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江天以嫁妹子為由,命陸雪明在家籌備婚事,將宮廷守衛交給了東去。陸雪明心內憤憤不平,背著雙手回身望一眼明德殿,暗暗下定狠心。腳步也迅疾了許多,一路直朝著齊雲宮去了。
“陸大人,蒼蒼給您道喜了。可喜可賀了,未來的國舅大人!”國後蒼蒼一見陸雪明,便笑著福身作禮。
陸雪明急忙扶住她道:“娘娘要折煞微臣嗎?”
蒼蒼見他臉色微怒,料想他近來頗受國君非議,便揮揮手屏退左右,道:“陸大人剛從君上那過來?聽說君上將他的司馬府賜給了大人,皇恩不小啊?”
“什麽皇恩?誰稀罕他的破宅子,遲早有一天!”陸雪明惡狠狠地瞪著眼,舉起茶杯猛喝一口,茶杯“碰”一聲叩在案上,茶水濺出幾點來。,桌上便有幾點黑色的印跡,也仿佛帶著怒意。
“遲早有一天怎麽樣?”蒼蒼戲謔地看著他。
他一愣,偏過頭去,板著臉不說話了。蒼蒼暗笑窩囊廢!臉上卻轉了憂戚之色,期期艾艾地長歎一聲。
“陸大人的心情我很明白。君上明著是捧你,暗地裏卻摔得你有苦難言。賜給你宅子,封你妹子做太子妃,可是你呢,還不過就是個小小的內衛長官,而且我又聽說君上升了東去作殿前守製,官居三品,在你之上。”
陸雪明閉上眼,手指關節握得哢哢作響,恨不得將東去捏在手心裏捏碎了。蒼蒼端詳他的神情,很是滿意,又道:“君上定是受了小人蒙蔽,否者怎會冷落陸大人,反而親信東去這個外人?”
陸雪明仿佛是在婆家受欺負的小媳婦一下子回到娘家,找到了傾訴的對象,恨不得一股腦兒將心中委屈都傾瀉出來。
“娘娘,雪明對君上、對娘娘的赤膽衷心,有目共睹,還望娘娘明鑒。”
蒼蒼歎氣道:“我明鑒了又有何用?以前蒙受君上寵愛,還能替你從中周旋周旋。可如今——自從上次的刺客事件,君上已經好些天沒來我這齊雲宮了。”
“君後娘娘不是懷有身孕了嗎?君上難道也漠不關心?”
“君上對此事似乎並不在意。”
“這也難怪。”
“此話何意?”
陸雪明打量了一下四周,探過身子,挨著蒼蒼小聲道:“君後娘娘可知君上的原配夫人怎麽死的嗎?”
“這我哪知?”
陸雪明壓低喉嚨道:“是被君上害死的。”
“什麽?”此話一出,蒼蒼大大吃了一驚,不由冒了一身冷汗。
“當年君上和周燎放同時起事,荊哀帝怕兩勢相和,便使一招美人計離間兩人,將西照公主賜婚給君上。但是公主下嫁必是原配,君上為娶公主便要休掉發妻,哪知夫人貞烈,一杯毒酒自殺死了。死前最後一口氣要他答應,得到天下之後崔城是唯一繼承人。可惜後來陰差陽錯讓周燎放得了天下,娶了西照。”
“原來如此。怪不得君上對周燎放恨之入骨。”料想崔江天想娶西照也屬於人之常情,但害死發妻也太心狠手辣了一些,蒼蒼不禁後怕,不由自主低頭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這麽說隻要有崔城在,就算我給他生個兒子,將來也是沒有希望繼承大統。”
陸雪明看著蒼蒼點頭。
“所以我們要除掉太子,你的孩子才有希望。”
“你有什麽辦法?”
“太子大婚,有機可乘。”
司馬府的門匾被陸府換下,工人們散去不多時,門前緩緩駛來一輛馬車,車夫呦呦地吆喝著停穩了,車簾一掀,崔城從車內出來。
期期披衣在書房內抄寫經書,楊家少年走進來道:“期期姐,你身體還沒好,怎麽又在抄佛經了?”
期期隻笑了笑,沒有回答,依舊低著頭。
少年走到書案前,看著她俊秀的蠅頭小楷,稱讚道:“期期姐的字真漂亮。也是公主善教的嗎?”
期期一驚,手中的筆停了下來。眼前一片霧靄,竟出現了幻覺。
雅致的書房內,書案前的少女正埋頭認認真真地臨摹桌上的字帖。她站在一邊聚精會神地看了一會兒,讚歎道:“公主的字真好看。”
少女抬起頭來,明眸皓齒地一笑。“期期會寫字嗎?”
她搖搖頭:“期期的字醜得很。”
少女將她衣袖一拉,叫她坐下來,將筆塞到她手裏,笑道:“我教你啊,我們一起寫。”
“期
期怎麽敢——”
“期期怎麽不敢!”她笑嗬嗬地給她鋪好宣旨,又給自己取了另外一枝筆,沾飽了墨催促她:“快點,我們一起寫,看誰寫的好,有賞。”
期期終是不敢,推脫一番,慌亂中,卻不想將墨水沾上了公主的衣領。
“公主,別鬧了,你看衣裳都髒了。”她手忙腳亂地拿手帕給她搽幹淨。
公主卻嘻嘻笑著說:“有什麽要緊?髒了可以洗。”說著玩性大發,舉筆往期期臉上去,期期來不及躲避,一張俏臉上多了一顆黑痣。
“期期,我要在你臉上畫個大花貓。”
期期也毫不示弱,拿起毛筆往公主臉上一畫,恰好畫在嘴角。她拍手大笑:“公主才是大花貓。”說著起身便跑。
公主急忙起身,兩人在書房裏你追我趕,歡笑不斷。門口進來一個人,期期一不小心撞在他懷裏。隻聽公主驚喜地叫:“城哥哥,你來了!”
城哥哥,你來啦!
期期腦中兀然炸開這個聲音,回神卻見宣紙上化開了很大一團墨跡,像個黑洞,深不見底,吞噬了所有美好的過往。她呆呆地盯住它,仿佛自己也掉進了這個黑乎乎的洞裏,周圍靜的可怕。
“期期?”
有個聲音突然響起,她嚇了一跳,抬頭看卻真的是崔城走了進來。楊家少年的身影在窗外一閃就不見了。
期期沒有起身,崔城走到書案前,看了眼桌上的經文。
“期期,你怎樣了?”
他就跟她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期期抬頭看他,喉嚨口酸澀的很,忍不住就要流淚,她使勁笑了笑答道:“沒事。”
崔城知道她又在逞強了。她帶著病體在烈日下跪了那麽久,終於不支昏倒,現在麵容看上去依舊蒼白憔悴,怎麽會沒事?
“期期……” 他伸過手去,將手輕輕按在她肩上。“期期,我會娶你。隻是……我心裏已經住了一個人,你介意她會一輩子住在我心裏嗎?”
她笑著搖搖頭,把崔城的手從肩膀上移下來,按住自己心口:“我這裏也住著一個人呢。” 眼中明顯淚光閃動。
兩人相視而笑,依舊隔著一張書案的距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