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獵中止,帝王鑾駕緊趕慢趕的回到京城時,已經臨近傍晚。
皇帝沒有回宮,而是去了鄭家,看著鄭家已經掛滿喪幡,一片哀慟悲涼,皇帝的臉色陰沉至極。
鄭闊喪子大受打擊,病勢愈發沉重,尚在榻上不省人事。
哦,還有本在受罰禁足病著的鄭大夫人,也大受打擊病的更嚴重了。
當下,鄭家亂成一團,因為二房的肅陽侯和三房的懷陽侯本就隨駕去了春獵,出了這樣的事情,隻有一個懷陽侯夫人在主持大局。
可這般變故,饒是懷陽侯夫人沉穩能幹,也實在是顧不過來。
皇帝親眼看到了鄭重華的屍體,盡管早前聽說了是慘死,也還是被驚到了。
鄭重華心口上那一片由利刃攪弄出來的血肉模糊,真的太過殘忍嚇人了,而鄭重華死寂蒼白的遺容上,仍可見死前的猙獰痛苦殘留的痕跡。
鄭寧月看到鄭重華的屍體這般,險些暈過去,被柔貴妃帶去了鄭大夫人那裏了。
皇帝沉沉歎了口氣,問:“公主如何了?”
回話的是當下主持大局的懷陽侯夫人:“回陛下,公主把自己關在寢房中,誰也不見,不吃不喝,而且她……”
懷陽侯夫人這般遲疑,大家紛紛看她,皇帝心頭一跳:“她怎麽?”
鄭重華死了就死了,但是薑明熙可不能有事。
懷陽侯夫人悲喜交加的道:“公主殿下昨日被帶回來後,被診出有孕了。”
聞言,皇帝微驚,其他人亦是如此。
陸引也跟著來了鄭家,此刻就在太子身邊看著,聞言挑了挑眉,若有似無得噙著笑意。
她倒是為了做戲不顧自身和孩子,竟然不吃不喝。
皇帝之前就收到茯苓的回複,說那件事早就做成了,且薑明熙月事推遲,疑似已經有孕。
他早有準備,所以說意外也不是多意外,倒是很欣慰。
皇帝感歎道:“這是好事,重華遭難,元華能有孕,也算是能給鄭家長房嫡脈和重華留後了。”
“陛下說的是,公爺和大嫂知道此事,便也聊表安慰有所慰藉,可是……”
懷陽侯夫人一臉擔心:“可是公主殿下昨日傷了胎氣,如今因為重華的死大受打擊萬念俱灰,聽公主身邊僅存的侍女醒後所言,重華是為了護她逃走才被殘忍殺害的,妾身隻怕她這樣下去……”
懷陽侯夫人點到為止,沒往下說。
皇帝聽著,也覺得此事棘手,想了想,看向太子道:“太子,你去看一看她,你們兄妹感情好,好好安撫她,務必讓她好好保重身體,朕晚些去看她。”
太子看過了鄭重華,滿心唏噓,本也擔心薑明熙,聞言,忙應聲去了。
之後,皇帝又叫來經手此事的那些西郊駐軍援兵的將領和京兆府尹,問了此事的情況。
隻是那些殺手像是憑空而來,又銷聲匿跡,根本查不到什麽,隻知道那些人的殺人手法,頗有章法。
觀察現場的痕跡和留下的一些黑衣人屍體情況來看,是一群訓練有素的殺手。
但是有一點很明顯,看鄭重華的致命傷勢來看,與尋常殺人的受罰不同,行凶的人不像是隻想殺了鄭重華,還讓他受盡痛苦而死。
這場截殺,更像是報複。
皇帝知道,此事指望不上這些人去查了,立刻吩咐孟懷生帶著錦衣衛和他的那些精銳暗衛,聯手追查此事。
務必要查出個究竟來。
薑明熙此刻也在鄭家,昨日被救下後,是連同鄭重華等人的屍骨被送回來的,便都送到了鄭家,安置在西寧院,她以前和鄭重華住的地方。
此時,薑明熙已經醒了。
其實她上午就醒來過了,醒來後確定了昨日的噩耗,聽聞了懷孕的事情就暈過去了,下午又醒了,醒來後便把自己關在了寢房中。
眼下茯苓死了,輕容在養傷,候在門外的是從公主府趕過來的緋月和幾個侍女,以及嚴雪和太醫。
