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樓盡快處理完國事,便迫不及待地往冥莢宮中來,宮人見了他要行禮,他抬手製止了。悄悄地步入內殿,剛跨進門檻便看到不恨將手輕輕覆在肚子上,她尖銳而冰冷的眸子裏添了幾縷暖意,嘴角含笑,通身散發著柔和的氣息。
“怎麽樣?有沒有好好聽從太醫的吩咐,按時吃藥和休息?”西樓走到榻前,俯下身半跪著,將頭輕輕靠在不恨肚子上,隔著被子聽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好像在動了!”他驚喜地叫起來。
不恨笑道:“影子還沒呢,怎麽會動?”
“可我聽見他的心跳了。”西樓堅持,像個孩子一般。
“那是我的心跳。”
西樓懷疑地又附耳聽,聽了一會兒,笑道:“果然是啊。不過除了心跳,我還聽見“咕嚕嚕”的,打雷一般,那又是什麽聲音?”
他說這話本就想逗不恨開心,不恨果真笑了,將被子一扯不讓他再聽。“你胡說,哪有咕嚕嚕的聲音?”
“有,定是你餓了,太醫說有身孕的人容易餓。”說著便向一旁伺候的宮女道,“叫禦膳房弄些清淡可口的小菜來。”
“我不餓。”
西樓顧自吩咐了宮女,轉頭對不恨道:“即使不餓也陪著我吃一些。”他說這話的時候收起了方才玩笑的姿態,帶著一絲嚴肅和疲憊。新朝剛立,百廢待興,有太多的事擺在他麵前,各國的使臣陸陸續續地回去了,但卻給他留下了許多問題甚至隱患。前朝遺毒太多,他夜以繼日地批閱奏章,忙著改弦更張。他要做個好國君的,一旦坐上了這個位置就絕不會像崔江天一樣被人拉下九龍藤珠椅。他甚至有更大的野心,要將周邊的幾個小國也一並納入漢南版圖,徹底地實現大荊輝煌時
期的大一統,即天下歸一。可是他要實現這個理想的首要條件就是軍士力量,要有足夠的兵力和武器。他不得不想到三關。三關不肯歸順總是個大問題。他想到當初放走楊文騁也許是個錯誤,楊文騁一年之間便摒棄了懦弱和幼稚,從一介書生躍然成為統一邊關的領袖。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宮女已經將飯菜都準備好端上了桌子,不恨見他握著筷子若有所思,遲遲不動筷。
“你怎麽不吃?不是餓了嗎?”
西樓回過神來,往不恨碗裏夾了一筷子菜。不恨聞道一股腥味,忍不住作嘔。原來是一碗佛手魚翅,魚翅雖然經過多道工序去味,其中還加了香草等作料,但孕婦的鼻子是最敏感的。
“你怎麽樣?”西樓扶她回榻上坐了,皺起眉頭望著那一碗魚翅,道:“不是吩咐了要清淡點的嗎?怎麽還弄這些個葷腥的?”
膳房本是為了西樓準備的,沒想到反倒弄巧成拙。不恨不願意遷怒於人,忙道:“我沒事。太醫說了這是正常反應,怪不得別人。”
西樓命人將魚翅撤下,重新換些可口的素菜和幾樣素點心。他坐在不恨身邊,對著不恨的肚子,傻兮兮地道:“真是調皮,連飯都不讓你娘吃。”
一旁宮女為了緩和氣氛,笑道:“娘娘懷的定是個小王子,所以才這麽鬧騰。”
西樓果然抬頭對她笑道:“這可未見得。孤倒希望是個小公主。”
不恨聽見公主兩字,不由一愣,看著西樓欣喜的表情,心內漸漸不安起來,仿佛公主這兩個字已經成了她擺脫不掉的夢魘,她母親如此,她亦如此,那麽她的女兒呢?
她不敢想,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湧,驚濤駭浪般隻嘔得她連呼吸都困難。西樓嚇壞了,連忙
傳太醫,在冥莢宮裏陪著她一個晚上,連第二天的早朝都沒顧得及上。
一班朝臣在大殿之上等了半天,有內官出來說今日國君有事取消早朝。賈世英見眾人議論紛紛地離開並不急著出宮,而是背著雙手慢悠悠地晃到冥莢宮,見有侍女從裏麵出來,拉住一個一問才知道西樓也在。他便不好進去打擾,在門口踟躕了一會兒,正欲轉身離開,卻看見花園裏有個宮女鬼鬼祟祟地朝冥莢宮張望,他假裝咳嗽一聲,那人回過身來,卻不是宮女,是付國夫人蒼蒼。
蒼蒼被突如其來的咳嗽嚇了一跳,回身看確實賈世英這老家夥,對他一瞪眼便從花叢間搖著裙擺走開了。
她不是瘋了麽?賈世英心想,可方才見她的眼神不像是個瘋癲之人。正猶疑間,西樓出來了,他急忙一閃身,等西樓走遠了才讓人通報公主。
公主剛陪著西樓吃完早飯,正要到花園裏來走走,一聽賈世英來了,便傳他進來。
賈世英行了禮問了安,自寬大的袖管裏掏出一個小包袱來,打開包袱卻是一雙虎頭鞋。
“娘娘有孕可喜可賀,微臣特送上一雙虎頭鞋,聊表微臣心意。”
公主見虎頭鞋是紫色底麵上繡著金黃色的老虎頭,但老虎頭和鞋子邊緣卻是有各色絲線繡成一圈花紋,絲線的顏色豔麗多樣,有種繚亂糾纏又沉重的美,帶著濃烈的地方特色,這顯然不是皇城之物。
公主心下了然,隨口問道:“這是男孩還是女孩的鞋。”
“男女兩宜。”
公主笑著接過,等賈世英告退後,她把它們放在掌心細細地瞧,上麵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她熟悉的。賈世英老奸巨猾,怕擔幹係,不敢告訴她這雙鞋來自遙遠的邊關,出自故人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