到底怎麽會出現在謝銀朱手上。

自長公主府這一事出了之後,莫名的曲長歡的名聲也漸漸的大了起來,想著那西陵舊曲的調子,私底下的人都開始無聲的翻起了從前的樂譜。

而此刻離桃花花期還有幾天,於是曲長歡按照往常又與幾家轉了轉,這會兒真算是在全京城的女眷麵前都混了個眼熟。

順道將無能還有些懦弱的形象洗了個徹底,現在的曲長歡在上流圈層儼然就是一個低調好脾氣的公主形象。

這天結束得還算早,回去的路上經過了京元閣,便立即順道的停下聽了幾句。

想起這個第一次見麵的地方,花隅和曲長歡還有些唏噓,見麵而不相識說的應該就是他們倆個了吧。

因此這一會兒曲長歡和花隅的興致都還不錯,隻是沒想到碰見了個人,三皇子曲懷。

他一身鵝黃色錦袍,摸著拇指上的綠色扳指從樓梯上緩緩而下,碰上了也要下樓的曲長歡,短時間的錯愕之後,立馬顯現出倆張笑臉。

曲長歡笑著上前,“今日看來是出門出的巧了,三皇子許久不見。”

三皇子先是錯愕一瞬,也是聽到了最近的一些風聲,也不像往常冷臉,而是停下腳步帶著笑臉。

“原來青華公主也在這裏,早知道就該坐在一起好好的聊聊。”

“若有下次,不妨一起也未曾不可。”

“青華是經常來?”

三皇子的餘光打量著對麵的幾人,又下意識的在這地方轉了一圈。

“但本皇子聽聞,青華以前並不太愛出門,更是從未聽過青華你喜歡聽曲子。”

“比不上三皇子日夜為國分憂,青華的消息怕是到不了耳裏的,我現下也隻能在這裏找找樂子了。”

“青華謙虛了。”

“行了,三皇子去忙吧,看樣子是有些急事,也不便與我耗太多的時間。”

曲懷這個時候也仿若自己還有什麽要事,神色開始變得急匆匆起來。

“的確是還有些事情,行,那下回我們再會。”

“三皇子再會。”

一通極其敷衍且毫無水平含量的相互寒暄到此結束,曲長歡的眼神隨著三皇子的背影而去,情緒自始至終都是平淡無波的。

花隅冷不丁的冒出個頭來,很認真的分析道。

“這三皇子看起來像極了一隻笑麵虎啊。”

笑麵虎,可不就是笑麵虎嗎,曲長歡心想。

比起九皇子曲霖那坦率陽光夾雜著點風流的少年感,曲懷顯得成熟,比起曲靖穩重不漏馬腳的表麵功夫,曲懷又沒那麽真實,總叫人能窺探到幾分。

而且還是貨真價實的表麵和你交好,背後捅你一刀的存在,可不就是笑麵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