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貴妃在皇帝問這個問題後,便悵然歎氣道:“許女醫說,臣妾上次是中毒導致的小產,胞宮損傷頗重,之後也沒好生調理修複,如今拖得時日久了,不好醫治了,她隻能盡力一試。”
沒說絕對不行,也沒說可以,就是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才好施展。
皇帝摟著柔貴妃道:“那就讓她盡力一試,朕還是想和愛妃有個孩子,不論是皇兒還是公主,總還是朕與愛妃親生的才好,這樣,以後朕天命不永,愛妃也能有個依靠。”
皇帝別的不說,就不指望長生不老這一點,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比柔貴妃大十幾歲,自然以為自己肯定會比柔貴妃早去。
柔貴妃依偎在皇帝懷中,垂眉輕聲道:“臣妾有陛下在,就是有依靠的,不需要依靠孩子,若有朝一日陛下……陛下不在了,臣妾也不需要依靠,臣妾說過的,臣妾如今就是為了陛下活著的,到時候,也會追隨陛下而去。”
皇帝一派嚴肅道:“說的胡話,朕可不允許,你是朕心愛之人,臣必要你好好活著的。”
柔貴妃靠在皇帝肩側,笑意不達眼底,幽幽道:“那陛下也要好好活著,臣妾不說那些什麽萬歲,那都是虛的,臣妾卻希望陛下長命百歲,健健康康的。”
這種話,也隻有她會說。
皇帝就是喜歡她這點,敢說實話。
別的妃子,哪怕是皇後,都隻會說什麽陛下萬歲,隻有她,說著這樣尋常的話,讓他長命百歲。
皇帝心中熨帖,摟著她的肩頭愈發用力,輕拍著她的肩頭,鄭重點頭:“朕會盡量,活得長長久久,陪愛妃很久……”
……
馮家。
馮家父子坐在堂中,各自臉色都凝重著。
今日的宮宴,馮琦沒去,但是宮宴上的事情,馮廣霆回來告訴了馮琦。
聽了馮廣霆說的情況,馮琦隻說了一句:“公主的確很聰明。”
之後,便一直沉默著。
父子兩個其實都知道,之所以今日薑明熙要公開懷的是女兒,便是在應付皇帝的謀算。
皇帝想要除掉她腹中有一半可能是男孩的孩子,那她就想辦法眾目睽睽之下,讓皇帝知道,她懷的就是女兒,這樣,皇帝便暫時不會對她和孩子動手了。
皇帝歇了這個心思,薑明熙也知道皇帝收了此心,那麽,他們就沒辦法在除掉薑明熙孩子後,將矛頭引向皇帝了。
這樣,他們就有暴露的風險。
此事,還是棘手了。
父子兩個相對沉默了許久,馮廣霆才有些無力道:“既然今日公主當眾公開孩子是女兒,此事應該也不會有假,父親,若是女兒,或許,我們不一定要除掉公主的孩子。”
馮琦當即堅決道:“不行,不論是男是女,隻要是公主和鄭氏的血脈,這個孩子就不能留,你是忘了麽?公主自己就是謀算大業的人,那個位置,她坐得,她的女兒就坐得,其實於我們而言,公主懷的是男是女沒有區別。”
這樣一說,確實了。
薑明熙不是尋常的公主,她將來,是要問鼎至尊之位的,那她生下的孩子,不論男女,第一個孩子,就是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人。
他們,總得為長遠計。
皇帝不擔心女兒是威脅,隻是因為以前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女帝,就那麽一個,也是皇朝滅亡之前的最後一個掙紮,不能說明什麽。
所以皇帝漏算了薑明熙,自然也漏算了薑明熙的女兒。
但是,他們卻不能也大意。
不管為公為私,這個孩子是男是女都不該留。
馮廣霆道:“那就得想辦法,讓陛下依舊想要除掉公主的孩子,可是,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事情棘手,馮琦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了。
馮琦百思不得其解:“這次的事情,明顯是六娘子在幫公主安排,信華長公主也參與其中,可是我不明白,公主懷的是鄭家血脈,六娘子和長公主怎會允許她生下這樣的一個孩子?還幫她跟皇帝證明。”
馮廣霆也困惑道:“此事確實是奇怪,按理說,鄭家當年和皇帝共謀背叛了先帝,公主也好,六娘子和長公主也罷,都該厭恨至極才是,怎麽就非得生下這樣一個不該存在的孩子呢?”
