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架和張力都不錯。”江雲傾心中翻江倒海一般激動,這哪裏是不錯!
在這個各方麵工藝都不發達的時代,一架織布機能做成這樣,已經堪稱完美了!
“真是多謝……謝你。”江雲傾是誠心想感謝的,奈何一看到林霸虎那張臉,她便發怵。往後縮了縮脖子,聲音都變小了。
“對我說話的時候不要結巴。”男子留給她一個冷漠的側臉,看了一眼她方才織好的三寸布錦,轉身離去。
江雲傾一臉莫名其妙,她雖然猜不透這個男人,不過眼下織布機有了,絲線也有了,如此一來,她便可以重操舊業了。
等等……是不是還缺點什麽?
江雲傾低頭看著手中黯淡無光的絲線,不禁皺了皺眉頭,材質奇差,就不是拿天梭也織不出質量好的布料來。
上好的絲線她又買不起,而絲線的來源,絲線,絲……
江雲傾眼前一亮,心生一計。
“江姑娘,這是昨天成交的一樁買賣,你快過來核對一下這賬目。如果問題,及時記錄下來,而且你必定要親自匯報給我。”
說話的正是三日前聘用江雲傾做臨時賬房的米糧店老板,他剛剛招呼完一波客人,此時正拂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望著櫃台裏頭專注翻著賬本的女子,眸子裏暗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好嘞,老板您盡管放心,給我一刻鍾的功夫就好。”江雲傾倒是應對得極為爽快,這頭答話,那頭手上的橫筆如飛,心裏的算計也沒停下,片刻後落筆,心滿意足地合上書本,動作一氣嗬成,便向老板這邊走開。
女子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讓老板頗為意外。
這種臨近大海的小鎮,窮苦人家的孩子本就沒錢進學堂,雖說這江雲傾也算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但是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應當沒有哪一戶人家的父母會想自己的女兒接觸這些。
更何況,士農工商,商賈末流。一個好端端的豪門小姐,該是有多想不開才會去學做賬房啊?
所以老板一直以為那日江雲傾的“解圍”不過是碰巧,或者說運氣所在。
但是經過這兩日的試探和觀察,她似乎確實懷有真才實學。麵對各種賬目的核算方式都有自己獨獨的一套,比起之前那資曆豐富的賬房先生,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仔細想來,倒是這江雲傾還更有效率一些。
不過,終歸是一介女流。
沒錯,哪怕江雲傾得能力得到了老板的認可,也並無法改變什麽,更有甚者,也許還會適得其反。
“老板,這賬目似乎有所紕漏?”江雲傾一手抱著賬本,一手拿著算盤,算了不到半刻鍾,竟是微微凝起了眉頭。抬眼望著店老板,神色複雜。
中年男子內心彎彎繞繞,被她這麽一出聲呼喚才回過神來,走上前去,探過了腦袋去看那賬本,自然便問道:“姑娘可看出什麽問題了?”
江雲傾搖頭:“這個賬本本身倒是沒有絲毫問題,就是哪裏總有些怪怪的。”
店老板不動聲色,疑惑道:“哦?願聞其詳。”
江雲傾合上了那薄薄的賬本,衝他露出一個笑容,轉身拿了櫃台上擺放的紙筆,蘸了墨水,一邊空口清點昨日的買賣清單,右手一邊在紙上沙沙滑過:“昨日我記得那陳員外家的小廝買走了十袋大米、兩袋方糖、三盒燕窩……”
不多時,語畢,筆頓,眼前白紙上,賣出物品的名稱,數量,包括價格,應有盡有,一目了然,紙上赫然形成了另一張更為完整的清單。
米糧店老板怔了怔,良久才反應過來。江雲傾霎時神色古怪地瞧著他,悠悠地道:“老板,你給我的這個項目上麵,燕窩和大米的數量怎麽都不足?”
店老板很快鎮靜下來,摸了摸鼻子,笑了笑:“姑娘為何如此篤定是賬本出錯?就不能是你自己記錯了?”
“不可能。”江雲傾目光溫婉,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為何?”店老板也不相讓。
江雲傾得體一笑:“老板這問題豈非毫無意義,既然咱們各執一詞,若是真的想查清真正的項目,派人去一趟陳府不就知道了?”
聞言,店老板渾身一抖。陳府的人都自視甚高,目中無人,倘若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而驚動他們,結果反而可能還苦了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實在是得不償失。
這麽想著,店老板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然後搖頭微笑:“姑娘說笑了,你如今既是我店裏的賬房,我又豈有不信你的道理。想來不知道是誰犯糊塗,將昨日的賬本拿混了”,說完又作出一副為難的模樣,“奈何原先的賬本已經不知道被丟到了哪個犄角旮旯,不過既然姑娘都記在腦子裏,就麻煩你再記錄一遍了。”
看著他的神色,江雲傾心中將一切都了然,索性點點頭:“雲傾分內之事,老板莫要客氣。”
“那便有勞姑娘了。”老板衝她匆匆拱了拱手,目光卻是落在了遠處正緩緩落下的夕陽身上,意味深長,“不過天色已然不早,這可如何是好,這活計若是耽擱了,那明日的賬目又該堆積了……”
江雲傾嘴角一個抽搐,內心不由得腹誹:老板你想說什麽就直說,這麽繞來繞去的不累嗎?
江雲傾鎮定自若,擺了擺手:“老板大可先行離去,這裏交給我便可,明早店鋪開張之時,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那便這樣決定了。”店老板眉開眼笑,十分爽快地將店鋪的臨時鑰匙給了她一把,自己則和其他幾個夥計開開心心地回家去了。
“老板,做那賬目不過就一個晃神的功夫,何須將鑰匙給她?婦人無見識,萬一她亂動店鋪裏的東西……”
前腳剛跨了出來,其中一個夥計便迫不及待地追上了老板,奇怪的問道。
其他幾個也跟著附和,麵色都是一副不解的模樣。
“對呀老板,就算是那是同陳員外做的生意,不過陳府也算是咱們的老顧客了,這麽多年的合作,咱們的信譽也是向來都好的,這個賬目的記錄可無可不無,您為何還要將鑰匙給那江姑娘?”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店老板嘴角藏笑,眼中帶著商人特有的奸詐和精明,扭頭瞥了一眼店鋪的方向,深深地道,“我讓她做的,又豈止是那一本賬目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