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一派喜氣洋洋,新年伊始,加上國君大婚,一概用度裝飾,奢侈豪華無所不用其極。
緋紅的龍袍撐在衣架上,在燈火輝映下熠熠生輝。宮女們正用熏籠小心翼翼地熏香。輕煙彌漫開來,崔江天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淡淡的龍涎香味,他忽然想起蒼蒼身上特有的幽香來。有了江山權勢,不愁沒有美人投懷送抱。他得意地笑著,十分受用地邁步到衣架前,拿手細細地撫過領口、腰際,最後停留在五爪飛龍的眼睛上,眼珠是用金線嵌鳳凰羽細細地勾成,摸上去厚實而溫潤,質感飽滿,燈火一照,瑩瑩泛光,栩栩如生,整條龍仿佛活了一般,張牙舞爪撲將出來。
崔江天大喜,到底是宮廷製造,手藝歎為觀止,畫龍點睛。他正賞心悅目,內官崇喜托著拂塵低頭,佝腰彎背地走過來。
“君上,內衛統領陸雪明有事稟奏。”
崔江天點點頭:“讓他進來。”眼睛卻還依舊盯在龍袍上嘖嘖稱讚,等陸雪明跪在堂下了,他才若閑庭信步地慢慢踱出衣閣,在龍榻上坐了,金錢、權勢,他都有了,隻不過人生短短幾十載,韶華轉瞬即逝。浮生太倉促,若能長久該有多好。忍不住微微歎了口氣。
“君上,屬下無能。至今未有鷹龍子的下落。”
崔江天眉頭微微蹙了起來。陸雪明瞥了一眼,試探道:“不過,屬下日前在城外發現梧州長嶺知縣盧慶光一幹人等的屍首。據屬下探子回報,前些日子盧知縣抓獲了前朝宰相賈世英,特意趕在除夕夜進京麵聖。可沒想到半路上出了事。”
崔江天擰著眉低低地罵了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早就下令將不肯歸附的前朝餘孽斬立決,可偏偏有些地方官員想以此邀功請賞,押著囚犯千裏迢迢往京城送,想借此一步登天飛黃騰達,卻不想路途遙遠,易生變故。
“可查到是何人所為?”
“屬下正在查。不過事情有些怪異。”
崔江天“哦”了一聲,擺手示意陸雪明起身。陸雪明起身繼續道:“天氣寒冷郊外人跡罕至,雪下得三尺厚,可現場除了車輪和自己人的腳印並沒有發現其他人的痕跡。”
“這麽說,那賈世英平白無故消失不見了。難道是他自己殺了一幹人等逃跑了?”
陸雪明有些悻悻然,可現場卻一點線索也沒有,賈世英年邁不懂武功不可能殺人逃跑。
“君上,有兩種可能。一是劫囚之人武藝非凡,來無影去無蹤。二就是——”他沒有直接說下去,而是拿眼覷向崔江天,小心翼翼道,“第二種可能就是劫囚的並不是人。”
“荒唐!不是人,難道是鬼!”崔江天又好氣又好笑,無知之人將不能為、不可為之事推給鬼神倒也罷了,怎麽訓練有素的內衛也信這無稽之談?
陸雪明麵有慚色,低頭呐呐:“屬下該死。”
“不管如何,人也好,鬼也罷,都給我盡快擒拿!江山初定,免不了有人暗中作祟。”
“是,屬下領命,會盡快查明真相。”
陸雪明欲告退,崔江天道:“你等等。”他摸摸下頜,貌似漫不經心。“鷹龍子的事也要加緊時間去辦,若
有需要我會派東去協助你。”
“君上放心,屬下會盡力去辦。”陸雪明轉身告退,眼裏卻閃出不甘心的神色。身為內衛統領,掌管皇宮安全,卻讓夏國海不明不白死在宮中,崔江天對他已有不滿,若再有任何差錯,恐怕真要讓東去後來居上,奪了他的一切。
夜已深沉,崔江天不由伸了個懶腰,有些疲累。崇喜上前道:“君上,已過三更了,君上還是早些安寢。”
立時有宮女上來寬衣解帶,服侍就寢。崔江天正要安睡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回頭道:“那幾個老匹夫還在明德殿跪著嗎?”
“稟君上,禮部尚書齊大人領著幾位大人在明德殿整整跪了一天了。說除非君上收回成命,否則就一直跪下去。”崇喜小心翼翼地回答,時不時拿眼瞟一眼崔江天。
“哼!竟敢威脅起孤來了。我崔江天戎馬半生,早年喪妻,好不容易等到天下初定,續個弦都要受他們挾製。齊昌這老匹夫!要不是看在他當初棄城投孤,早將他革職充軍。”崔江天氣得甩了宮女攙扶的手,來回踱步,脫了一半的衣裳搭在身上,宮女們垂首立在一邊不敢出聲。
崇喜聞言,暗自揮汗,嘴裏隻喏喏地回道:“君上息怒。”
哪知崔江天大手一揮,本搭在身上的衣衫甩在一旁,宮女們急忙彎腰跪著爬過來撿了去。
“息什麽怒!這幫酸文人,說什麽國君的女人必須係出名門,知書達禮,端莊賢淑,最起碼也要家世清白。可你問問他們,平日裏就沒少往勾-欄跑,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當麵一套,背裏一套!還說蒼蒼出生卑-賤,他們三妻四妾地把那婊-子往家裏藏,偏我崔江天就不行了?他們這哪裏是嫌蒼蒼,分明是看不起我崔江天。表麵服從,背地裏不知怎麽罵我!不錯,我崔江天就是一介粗人,貧農出生,我還偏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我不但要娶蒼蒼,還要立她為後,我看何人敢反!”
