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台上還在走流程。
頭頂射過來的聚光燈照得人直晃眼。
音響轟鳴,整個大廳全是回聲。
黎遠昭眯眼,台下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清。
到了交換戒指的環節,工作人員上台送戒指盒。
黎遠昭敷衍,看都不看,就伸手拿。
對方死死捏住盒子,不鬆手。
他煩躁,用力,扭頭瞪他。
送戒指的竟然是宋連。
宋連不顧全場人的注視,跳上儀式台,附在黎遠昭耳朵上說了什麽。
頃刻間,黎遠昭臉色大變,一言不發地往台下衝。
曾幼瑜一直盯著他,看他神情不對,立馬拉住,“你去哪兒?”
“陳玨是你請來的?”
曾幼瑜一震,沒敢接話。
“放手!”
“你不能走!”她死死揪住,“現在賓客這麽多,你走了這樁婚事就會變成醜聞,後果你承擔的起嗎!”
黎遠昭用力甩開,“醜聞?你把陳玨找來已經觸碰了我的底線!我還會在乎你的醜聞?如果她出了什麽事,別說婚禮,我讓你們曾家這輩子都抬不起頭!”
現場嘈雜,沒人聽見台上說了什麽。
但兩人在燈下的慌張神色無所遁形。
人群裏竊竊私語聲不斷,曾幼瑜知道,她攔不住了。
她鬆手,一點點握拳。
黎遠昭跟著宋連跑去樓上的房間。
陳玨已經發動,小腹墜脹,額上的汗水像剛從桑拿房出來一般,傾瀉而下。
她麵部扭曲,嘴唇也毫無血色,強烈的陣痛幾乎讓她喪失意識。
黎遠昭推門,看見蜷縮成一團的陳玨,瞬間手足無措。
這是他從未應對過的情況,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宋連氣喘籲籲地跟在身後,“現在是高峰期,我剛剛看了路況,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所有路線全部紅色。酒店太偏,趕過去怕是來不及,我叫了醫生,現在正趕過來。”
陳玨聽見動靜,看向門口。
她咬著牙,努力從齒縫中擠出一個字,“滾。”
黎遠昭靠近,她就往後縮。
她用力抓著床單,手腕發抖。
疼痛愈演愈烈,陳玨終於忍受不住,開始大聲叫喊。
她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管身邊站著誰了,下腹就像被重錘猛烈敲擊,碾碎她的五髒六腑。
黎遠昭握住她的手,幾乎要哭出來,“你再堅持一會兒,醫生馬上就來,馬上!”
“疼.......”
陳玨咬牙,大顆眼淚往下掉。
她用力握住黎遠昭的手,指甲狠狠地掐進他的肉裏。
“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他把陳玨的手抵在唇上,胡亂地親著,“你會沒事,孩子也會沒事。”
陳玨已經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了,隻會一味喊疼。
黎遠昭衝著門口的宋連吼,“醫生怎麽還沒到!”
“快了快了!馬上!”
十分鍾後,醫生提著一個箱子趕了過來。
她進屋,在**鋪了一層手術墊,摸著陳玨的肚子。
“你們這是在胡鬧!產婦快要生了為什麽不提前送醫院?要不是我今天休假在家,產婦就危險了!”
“醫生,她疼,怎麽才能讓她不疼啊?”
黎遠昭看陳玨的樣子,內心糾成一片。
“要是在醫院的話,還能打無痛,現在沒這條件。不過她胎位正,順產的問題不大,疼也隻能忍著。”
醫生雖然斥責了他們,但還是比較淡定。
她戴手套,瞪了兩人一眼,“還不走?要留下來看嗎?”
黎遠昭握著陳玨的手,完全不打算分開,“我能留下來陪她嗎?”
“你留下來對她沒任何幫助,”醫生打開醫藥箱,拿東西,“有這時間,不如再去找個醫護人員,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宋連忍不住道,“去哪兒找啊?能找到你已經拚盡我的人脈了。”
“我去找。”
黎遠昭看了眼在**嗚咽不已的陳玨,深深地給醫生鞠了一躬,“她就拜托你了。”
宴會廳裏亂作一團,新郎落跑,天大的笑話。
好在司儀專業,暫時穩定住了場麵。
孫一瑋直接上台,說黎遠昭的朋友快死了,他趕去見最後一麵。
眾人也不是傻子,雖然不信,但一塊遮羞布總得給留著。
曾慶宗麵色鐵青,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發作,隻能對著眾人虛與委蛇。
雖然內心已經火山滅頂,但表麵上還得裝作波瀾不驚。
好不容易現場氣氛歸於平靜,正殿的門被轟隆推開。
黎遠昭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門口。
曾幼瑜一陣欣喜,以為他回心轉意,雀躍的跑到他身邊挽他手臂。
“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麽蠢。”
黎遠昭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甩開胳膊跑向儀式台。
他拿起話筒,把聲音調到最高。
“在座的各位有沒有醫護人員?”
台下皆是一愣,不知道他所謂何意。
孫一瑋上去扯他話筒,“你發什麽瘋?既然回來了就趕緊把儀式走完,趁現在還能補救,不要再錯下去了!”
“確實,確實不能再錯下去了。”
他聲音喑啞,像某根弦被撐到了極致。
曾幼瑜上台,示意司儀接著舉行未完成的儀式。
黎遠昭沒給機會,他搶過話筒,“你還想借著我們的協議控製我嗎?”
他靠近,眼中惡相盡顯,“錢,我不要了,戲,你自己演。我-不-會-娶-你!”
一字一頓,振聾發聵。
曾幼瑜連連後退,高跟鞋踩到裙擺,跌落台下。
如同高貴美麗的天鵝跌落神壇一般,眾人簇擁,隨後紛紛散開。
曾幼瑜固執,不讓人扶,胡亂揮著手。
黎遠昭站在台上冷眼看她,隨後又拿起話筒,“在座的到底有沒有醫護人員?”
事已至此,誰還敢幫他。
這時候跟他扯上關係,不就是明目張膽的與曾家為敵麽?
大廳裏鴉雀無聲,誰都不敢應答。
“人命關天!”他握著話筒,不住的顫抖,“如果你們之中有醫護人員,我求你們站出來,現在有個母親急需幫助,隻要你伸出援助之手,就能挽救兩條命,我在此保證,隻要有人站出來,我可以答應他任何條件!”
良久,都沒人應聲。
黎遠昭絕望,扔下話筒往外走。
剛到宴會廳口,一個怯怯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我......我以前當過護士。”
走廊裏,黎遠昭席地而坐。
房間裏的喘息與哀嚎聲一刻都沒停過。
他抓著頭發,眼睛猩紅無比。
陳玨的每一聲喊叫,都像刀片一般,精準的紮在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世界上如果有交換疼痛這種藥,他會立刻就吞下一百片。
總好過讓他在自責與懊悔中倍受煎熬。
不知道過了多久,黎遠昭的腿已經僵了,他側耳聽著房裏的動靜。
裏麵痛苦的呻吟戛然而止,一聲嘹亮的啼哭,響徹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