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語氣很慢很慢,每個字都在透露著艱難。
“貴人……貴人怎得知道?”
他做太醫那麽多年,有沒有穩婆他是一眼都瞧得出來的。
連著那床邊的,不過是個使喚丫鬟而已,所以他不明白年貴人是如何知道這個情況的。
“用銀針。”
她沒有回答薛明的話,而是直接說出了結局方案。
但此話一出,薛明明顯被驚到了,立刻將目光投向了宋懿。
“沒事兒……我扛得住。”
她像是看出了薛明的意思,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意,卻是叫人看的膽戰心驚。
能說出來這話,她自然也是知道施針的後果是什麽的。
若是運氣好,這一陣下去胎兒的胎位便能扭轉過來。
可若是運氣不好,因著銀針封了脈搏,渾身血液必定會倒流,一屍兩命也是分分鍾的事兒。
“按她說的做。”
宋懿猶豫了半響,嘴更是張了又張,終究還是吐口了。
她實在無法拒絕,許瑾年就那樣看著她,眼神溫柔,嘴角帶著笑意。
可此時的她憔悴的像一張白紙,猶如秋日裏搖搖欲墜的葉子。
雖然還能看出是個美人,但哪裏還有往日的驚豔之感。
“是。”
薛明不敢再耽擱,立刻打開了藥箱,他這時才明白剛剛小景讓他帶上生產用具的用意。
本來還以為是齊妃娘娘,他還在想呢,那齊妃娘娘頂了天了也不過七個月,哪裏能這般快。
誰知這宮內竟不止一位有了身孕的娘娘,主要還瞞得這般嚴實,連太醫院都不知道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楚峪呢?楚峪來了嗎?”
見盛小園又端著東西進來了,宋懿忙將她拉到一邊小聲問道。
隻見她搖了搖頭,打圓場道,
“或許是在忙著。”
這種情況也在意料之中,宋懿就知道這男的不會這麽快來的。
不過……這男的不該是知道許瑾年有身孕的嗎?
別人不知道,薛明不知道,難道他楚峪還不知道?
之前在湖邊,那時候的許瑾年可都已經顯懷了的,可憐兮兮的在哪求他,所以他又怎會不知?
“那咱們現在怎麽辦?”
盛小園不是不相信宋懿的醫術,甚至可以說在這沒有人比她更相信宋懿的醫術了。
可婦科和男科畢竟不同,而且這還是什麽醫療科技都沒有的古代……
盛小園不敢再去想,這婦人生孩子,她隻在電視上看過,但親身體驗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我去找楚峪。”
宋懿此時也是心如亂麻,這許瑾年是心心念念著楚峪的。
薛明都說了危險,那自然不會假,難產意味著什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她也管不了楚峪是不是楚峪了,讓他們見一麵才是最重要的。
“娘娘娘娘!皇上!皇上來了!”
沒等她出去找,小景就掀開簾子跑了進來,語氣相當興奮,見到盛小園在這都沒有收斂。
“他人呢?”
盛小園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向前一步激動的問道。
“在……在外麵。”
宋懿是一秒都等不了了,立刻就衝了出去,並惡狠狠的說道。
“我以為你死了呢!”
“小懿,忌諱!忌諱!”
楚峪來的路上用“欺君是要滅九族的”,已經威脅出了這邊的情況。
本來是做了心裏準備的,但一看宋懿這架勢,還是立刻就慫了。
“忌諱!聽到沒有不能說朕死了!”
“嗬。”
宋懿發出一聲不屑的笑聲。
“她是說別犯了許瑾年的忌諱!”
盛小園一陣猛點頭,對她的話表示同意。
自己才不會幫著這狗男人說話呢好吧!就算他是皇帝又怎麽樣!那還不是要問自己姐們叫聲“娘”!
“唉不對。”
楚峪這才發現宋懿身邊還跟了個臉生的,看穿著也不像是宮女。
可都這個點兒了,又怎麽會出現在這?還有她那句“小懿”又是從何而來,怎麽有些耳熟?
“你剛剛管她叫什麽?”
小景也被這你一言我一語的給搞懵了,一時都不知道該看誰了。
盛小園這才反應過來,剛剛一著急竟忘了這是皇宮,忘了眼前這人是太後娘娘了!
失誤失誤!
“叫的太後娘娘啊,皇上你是不是耳朵不太好使?”
“大膽!”
楚峪還沒說話,他身邊的何安向一步發出了嗬斥。
但宋懿覺得這肯定是楚峪那狗賊唆使的,因為她清清楚楚看到他朝身後的何安遞了個眼神!
可還沒等她們繼續爭出個高下呢,裏麵的那個丫鬟就顫顫巍巍跑了出來。
“娘娘……娘娘!”
她一直在裏麵並不知道外麵發聲了何事兒,更不知道皇上也來了。
所以在看到楚峪的時候嚇了一跳,腿一軟,撲倒在了地上。
“小心點兒。”
盛小園適時扶著了她,這才沒讓這人摔了個狗啃泥。
“皇……皇上……奴參見皇上。”
“裏麵怎麽了?年貴人怎麽了?”