隻要通曉當年的內幕,有點腦子知道輕重是非,都該知道,薑明熙不該生下這個孩子的。
可薑明熙,就跟被下了降頭似的,六娘子和長公主,竟然也由著她.
馮琦思索了一下,道:“若是能想辦法去見一見六娘子,或許對此事有幫助,不過,六娘子不行,或許,你可以想辦法去見一見長公主。”
柔貴妃在宮裏,本就難見到,何況,馮廣霆還是朝臣,隻要不是特殊情況,幾乎是見不到的,見到了,也沒法單獨說話。
但是長公主……
馮廣霆鎖眉沉聲道:“長公主身邊,總有皇帝的人在監視,也不好見,要去見她,孩兒還得好好想辦法才是。”
不過,他武功高,辦法也不難想。
馮琦道:“那就等你想辦法去見了長公主,問了長公主的意思,再看此事如何是好吧。”
“好。”
。
轉眼,薑明熙已經在宮裏養胎小住了五日了。
這幾日,信華長公主每日都帶著奚婷進宮,看過柔貴妃又來熙寧宮看薑明熙,連太子和太子妃也日日都來一趟,陪她說話。
也在這日,聽太子說,淮南王夫婦帶著陸大公子和陸小姐,明日抵京。
皇帝已經下令,明晚準備宮宴為這一家子接風洗塵。
薑明熙倒是很想知道,這位淮南王非小榮氏,究竟是何等厲害人物,竟然讓淮南王為了她,作踐自己的發妻,連嫡子都想除掉,就為了給她和她生的孩子騰地方。
所以,她對太子道:“太子哥哥,我身體已經好了,明夜的宮宴,我想也去湊個熱鬧。”
太子不讚同:“這怎麽行?你要好好養胎,這些熱鬧你就不要去了,免得影響力。”
薑明熙拉著太子的手臂晃著,撒起嬌來:“哎呀,我就要去,我真的好了,今日許女醫來看了,說我好好養了幾日後,胎像穩固得很,其實都可以出宮回府了,我本來也打算明日就出宮的,她說我最好要保持心情愉悅,這樣對我和孩子都好,所以,我想做什麽都最好順著我,可是你不讓我去,我就不開心了,對身體和孩子也不好啊。”
太子其實挺喜歡薑明熙和他撒嬌,算起來,也有許久薑明熙不曾這樣撒嬌討巧了,所以如今很受用。
但是他還是故作嚴肅,道:“許女醫真的這樣說?莫不是你這丫頭貪玩,誆孤的吧?”
薑明熙立刻辯駁:“才不是,許女醫真的這樣說,當時太子妃嫂嫂也在,她聽見了,不信你問太子妃嫂嫂。”
說著,她下巴一抬,指了指在太子身邊站著的太子妃。
太子還真看去了,然後,嚴雪也笑著點了點頭。
太子隻好依著了:“那孤讓人安排你的位置,不過明日宮宴母後也會去,你莫要介意。”
因為淮南王來,就是為了陸引和臨安公主的婚事來的,所以,作為臨安公主的生身母親,即便正在受罰禁足,皇後也得和皇帝一起出席宮宴,否則便是怠慢淮南王。
到底是一方藩王,自然不能怠慢的。
這樣,也能顯著對這樁婚事的重視。
能去了,薑明熙便期待著明日的宮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