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城在陸府待了片刻,便起身告辭,那楊文騁突然進來,將手裏的一副畫像展給崔城看。
“太子殿下,這是我昨日無聊,得閑所畫,想請太子殿下評鑒。”
崔城展開看卻是一個女子,黑衣黑發,在一輪明月之下,大概有風吹動,裙擺獵獵,發絲飛揚,臉麵似曾相識,不過一雙眼睛卻如月色一般冷冽。
“這個人——”他正要細究,有人已經跨進門來。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殿下駕到,微臣有失遠迎,罪該萬死。”來人正是陸雪明,隻見他跪下身,低著頭做請罪狀。
崔城道:“我是不請自來,陸大人何罪之有,快快起來吧。”
陸雪明起身,看到他手裏的畫卷,道:“好個清麗佳人,可惜太冷了些,比起先王後望塵莫及。”
崔城的母親在崔江天登位之後便被追封為嘉德王後。她在崔城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連他都對母親的相貌沒了印象,心想陸雪明怎麽記得,這個馬屁拍的莫名其妙,於是道:“陸大人到還記得先母樣貌?”
陸雪明道:“真人倒是沒見過,不過見過畫像。微臣十二歲便跟隨君上,經常見他拿著畫像自歎自嗟,說自己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先王後。還說先王後死的不值得,枉送了性命。”
“我母親是得傷寒去世的,父親怎會如此說?”
“這……這……微臣就不得而知了。” 陸雪明吞吞吐吐道。
“陸大人有話但說無妨,何必吱吱唔唔?”崔城最看不慣他這幅德
行,沒好氣道。
“微臣不敢!隻是先父在世的時候,曾說過先王後是世間難得的女子,為了丈夫的千秋大業情願一死,何其剛烈,令他堂堂七尺男兒也汗顏難當。”
“你,你什麽意思?難道我母親是被父親害死的?”崔城臉色鐵青,久遠的記憶像海潮爬上沙灘,漫上來,他依稀記得小時候聽帶他的阿嬤無意間提起過母親是自殺身亡,而後,那個阿嬤便從他身邊消失的無影無蹤。
難道這是真的?
崔城失魂落魄地離了陸府回到東宮,他的父親崔江天此時卻正坐在東宮大殿上慢慢地品著茶,似乎等了他很久了。見兒子回來便放下茶杯,道:“城兒,你回來了?你不日就要大婚了,為父閑來無事過來看看東宮還缺什麽。”
他起身走到大殿下來,左顧右看,此刻完全就如一個替兒子張羅喜事的父親。他自己也萬分感慨,一晃眼連兒子都要娶妻生子,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的事實。雖然蒼蒼的丹丸每日都在服用,但是時光是不會騙人的,也不會特別優待人,就算你是天下霸主,也無可奈何。等一個人老的時候,再看他一生過往,所有做過的事情曆曆在目,他會審視每一件事,也會為其中一些事後悔。他會知道如今所得到的地位榮耀並不像先前那般如心中所要的。
崔江天這幾日越來越有這樣的感想。皇宮中鬧鬼的傳聞越演越烈,他沒有像開國之初那樣用大肆屠宮的方式堵住幽幽眾口。若世間真的有鬼,那麽死人也是不可靠的。
他走到殿下擺著的兩張太
師椅旁邊,手指輕輕地在椅背上來回觸摸,長舒一口氣,甚是欣慰地笑道:“城兒,你成了家,你母親九泉之下也安息了。”
崔城聽著他的感慨,始終沒有說話,崔江天也察覺到異樣,不解地看向兒子:“城兒,你莫不是還想不通?”
“父親。”崔城終於抬起頭來,雙唇顫抖著,眼角明顯濕潤了,“父親,我母親是怎麽死的?”
崔江天一愣,走到殿上慢慢彎下腰坐了下來,就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讓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幾歲,好半天終於道:“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辯解什麽了?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都擋不住,擋不住!”
他的坦白讓崔城始料未及。為什麽答案是這麽殘酷,他倒是願意父親能夠像以前一樣想方設法地找各種各樣的借口為自己辯解。他在回來的路上就想,父親如果說得出一個理由,不管有多荒唐,他都選擇無條件接受,而且今後都不再過問。
“為什麽……”崔城的眼淚終於暢快地滾了下來。他不知道崔江天還說了些什麽,耳邊嗡嗡地響,他什麽也聽不見,腦門發脹,直到有個熟悉的聲音溫柔地喚他,他才發現自己混混沌沌地,已經走出東宮了。
“太子殿下?你沒事吧?”依舊是期期擔憂的麵容,眼光中盡是體貼和關心。他一下子將她抱住,他如今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這一句世間最最溫柔的問候和關懷。
“期期……期期……我們盡快成親,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再也不回來!”他的眼淚流進期期的頸窩,一片冰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