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幾個夥計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但是看著自家老板的臉色,在那一瞬間仿佛又明白了什麽,各自對視一眼,再不說話了。
隻有老板兀自摸了摸下巴,隻說了一句話,尾音拖得長長的:“妄想以女子之身拋頭露麵,就該有這樣的覺悟。賬房先生,這樣一個小丫頭,也得讓我測測她有幾斤幾兩不是?”
目送走了幾人,江雲傾低頭瞧了瞧那鑰匙,隨手扔在了眼前那木質櫃台上,便從架子上抽出一本空白的藍皮書,封麵寫上日期,開始記錄記憶中的內容。
這個賬目並不複雜,不出半柱香的時間,江雲傾便寫完了那最後一筆,將本子放回書架上,原本到這裏就應該結束了。但她的目光觸及那架子上的書冊,眼神一凜,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她眯了眯眼睛,思索片刻,抬手抽出了最靠近自己的一本冊子。
這……這……
這也能稱之為賬本?
江雲傾覺得眼前仿佛劈了一道驚雷,上麵仿佛小學生做算數題一般的塗鴉和鬼畫符都是寫什麽鬼,漏了這麽多東西,但凡是個賬本先生,哪怕沒什麽真本事,稍微有點常識也不該做成這樣好吧。
江雲傾得臉色登時黑了。
難怪之前店老板的眼神那般不懷好意又別有深意,原來竟是給她安排了這樣大的一個驚喜。
江雲傾低頭沉吟片刻,大概明白了老板這樣做的用意,頓時笑了。
果然商人腦子大多都是好使的。
既然如此,她也不好讓他失望了。
江雲傾踮腳將上方兩排的書冊都取了下來,一一翻過去,果然狀況都跟之前那“塗鴉本”如出一轍。
嘴角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也隻得老老實實地去裏間小廚裏取出幾隻蠟燭出來照明,認命一般地開始拯救這些“瀕臨死亡”的賬本。
看的出來這店老板為了達到“鍛煉她”這個目的,暗暗下了不少功夫,那些賬本經過了特殊處理,處理起來要更加耗費時間,以至於她離開店鋪時已是月出中天。
當然,這種小苦江雲傾還不至於吃不了,畢竟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她得忍。
然而,等到第二天老板盯著那書架子上的賬本當著幾個夥計的麵誇她能幹,接著又搬出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麵翻出來的幾箱子“問題賬本”以後,江雲傾的嘴角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來回抽搐。
“恐怕這幾日都要辛苦姑娘了。”店老板笑眯眯的,麵容看起來和藹的緊。
江雲傾幾乎聽到了自己磨牙的聲音。
去他的拿人手軟。
見她不說話,店老板眸色一沉,試探一般道:“姑娘可有異議?”
嘴上這麽問,心中卻是不禁冷哼,果然小孩兒脾氣,又是千金小姐出身,受不得氣的。
誰知,江雲傾卻是回他一笑,麵不改色:“並無,既是老板交代的任務,我自然盡心盡力完成。”
“如此便好。”老板十分滿意,心情愉悅了幾分,這一刻隻聽得身後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爹爹!”
老板轉身,將朝自己飛奔過來的小姑娘抱在懷裏,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臉蛋,又在額頭上親了一口,想來是十分疼愛的。
“你這丫頭,怎麽自己過來了呀。”
“我陪娘來買東西,想爹爹了所以過來看看。”小丫頭一開口,糯聲糯氣的,活像一個糯米團子,招人可愛的緊。
老板捏了捏她的鼻子,抱著人進裏屋玩耍去了。
進去之前還深深地看了江雲傾一眼,目光裏有什麽東西微微閃動,泛濫著一絲疑惑的光芒。
方才這江姑娘突然轉變態度之前,仿佛目光是隨著自己女兒的。
也許是錯覺吧。
父女二人已經消失在江雲傾的視線中,那溫馨的一幕卻仿佛一直縈繞在她的眼前,經久不衰。
這小姑娘大概十歲了吧。
比梅蘭還大一些呢。
江雲傾拿著賬本坐在櫃台的角落,看著那暗藍色的門簾,一陣失神。
她能吃苦,可是秀蘭和梅蘭那麽小,憑什麽要吃苦。按眼前的情況,她迫切需要這份活計,不能丟了它。忍一時就好,一時就好。
就當是為了兩個孩子。
還有……
江雲傾眼前閃過一張俊美無暇卻不苟言笑的麥色臉龐,霎時心猿意馬了一陣,不禁輕咳一聲。
攥緊藍皮封麵的手指猛地收緊,指關節立即微微泛了白,可想而知她用了多大的力氣。
這日還跟之前一樣,太陽一落山,店鋪裏的人都跑了個精光,隻在大門口開了一道小門,從裏頭滲出來的微弱燭光可以判斷出這家店還有人沒有離去。
江雲傾又點燃了一根蠟燭,翻開一本新的冊子,提筆就是刷刷幾下。
寫了幾頁,胳膊都有些酸痛,不得不暫時停下,用另一隻手自己捏了捏,一邊揉一邊又開始記掛家裏的兩個丫頭。
昨日回去的晚了,梅蘭一直哭喊不停,今日早早便托人捎口信回去,不知道那兩個丫頭……不會被林霸虎嚇哭吧?
這個念頭一出來,便被江雲傾掐滅,她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自信,總覺得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
林霸虎,應當不會欺負兩個小丫頭。
如果是從前的原主大抵還有可能,不過現在這個,她想,他沒有那麽無聊,況且身上還帶著傷。
說起他的傷勢……江雲傾心中琢磨了一陣,光光靠山上采回的草藥怕是不夠,她畢竟不是專業的大夫,還是多賺些銀子,給他去正經藥鋪抓些藥比較好。
念及此,江雲傾更加慶幸自己今日並沒有在掌櫃麵前衝動行事。
此刻的江雲傾,就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她的內心已經在慢慢開始維護這個萍水相逢的男子。
給自己吃了幾顆定心丸,江雲傾繼續奮筆疾書,不知道寫到了第幾本,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際,耳邊突然傳來幾聲啼哭。
嚇得她瞌睡都沒了。
側耳聆聽了一陣,江雲傾確定了。是小孩,還是一個小女孩的哭聲。
江雲傾心中咯噔一聲,該不是她過於擔心梅蘭所以幻聽啦?
然而那哭聲越來越響亮,很快否定了她的猜測。
梅蘭的哭聲沒這麽響亮,聲音也沒這麽尖細。
江雲傾放下了筆,循著哭聲找去。那個方向,店鋪的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