崇喜聽他一口氣罵了這許多話,早嚇的將齊昌從中調停斡旋的話都拋到腦後了。唯唯諾諾地隨聲附和著崔江天,好不容易等他消氣睡下。他悄悄地出去到了明德殿,見齊昌一幹人等還跪在黑夜下。
寒夜裏,氣溫極低。崇喜不禁哈了口氣,搓搓手。“各位大人請回吧。這麽跪著也不是辦法。”
齊昌硬著骨頭道:“崇喜公公,君上怎麽說?”
崇喜歎了口氣,沒有回答。
“君上是不是非娶那娼-婦不可!”
崇喜警惕道:“君上方才大發雷霆。這會兒非要立蒼蒼為後不可了。誰要反對——”說著呲牙拿手往脖子上一橫。
齊昌渾身發抖,不知是氣得還是凍得,又怒又驚。“堂堂一國之君娶個娼-婦做妾已經是不成體統了,更何況還要立後?太不像話了!”他顫巍巍地起身,因有些歲數了,加上在寒夜裏跪了這麽久,血脈不通暢,兩腿發麻站都站不住,邊上幾個年輕的官員急忙起身扶住。
“崇喜公公,勞煩通報一聲,老臣要麵見君上。”
崇喜為難道:“齊大人還是請回吧。君上此刻正在氣頭上,什麽也聽不進去的。”
齊昌也知道崔
江天在軍中時向來說一不二,如今貴為一國之君更加獨斷專行不可違拗了。
崇喜暗想,若在此刻帶齊昌去見君上,極有可能當場被發配邊疆,就連自己也要受到牽連。
“齊大人,君上已經安寢了,各位大人還是請回吧,不要為難老奴了。”
齊昌一咬牙道:“不回!君上若不收回成命,老臣就跪死在這明德殿了。”說著又跪下了,崇喜怎麽勸他就是不起來。一副視死如歸,大意淩然的模樣。
崇喜無法,對其他幾個蠢蠢欲動的官員弩眉使眼色,嘴裏道:“來日方長,各位大人有的是時間勸諫君上,何必急於一時呢?”
“再不諫!那娼-婦就要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坐在鳳椅之上了。”齊昌顫抖著雙手,氣得渾身顫栗,指天大罵:“君王無道,先前殘害無辜宮人,如今又要娶娼-婦為後,天理何在!”
“齊大人,不要命拉!”崇喜和其他幾個官員嚇得急忙捂住他的口鼻。
齊昌被眾人捂嘴的捂嘴,抱的抱,摟的摟,還咿裏哇啦地掙紮亂嚷,頓時憋得滿臉通紅,眾人才連忙撤了手。齊昌趴在地上,呼呼地直喘氣,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起來。
崇喜無奈道:“齊大人真是太沉不住氣了。那蒼蒼不過是個女人而已。若為此事惹惱了君上,豈不是大人自己吃虧?”
齊昌一愣,倒也有些覺得拿自己的前途跟個女人相較,有些不值得了。想起先前崔江天為了一個夏國海殺了那麽多前朝遺民和宮人,更是心有所悸,於是止了哭,連連歎了幾口氣。
崇喜見齊昌有些動搖了,借機道:“她是君上看中的女人,君上要娶她做妾還是為後,哪是我們這些做奴才做臣子的能左右得了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是娶個女人這等小事,就值得各位大人如此勞師動眾,劍拔弩張的。去了官職到也罷了,若丟了性命豈不冤枉?”
說的幾位大人連連點頭稱是,崇喜拂塵一甩,順勢而下,笑道:“各位大人恕老奴唐突。不過這嚴冬臘月的,夜深寒氣重,列位大人不要跪出個好歹來。有暖被窩不捂,受這寒天凍地的罪?大人們聽老奴一句勸,還是早些回去吧。明日穿戴齊整了來給君上道喜才是正理。”
眾人聽了,搖頭歎氣,知道跪在那裏也是白跪,況且大冬天裏,確實凍得人受不了,有哪個不想回家摟小老婆的,隻不過礙於齊尚書不好擅自離開,經崇喜這麽一說,再看那齊昌也呐呐得泄氣不語,就都起身,紛紛告辭。
“齊大人,您也請回吧。” 崇喜叫住齊昌的幾個門生,叮囑道,“齊大人有些年歲了,勞煩幾位大人好生照顧著送回府上。
餘人答應著,攙扶著起齊昌。跪了一天自討沒趣,齊昌心裏太不是滋味了,一甩袖子道:“不必了,老夫自己會回去。”
眾人無奈也都由著他去了,臨出宮門,東去送了出來,叫住他道:“齊大人,你若不想讓君上立娼-妓為後,有的是辦法,何苦死諫?”
齊昌驚訝道:“東侍衛有何高見?”
東去拉著他往一僻靜處,湊在他耳邊一陣嘀嘀咕咕,齊昌聽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