宋懿才沒時間管她給不給楚峪行禮呢,雖然她沒說,但看她這般模樣八成是裏麵的情況不好了。
沒等到她的回答,宋懿就推開盛小園跑了進去。
楚峪本來是有些不想進去的,他正準備開口,隻是話還沒說完。
“產房血腥,朕……”
“進來吧你!”
因怕外麵的人阻攔,在將楚峪一把拉進來之後,“嘭”的一聲關上了門,還順手給插上了。
何安緊張的在外麵直拍門,不過也隻是拍了兩下子便被小景給製服了。
“你……你你!”
“還不快進來!”
宋懿聽到了外麵的動靜,也聽到了楚峪的不願,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十個分貝。
這……
楚峪倒是想轉身就跑的,可身後站著盛小園!
他此時可以說是前有狼後有虎,再不願也隻能硬著頭皮往裏走了。
“微臣參見皇上。”
薛明見來的人是楚峪還是驚了一下,撐著已經蹲的麻木了的腿,顫顫巍巍行了個禮。
“平身吧,不必拘禮。”
許瑾年這會兒已經昏了過去,不止布條,連著身下的褥子都被鮮血浸透了。
楚峪不禁皺起了眉頭,但這絕不是因為什麽所謂的“產房血腥”!
他可是正正經經的現代人,所以自然對這個是不迷信的。
在現代別說產房有男醫生了,就算是陪產的丈夫,那也是多的數不勝數好嘛!
他隻是擔心,畢竟他也是第一次見這場麵。
都到了這種情況了,按理說他是該全心全意都撲到許瑾年身上的。
畢竟這人懷的可是這具身子的孩子,約等於也是自己的孩子。
但屋內實在太過寒酸,他還是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不過他怎麽記得自己並沒有如此苛待過這位年貴人啊?
不但年貴人,後宮所有的妃嬪他都是一視同仁的,從來沒有說厚此薄彼那一位。
當然,這要除了齊甜甜!
可這甚至連個像樣的凳子都沒有,以至於他這會兒隻能站著,實在說不過去。
“怎麽樣了薛太醫?”
楚峪見那人在昏迷中眉心依舊皺的很緊,像是夢中也很不踏實,逐擔憂的問道。
“不……不太好。”
“怎麽個不好法?年貴人怎得昏了過去?連你都沒辦法了嗎?”
宋懿搶過了話頭,連聲問道。
“還有一個辦法,隻是太過冒險。”
薛明知道,既然太後娘娘能問這話就是知道自己還是有辦法的。
但這個辦法也屬實冒險,稍有差池便會一屍兩命,他也不敢擅作做主。
“什麽辦法?”
宋懿出聲追問道。
“微臣可以施針幫貴人提起精神,但……但也隻能維持一刻鍾。”
“一刻鍾……”
宋懿低聲重複道。
“若是一刻鍾生不下來,許瑾年和她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了是嗎?”
薛明聞言沉重的點了點頭,屋內的氣氛更是沉重不已,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若是隻保大人呢?”
這話在楚峪心中醞釀了半響,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放眼後宮上下,怕是找不出第二個更想許瑾年能生個皇子的了。
這樣不僅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更是可以打破他不行的坊間傳言。
可在人命關天的緊要關頭,他還是放棄了這個自私的想法。
可就在此時,薛明說話了。
“剛剛貴人說……”
“說什麽?”
宋懿幾乎是搶答,她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說……若是孩子死了,她也絕不獨活。”
……
這情況其實宋懿是猜到了的。
畢竟這人費了這一番功夫,兜了這麽大一圈,甚至不惜辜負與自己的情誼,都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
這是她和“楚峪”唯一的孩子。
“娘娘還是要盡快決定,這羊水已經破了,若是不能盡快完成生產,怕是貴人和孩子都有危險。”
見太後娘娘和皇上神色凝重,薛明開口提醒道。
“就按你剛剛說的辦。”
沉默過後,宋懿還是同意了那個冒險的辦法。
說完她再也擋不住心中澎湃的情緒,走到了產房的外側的客廳,趴在盛小園胸口雖沒出聲但肩膀止不住的微微抖動。
“沒事的。”
盛小園伸手攬住了她,幫她一下下順著背,極盡溫柔。
“都怪我,都怪我。”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將所有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不怪你的,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盛小園語氣輕柔的安慰著她,可除了這些她確實也說不出別的了。
薛明開始施針了,許瑾年的悶哼聲持續傳來,一聲又一聲,就像是利刃一般劃在宋懿的胸口。
她自責,自責是他們的出現,打破了許瑾年本該擁有的幸福。
若不是他們,許瑾年也不會住在這種冷僻的地方,也不會到了生產身邊來個能使喚的丫鬟穩婆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