嚴雪和太醫昨夜便過來了,因為事態嚴重,薑明熙又這般情況,嚴雪守了薑明熙一夜,如今薑明熙把自己關在裏麵,她便守在外邊。
因為薑明熙不知道自己在裏麵做什麽,他們又不敢強行破門進去,一個個都焦急萬分。
太子匆匆而來,守在門前的眾人見到了他,猶如見到救星。
嚴雪疾步上前,對太子急忙道:殿下,您可算回來了,您進去勸勸公主吧,她這樣不吃不喝也不是法子,何況腹中還有孩子,原本昨日便驚動了胎氣,如今這樣……”
離京的時候嚴雪還病著,眼下她在這裏神色憔悴,可太子顧不得關心她了鞥,隻凝著神色道:“孤這就去看她。”
剛要走向門口,剛走了兩步,又不忘停下吩咐:“你去讓人準備膳食和安胎藥,盡快送來。”
嚴雪忙應聲:“是。”
太子這才徑直走向緊閉的門口。
門是從裏麵閂起來的,但是太子等不及拍門讓薑明熙開門,料到薑明熙隻怕不會開,直接讓人破門了。
破門進去走進內室,就看到薑明熙坐在榻前的踏腳台上,環抱著身子坐在那裏蜷成一團。
穿著寢衣,衣著單薄,頭發還淩亂的散開著,看著著實狼狽虛弱,麵上滿是死寂悲涼,眼中也空洞一片。
剛才的破門,好似她都毫無察覺一樣,太子進來,她也毫無反應。
她的身邊,還放著一些物件兒。
手裏還拿著一塊玉佩。
這些,是鄭重華以前送她的東西。
太子看著她這般模樣,心疼得不行。
“熙兒……”
他緩緩上前,跪蹲在薑明熙麵前,伸手去撩起她遮了半邊臉的發絲。
薑明熙動了動,抬眼看著他,看到他的時候,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幹涸的眼瞬間瑩潤。
“太子哥哥……”
因為虛弱無力,聲音都是沙啞的。
太子張了張嘴,千言萬語不知道如何安慰她,隻好道:“你懷有身孕,地上涼,你不能受寒,別在地上坐著,快起來。”
說著,便想要扶她起來,可想了想,還是直接將她抱起來放到後麵的床榻上去,讓她靠坐著,給她蓋被子。
薑明熙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一樣,任由太子安置著。
太子坐下給她掖著被子,喟歎道:“逝者已矣,你要振作,即便是為了腹中的孩子,也要好好撐著,你這樣一蹶不振,若是你和孩子有什麽閃失,重華去了也不會安心。”
薑明熙聽言,抬眼看著太子,緊抿的唇輕顫著,啞聲道:“太子哥哥,我恨他。”
太子愣著,抬眼看她。
薑明熙含淚道:“可是我已經不想他死了,我已經打算放過自己也放過他,和他試著來過,我其實早就猜到自己可能有身孕了,我認命了,為了孩子我願意重新接納他,可是為什麽……”
“如今他死了,我怎麽辦?孩子怎麽辦?皇叔為什麽要費盡心思讓我懷上鄭重華的孩子?如今鄭重華死了,我的孩子成了遺腹子,我要怎麽辦?”
太子聽著心疼不已,可也聽出了端倪:“熙兒,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父皇費盡心思的讓你懷上重華的孩子?”
薑明熙似乎才還真就自己說漏嘴了什麽。
太子見她有些僵著的反應,心下一沉,執著的追問:“熙兒,到底怎麽回事?你和重華之前那般,你連見到他都反感,怎麽會懷上他的孩子?到底父皇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