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貌美遺孀。”)

元均暫時沒動。

他回想起這一路,並沒有發生任何異樣。

如今發覺不對,腦海裏的回憶才猶如撥開雲霧一般。

火焰的照明度有限,他走在最後麵,隻能看到宋知凡確實背著一個人,其餘的就再也沒有注意過。

現在想想,一個高燒的男人,一路上都這麽安靜,顯然有些不對勁。

很可能在半路,就有不知名的生物混進了隊伍。

它選中了宋知凡,無聲無息地趴在了他的背上,偷走了他的牛肉幹,無聲無息地嚼進了肚子裏。

而後者,如今還無知無覺地往前走,嘴裏不停地嘟囔。

“這家夥到底有多少斤?”

前麵的蘇肴隱約聽到了這句話,小聲地解釋:“其實他不重的,隻有130斤。”

祁山澤聞言,垂眸看了她一眼。

蘇肴不敢再多說了。

此時,身後正好響起一句詢問。

“隊長,走了這麽久,我們先休息一下?”

元均的聲音讓祁山澤和宋知歡的步伐都頓了一秒,緊接著整個隊伍都停在了原地。

“嗯。”

隊長同意休息,宋知凡瞬間放鬆下來,他恨不得立馬將背上的人扔下來。

“那我把他放下……”

話剛說到一半,冷冽的刀光和炙熱的火焰同時襲向他,大有將他整個人削成人幹、燒為黑炭的必殺之意。

宋知凡嚇得嚎叫一聲,閉起眼睛動也不敢動。

但下一秒,另一道淒慘的尖嘯聲突然響起,就在他的耳邊炸開。

瞬間壓過了他的嚎叫。

宋知凡也不是個蠢人,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就往側麵一躲。

半人高的黑影從他的背後躍下,身前帶著一道滲血的傷痕,身後背著一簇被燒焦的毛發。

它的手裏還抓住一個人,仔細一看,正是高燒昏迷的周武斌。

威脅離開了宋知凡,元均和宋知歡才徹底拋開顧慮,致死的攻擊直奔“黑影”而去。

渾身是毛的“黑影”仿佛也察覺到危險,喉嚨裏再次發出一道不似人的尖嘯,淒厲的調子瞬間回**在整個下水道裏。

在場所有人的耳朵都被刺透了一般。

噪音停止後,“黑影”也消失在黑暗裏,逃得無影無蹤。

而它手裏的周武斌,也一同被拖進了黑暗。

宋知凡這才反應過來,哆哆嗦嗦地問:“剛才那是什麽鬼東西?”

元均搖頭:“不知道,看起來像是某種異化的生物。”

“艸,真嚇人!它不會一路都趴在我的背上吧?”

聽到這話,宋知歡立馬繞到了他的背上,強製掀開他的衣服,仔仔細細地查看了每一寸皮膚。

“它傷到你了嗎?”

“沒有沒有!”宋知凡不好意思地拽著自己的衣角,“它可是直接趴在那個窩囊廢的身上,要是受傷,那也是他受傷……”

這話說到一半,他就卡住了,下意識看向祁山澤……懷裏的蘇肴。

後者麵容驚恐,直勾勾地盯著“黑影”與周武斌消失的地方,手指都攥得發白。

“周武斌……它拖走了他!”

祁山澤很鎮定,甚至有一種過分的冷靜。

“嗯,拖走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蘇肴急得語無倫次:“它拖走了……救救他……快去救救他!”

沉默。

無盡的沉默。

沒人開口說話,大家的心情都很複雜。

末世裏沒有善良熱情的人,在極端危險的情況下,更不會舍身去救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他們能把高燒的周武斌帶到這裏,已經仁至義盡。

更何況,隊長擺明了對人家的女朋友有心思,喪偶了……豈不是更加方便。

蘇肴就在這種沉默的氛圍中,逐漸清醒地意識到自身的處境——她沒有任何理由與條件,去要求一群異能者救下她的“男友”。

畢竟就連她自己,也是一個拖油瓶。

蘇肴緊緊地抓著祁山澤的衣角,喉嚨仿佛被剛才的那把火燒幹,幹涸絕望地說不出話來。

“繼續前進。”

頭頂上響起了冷漠的命令,作為一個領隊,祁山澤的決定清醒又正確,沒有一點兒拖泥帶水。

其餘三人鬆了口氣。

他們也害怕自家隊長陷入愛情後變成戀愛腦,因為憐香惜玉而對“前夫哥”也愛屋及烏。

那與舔狗有何區別!

幸好幸好。

隊長還是那個冷漠無情的隊長。

宋知凡有些愧疚地回頭看了一眼,緊接著就被宋知歡抓住,拽著往前走。

“你是不是蠢?”

“那個畜生都趴到了你的背上,你竟然還一無所覺!”

“下次再犯蠢,我就能直接替你收屍了!”

