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媽從老家回來，心情明顯比之前好太多。
人是群居動物，孤獨的時間長了，就特別渴望找尋回憶裏的東西。
陳媽媽這幾年跟著陳玨到處跑，老家的親人幾乎沒怎麽聯係。
這次回去就像充電一般，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不一樣了。
陳玨開玩笑地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找老頭了。”
陳媽媽正在納鞋墊，衝她丟了個線頭，“別瞎說！沒大沒小！我這輩子就守著你爸，你爸不在了，我就守著你。”
“那我不是成媽寶女了嗎？”
陳玨拿起納好的一個鞋墊，上麵繡了一隻鳳凰，她摸索著細密的針腳，柔聲道，“媽，如果遇到合適的，我支持你給我找個後爸。”
“瞎說什麽呢？”陳媽媽拿針冠撓了撓頭，“我一把年紀了，哪還有那心思？等你生下孩子，媽媽幫你帶，咱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媽，你才五十多歲，人七八十的都有再找的，你五十多還算小年輕呢，怎麽就不能找了？”
“別鬧。”
陳媽媽停手，把針紮在鞋墊上，“人死了也挺好，我這次去看你爸，他還是老樣子，照片上的他穿著警服，精神得很，不像我，這幾年老了很多。”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避而不談最折磨人，像這般輕鬆說出口，才說明她們真的已經從傷痛中走了出來。
晚上陳媽媽煮了宵夜，陳玨沒食欲，隨便吃了兩口，回屋躺下。
最近她的肚子總是一陣陣發緊，馬上就九個月了，離預產期越來越近，她也越來越不安。
陳媽媽收拾碗筷，看著碗裏幾乎沒怎麽動的食物，有些擔心。
她推開門，屋裏亮著一盞燈。
“小玨？”
陳玨聽見，翻身，往床裏麵讓了讓，“媽，你也上來。”
陳媽媽躺下，伸手把她垂在臉上的頭發塞到耳後，“不舒服嗎？飯都沒吃幾口。”
“沒有，可能太晚了，沒什麽食欲。”
她往陳媽媽懷裏湊，拱著她的脖子，“媽，你身上的味道好好聞。”
陳媽媽笑，“都是馬上當媽的人了，還撒嬌。”
“就算我當媽了，也是你的寶貝嘛。”
她摟陳媽媽的腰，膩膩歪歪。
陳媽媽把她攬懷裏，摸索她頭發，“小玨，媽能看得出來，你最近狀態不好，你跟周南.......出什麽問題了嗎？”
“我們......分手了。”
她強顏歡笑，“媽，我們本來就不合適，如果合適，當初也不會分手。”
陳媽媽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但親耳聽到，還是不免有些心緒難平。
“唉，你的感情就沒順利的時候，”她看著陳玨的肚子，“孩子怎麽辦？”
“孩子我可以自己養啊，”她咧嘴笑，眼睛亮亮的，“現在單親媽媽那麽多，不都過得很好嗎？我和你，再加一個寶寶，一家三口，多好啊。”
陳媽媽眼神複雜地看著她。
她其實有很多話想問，想責怪，想深究，但陳玨現在馬上就要到預產期了，產前情緒波動太大，對孩子跟孕婦的傷害都很大。
所以她隻能壓著心裏這股氣，“唉，養一個孩子，不像你想象中那麽簡單，你們年輕人，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
陳玨用力抱她，“媽，就算一個人，我也能過得很好。”
隔天，陳媽媽帶她去醫院做檢查。
出門，黑色轎車停在花壇旁邊。
陳玨站那兒，看陳媽媽，“他怎麽來了？”
“難道你準備擠地鐵啊。”
“我們可以自己打車。”
“修路修路，出租車都不願意走那邊，”陳媽媽拉她，“就麻煩一下你弟怎麽了？我最近看你們關係不是挺好嘛，上次我不在家，不也是他幫我照顧你的。”
黎遠昭看見她們過來，下車開門。
他接過陳媽媽手上的包，“媽，醫院那邊已經預約好了，我們過去就能檢查。”
“我們已經預約過了，”陳媽媽看他，皺眉，“你怎麽瘦了這麽多？氣色看上去也不太好。”
他掃了眼陳玨，意有所指，“前幾天淋雨，生病了。”
“你從小身體好，很少生病，一生病就脫相。”
陳媽媽一臉心疼，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胳膊，“還好，肉沒鬆，想吃什麽跟媽說，保證幾天就把你喂起來。”
黎遠昭笑了一下，滿臉溫柔。
在陳媽媽這裏，他久違地感受到了被愛。
沒有目的，不求回報，每句話，都有溫度。
他上車，調後視鏡，正好對著陳玨的臉，“我預約了另外一家醫院，那家婦產科很權威。”
陳玨警惕，拉開門要下車，“我要去之前那家醫院，不去你預約的那家。”
“哎呀，有話好好說嘛，”陳媽媽拉她，衝著前排道，“遠昭，就去我們常去的那家吧，檔案都在那裏，檢查起來也方便，現在都快足月了，換醫院太麻煩。”
黎遠昭透過後視鏡看她，陳玨同樣也盯著他，絲毫不示弱。
他歎氣，發動汽車，“好吧。”
半路，黎遠昭手機響。
他連著藍牙，來電信息顯示在了電子屏上。
幼瑜。
響了一聲，他迅速伸手摁掉。
陳玨瞄了一眼，“怎麽不接？”
“開車打電話，不安全。”
“有什麽不安全的？開著藍牙，又不影響，”她看著窗外，語氣也平靜，“還是這電話，我們不方便聽？”
黎遠昭沒接茬，安靜開車。
過了五分鍾，電話又打了過來。
又摁掉。
陳玨在後座感到一陣煩悶，他越不接，她越覺得煩。
明目張膽的渣，她還敬他是一條好漢。
對方到底抱著怎樣的心情給他打電話，陳玨不知道，但陳玨合理懷疑，他就是怕接了電話，兩邊圓不了慌。
他果然什麽都想要。
因此第三次電話響起的時候，陳玨把身子探出去，按了屏幕上的接聽鍵。
“喂？怎麽才接啊，你家沐浴露用完了，備用的在哪兒？我——”
黎遠昭沒等話說完，掛斷，關機。
陳玨在後座一言不發，氣氛降至冰點。
那句簡單的話，透露的信息不僅僅是沐浴露的問題。
曾幼瑜住在他家了。
陳媽媽完全狀況外，愣著問，“家裏雇阿姨了？”
黎遠昭“嗯”了一聲，沒再多言。
兩人在陳媽媽麵前都收斂，雖然各自憋著一股氣，但誰都不敢發。
醫院超聲波室，陳玨跟陳媽媽進去。
黎遠昭想跟著，被護士攔在門外，“先生不好意思，你不能進去。”
“我們是一起的。”
“周太太剛剛特意囑咐，你不能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