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明熙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他們已經離京城近百裏了。

昨天晚上出宮後,便直接離開京城了,因為提前疏通,所以出城也讓很順利,自然皇帝早上才讓人封鎖京城,已經遲了。

不是一路南下前往金川,而是為了躲避追殺,往東麵去,再從東麵南下。

原本被敲暈是昏迷不了那麽久的,但是為了防止她醒來後耽誤路程,雲霜讓奚婷動了些手腳。

是了,這一趟,奚婷也一並離京了。

可到底無病無災的,一直昏迷也不行,總得吃東西,不然她們也不會讓她醒來。

她醒來後,再著急也知道她們都是一心為她,並沒有怪她們什麽,隻問:“姨母怎麽樣了?”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是害怕的,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

雲霜道:“她昨夜給皇帝下了毒,隻是沒想到皇帝藏有可解百毒的清蘊丹,雖然可解百毒是誇大,卻也很有效用,及時救回了皇帝的命,皇帝性命無礙,隻是餘毒難清傷了身子,因為皇帝昏迷還沒醒,無人敢處置,六娘子被囚於宮中。”

頓了頓,她垂眸低聲道:“不過,這隻是中午之前京中的人加急送來的消息,現在六娘子情況如何,還沒收到消息,而且,婉容說她是在唇上染毒下給了皇帝,自己肯定也中毒了的,且她是抱著必死的心想要和皇帝同歸於盡的,所以那個毒的解藥她毀掉了,隻怕現在已經……”

她不忍繼續往下說。

薑明熙靜默了很久,指尖顫動著,眼淚無聲的湧出,滑落,眼中是空洞與茫然。

她的姨母,死了麽……

她不能,也不想接受這樣的結果,用力的閉上眼,擠出眼中的淚水,隨後抬手抹去淚痕,強行冷靜道:“婉容呢?我要見她。”

雲霜道:“婉容沒有跟來,留在了京城,說是要等個結果,等六娘子……她無顏苟活,想要殉主。”

薑明熙再度靜默。

雲霜遞來一封信:“這是婉容交給屬下的,說是六娘子給您的信,等您離開京城後再給您看。”

薑明熙看去,一時怔然之後,立刻接過,顫著手打開了信,拿出裏麵的信紙。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

內容不長,就一句。

——歲歲,別回頭,莫讓姨母白死。

還有兩個字:保重。

她應該是有許多話想要寫下來的,紙上有多餘的墨汁,像是想要落筆時猶豫不決,隻滴了一滴墨水暈染開來。

或有千言萬語的叮囑,終究隻剩一句保重。

她心中絞痛猶如針紮刀砭,悔恨當初,哽聲道:“雲霜,是我的錯,我若是再小心些,再謹慎些,不這樣得意忘形,就不會那麽快暴露,姨母就不用死了……”

雲霜不知道怎麽接這個話。

或許吧,或許如果沒有被發現,就不會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陷入被動,等準備周全了再和皇帝撕破臉,她們都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有些事,總歸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的。

薑明熙啞聲道:“你出去,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雲霜知道她想要一個人消化這份痛失至親的悲傷,道:“主子昏迷了一日,想必也餓了,屬下去準備您的膳食。”

等雲霜出去後,關上門,薑明熙將寫著霍慕安遺言的信紙貼於心口,不再忍耐,痛哭出聲。

她以後,再也沒有姨母了。

都是她的錯。

門外,雲霜和奚婷都在。

聽見屋子裏的哭聲,二人都有不忍,但是,她們也很難受。

雲霜忍著心中的難受,對奚婷道:“我知道你現在也很難過,但是,還是請你盡量安撫一下主子吧,你是她的表姐,或許你的勸慰比我有用。”

而且,這一路前往金川很倉促,她很忙,需要各種安排,不然被查出行蹤就麻煩了,所以,也是顧不得開解薑明熙的。

奚婷點頭,眨了眨泛紅的眼,低聲道:“我會的。”

雲霜便不再多言,去準備晚膳了。

奚婷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等裏麵的哭聲慢慢小了,沒了,她才推門進了屋子裏。

薑明熙哭過一場,正抱著膝蓋坐在床榻上,陷於無聲地悲痛之中。

奚婷進來,她也毫無反應。

奚婷走上前去,坐在她身邊。

她伸手撫著薑明熙的肩背,難得這樣柔和的說:“這是她的選擇,是她給自己謀來的最好的歸處,帶著仇人同歸於盡,是她作為霍家女兒最後的尊嚴。”

盡管結果皇帝沒有死,但是,起碼她做過了,便是死得其所。

她對得起身上流著的霍氏血脈,對得起所有至親,對得起自己。

薑明熙有了反應,抬頭看向奚婷,含淚苦笑道:“可如果不是我不夠謹慎,被發現了,她不會走這一步的,是我害死了她。”

這話就太嚴重了。

奚婷不想讓她這樣想,不然往後,她會活在愧悔當中,那太痛苦了。

“表妹……”

薑明熙沒讓她勸,繼續自責道:“我知道她原本其實不想活的,她想要事成之後就去見外祖父他們,可她明明答應了我,會好好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