宋知凡縮了縮脖子,委屈道:“它趴在了那個窩囊廢的身上,我看不見又摸不到。你怎麽不去罵元均,他走在我後麵都沒看見。”

元均沉默,認了這個鍋。

確實是他的疏忽。

宋知歡恨不得將愚蠢、好吃又喜歡狡辯的弟弟狠狠地打一頓,讓他長點記性。但看著那張七分相似的臉,最終沒舍得下手。

“嘿嘿嘿。”宋知凡順著杆子就往上爬,“姐,你們剛才為什麽那麽默契?我都不知道背上趴著畜生,你們就一起出手了,我還差點以為要死在你們倆手裏。”

宋知歡瞪了他一眼:“你覺得元均會主動提出要休息嗎?每次不都是你提出來的!”

宋知凡立馬就悟了。

墊後的元均突然說出一句不符合人設的話,隻要腦子靈活點、心思巧妙點,就能明白是出事了,而且還是不能打草驚蛇的事。

但這樣一對比,立馬就顯得完全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宋知凡,異常的憨。

“還有,把你的牛肉幹豬肉脯什麽的都給我收好!別再引來什麽畜生了!”

“知道了知道了。”

身後的說笑聲傳到前麵,蘇肴藏在男人的懷裏,悄無聲息地紅了眼。

她緊緊地咬住唇,才能抑製住心底的擔憂和悲慟,避免哭音泄露出來,給其他人增添煩躁和負擔。

周武斌本來就高燒,如今又被非人般的怪物抓走,他還能活下去嗎?

有那麽一刻,蘇肴甚至想過要祁山澤放自己下來,她單獨去找周武斌。

多天真、衝動的想法。

但她沒法拋棄與自己相處那麽久的同伴,兩人之間即使沒有男女之情,也有患難之情。

“再哭的話,就把你扔下去。”

冰冷的話語再次從頭頂響起,或許是強大的異能者已經對隻會哭泣的流浪貓心生厭倦,他的態度早已變得異常冷漠。

再無先前輕聲哄人的模樣。

蘇肴的眼淚還沒有溢出,就被嚇得憋了回去。

“我、我沒哭。”她試圖仰頭,再瘋狂地眨眼,將淚意全部憋回。

直到眼眶不再濕潤,無力反抗的流浪貓才輕輕地又重複一遍:“我沒哭。”

太乖了。

乖到讓人想肆意欺淩。

祁山澤有些遺憾,如果此時並不是在髒汙的城市下水道裏,他就能將人壓在牆上,一邊欺負她一邊逼著她不許哭。

“誰都會死。”

“男友這種存在,死了就再換下一個。”

男人捏了捏蘇肴的臉頰,說出來的話卻異常邪惡:“買房的人都知道先買小套,再置換大套。你要是懂投資,現在就應該順勢將他扔掉,再物色更合適的人選。”

這一番“投資學”說出來,身後三人皆沉默失語。

雖然知道隊長……但也不應該將人的三觀道德也全部丟棄了吧!

宋知凡衝著親姐擠眉弄眼:我說什麽來著!隊長就是想撬牆角,他早就不想做人了!

宋知歡:……

半晌,蘇肴隻悶悶地憋出了一句:“你說得不對。”

被如此否決,祁山澤也毫無惱怒地繼續往前走,仿佛並不是身處危機重重的下水道。

“不管對不對。”

“你的男友已經死了。”

蘇肴心底沉甸甸的,下意識否定:“他還沒死,他不一定會死。”

隻要救援及時,還來得及……但悲哀的是,並沒有救援。

祁山澤置若罔聞:“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像遺孀。”

貌美的,令人窺伺的,讓人想要全盤占有的——遺孀。

男人的惡劣欲逐漸升起,說話也變得毫無顧慮:“你是繼承製的嗎?上一任死了,再選一個最厲害的,來繼承他的遺孀。”

“就比如我。”

“他沒對你做過的事,我可以繼續嗎……”

“啪”

清脆的巴掌聲,回**在空曠的下水道裏。

同時打斷了變態“難以入耳”的輸出。

蘇肴渾身顫抖著收回自己的手,佯裝凶悍地瞪著祁山澤,試圖震懾住對方:“你不能這麽侮辱我。”

男人的臉太厚了,哪怕被扇了一巴掌,也沒留下一點兒紅印。

祁山澤似乎沒想到她會出手,臉被扇得偏向一側,似有愣怔。

“我侮辱你了嗎?”

他在反問,又像是在自問。

——沒有!

——明明是情話。

——她的手真軟,扇得一點兒也不疼。

——讓她再扇一次。

蘇肴本來有些惶恐,但看到祁山澤“反省”的模樣,頓時也升起了一點兒微末的希冀。

希望他能恢複先前的溫柔與貼心,重新變回那個給她準備菜粥的異能者。

她試圖講道理:“我從來沒有招惹過你,欠你的賠償也都還了,你為什麽還要這麽欺負我?”

不,招惹了。

祁山澤心想,她站在這裏,對他就是一種招惹。

“我沒有欺負你。”男人似乎已經反省好了自己的過錯,他微微一笑,“我隻是提供一個建議,畢竟你的前男友已經死了,你需要重新考慮。”

“我不介意當那個接盤俠……”

“啪”

又是一巴掌,隻不過這次的力道很輕很輕。

蘇肴太生氣了,但她也太膽小了。

第一次揚手扇向男人,是因為憤怒;

第二次揚起手,卻已經蓄力不足,落在男人臉上時,更是慌張害怕地不敢用力。

最後,也隻是如同撫摸般,在祁山澤的臉側輕輕拍了下,然後就底氣不足地滑了下來。

柔軟的手落在臉上,帶來的不是一種恥辱,反而是一種享受。

“別說了。”

“我沒有……他也沒有死……”

祁山澤本能地抵觸從她嘴裏冒出的那個“他”,越聽越想要狠狠地打壓她對前男友的感情。

“所以,隻要他死了,就可以嗎?”

“隊長!”宋知歡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惡劣行徑。

祁山澤順勢將冰冷的目光投來。

宋知歡神色不變,淡定道:“我們已經走了這麽久,什麽時候能出去?”

幾秒鍾的沉默後,強大的異能者終於恢複正常。

“要繞到喪屍群後方,還有一段路。”

“明白了。”

宋知歡不再開口,隻有餘光掃過隊長懷裏的女孩,得到了後者一個感激的笑。

那笑……是從嘴角艱難擠出來的,帶著一股脆弱的美感,就像是牆角鑽出來的小野花,讓看管了鋼筋水泥的人,心腸一下子就柔軟下來。

宋知歡突然間就產生了一些自我唾棄。

明明是隊長對女孩有了不正當的心思,而他們這些隊友,卻視若罔聞,沒有一個人出口指責與阻攔。

但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去指責隊長。

哪怕、哪怕他有些道德上的瑕疵,但他救過宋知凡的命,也是因為不可抗力的因素才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宋知歡對他充滿了敬佩與感激。

幸好,在她開口後,方才的氛圍已經被打破。

走在最前麵的祁山澤也再沒說話。

蘇肴終於被解放,但她再也不覺得他的懷裏具有安全感,反而如坐針氈。

一行五人沉默地往前走。

宋知凡悄悄地給親姐比了個大拇指。

兩人心知肚明,默默地繼續蹚水。

一時間,整個下水道都是水麵被劃破的嘩啦聲。

直到最前麵的人停了下來,身後的三人也一頭霧水地停下。

“隊長,怎麽了?”宋知凡不明所以地看著祁山澤的背影,“怎麽突然停下了?”

他剛問完,還沒等到回複,就好奇地探出頭,看向最前方。

這一看,心跳直奔180,差點突破200。

他控製不住地低罵了一句:“臥槽!”

宋知歡站在側後方,昏暗的火焰照耀下,看不到前方的景象。

“怎麽了?”

宋知凡哆哆嗦嗦地指著前麵:“有、有東西。”

宋知歡和元均同時往前看,隻見一片黑暗中,陸陸續續亮起無數雙猩紅色的眼睛。

它們就堵在眾人的必經之路上,呈半包圍之勢,逐漸從黑暗中顯露出真身。

半人高的怪物們披著一身粗硬的黑色毛發,頂著一張尖嘴猴腮的半人臉,左右兩邊臉頰上各長著三根鼠須,一條細長的尾巴拖在汙水裏,正在狂躁地擺動著。

幾人發出了明顯的倒抽氣聲。

“這、這是變異鼠群?”

何止!

它們變異後的模樣太可怕了,不僅身子放大了幾十倍,還從四肢著地變成了兩肢行走!

“該料到的。”宋知凡喃喃道,“城市的髒汙全集中在下水道裏,末世前就養活了數以萬計的老鼠。如今末世來臨,人類能變喪屍,它們也能變成異化鼠……”

但知道是知道,內心卻無法接受。

太多了!

烏泱泱的鼠群擋在前麵,還有更多的畜生淹沒在後方的黑暗裏,隻露出了猩紅的眼睛。

光是看到這一幕,就已經毛骨悚然。

祁山澤抬起手捂住了懷裏人的眼睛。

“別看。”

“看多了,會變醜。”

他後退一步,原是想側過身,避免蘇肴直視前方。

但這麽一動,仿佛就給了變異鼠群一個攻擊的訊號。

吱哇!吱哇!吱哇!

吱哇!吱哇!吱哇!

叫聲鋪天蓋地,所有的半人鼠頃刻間湧了過來,汙水被攪起更深層的渾濁。

五個人類身處地底,好似輕易就能被淹沒,再被啃噬到隻剩白骨。

作者有話說:

靈感來源於某天晚上老鼠夜襲我的零食櫃,拖走了我的火腿腸……那就讓老鼠拖走“窩囊廢”吧(拍板)(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