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和人魚能有什麽男女授受不親?”)

腰間的手臂隔著一層薄薄的白色連衣裙, 傳來陣陣溫熱,這是屬於人類的體溫。

方卉的手還放在男人的胸膛上,動作比腦子更快地摁了摁。

石更邦邦的,但確實是肌膚的觸感。

是人, 不是鬼。

方卉瞬間鬆了口氣, 感激地看著他:“謝謝你救了我,這裏是哪裏……”

詢問的話隨著目光的下移戛然而止。

掉落時砸亂的水波已經恢複清澈, 肉眼就能看清海麵下方的全貌。方卉目瞪口呆地看著一扇巨大的尾鰭在水中愜意搖擺, 好似一把舒展開來的玄色紗扇,尾鰭尖尖若有似無地蹭了蹭她的小腿,沒離開一會兒就又擺過來, 繞到後麵輕撫著她的小腿肚。

她的目光已經變得癡呆,幾乎是本能地往上挪動,逐漸看到帶動尾鰭遊動的龐大魚尾、波光粼粼的鋒利魚鱗……還有那條將人身與魚尾區分開來的V型人魚線,它的輪廓清晰明顯, 盡頭隱入雄壯的魚尾中,顯得格外地性感……但這也不能掩蓋他是條人魚的驚悚真相啊!

方卉驚叫一聲,狠狠地推開摟著自己的海洋怪物, 慌手忙腳地爬到離得最近的礁石上, 等到雙腳踩上實地,頭也不回地往前跳躍, 刹那間邁過好幾塊黑色礁石,拉開兩三米的距離。

“救命!別過來!”

玄鱗人魚還泡在海裏, 他的眼神跟著雌性的移動而移動,健碩的魚尾輕輕一擺, 繞著近路快速地遊到礁石的另一頭。

來不及刹車的方卉差點一屁股摔倒, 幸虧手掌先一步撐在濕潤的礁石上, 這才逃過骨折的下場。

“別過來……”

她不敢再跑,隻能手腳並用地往後挪動,試圖離他遠一點兒、再遠一點兒。

美色固然誘人,但還是命更重要啊!

誰知道這個看起來就很凶殘的人魚會不會餓得把她當成食物,兩隻大手輕輕扯動,就能卸下她的胳膊腿,鮮血和內髒七零八落地灑在海裏。

方卉害怕極了,看向人魚的目光裏充滿警惕與抗拒。

“別吃我,我減肥,沒有多少肉!”

這話聽在人魚的耳朵裏,自動變成一種古怪的腔調。聽不懂,但不妨礙他覺得這個雌性的聲音非常好聽,甚至還想多聽聽。

他順從本能地往前遊動,雙手攀在礁石上,嘴裏發出“咕嚕咕嚕”的奇怪響聲,催促她再多說幾句話。

可這條暴戾的人魚實在是長得太凶了,麵無表情時,自帶一股悍匪氣質,像是手裏沾著無數條人命的海盜在勒索人犯。

方卉被美色衝昏的頭腦瞬間清醒過來,臉色也被嚇得慘白。

“別、別過來……”

她翻來覆去地重複這句話,在察覺到人魚似乎有爬上礁石的跡象後,神經更是緊繃到極致,下意識地抓住手邊的碎石頭,狠狠地朝著他砸去。

“滾開!”

小小的石頭砸中人魚的腦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額角直接碰碎了那塊脆弱的石頭,四分五裂的碎塊簌簌地往下掉。

方卉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她完了。

她要被這條怪物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就在她絕望等待死亡時,那條玄鱗人魚愣愣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沒有被砸痛的額角,準備爬上來的動作停滯在原地。

這個雌性對他擺出了攻擊的架勢。

她討厭他。

人魚任由自己砸回海裏,赤紅色的眼瞳靜靜地凝視著半米外的雌性,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衝上去打架?在海洋的規矩裏,敗方自動成為勝方的戰利品。

可人類實在是太弱了。

人魚很懷疑自己推推她、晃晃她,她就會嚇得暈倒過去,說不定再也醒不過來。

嗚喔!

沉悶的人魚嘯聲突然響徹礁石群,將方卉嚇得渾身打了個哆嗦。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條戾氣滿滿的人魚一個躍身鑽進海裏,雄壯的魚尾重重地拍打海麵,激起兩米高的浪花,將附近的海域攪得渾濁不堪。

不知過了多久,那片水麵終於平靜下來,凶狠的人魚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卉忐忑不安地從礁石上站起,三百六十度轉了一圈,怎麽也沒找到那條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海洋怪物。

謝天謝地,他走了。

高懸的心剛落下來,就再次因為目前的處境緊緊地揪起。

就算那條凶殘的人魚離開,她的生存環境也沒好到哪去,這麽大一片礁石群,四周都是無邊無際的海洋,她哪裏都去不了,隻能躺在石頭上等待著被曬成人幹。

除非有輪船經過,將她帶回到陸地上。

但……這鳥不拉屎的遼闊海域中,真的會有輪船經過這裏嗎?她被曬成人幹、被閃電劈成焦炭的概率更大吧?

方卉站在最高最大的那塊礁石上,心裏充滿了惶然與無助。

日頭逐漸朝西邊傾斜,濕透了的白色連衣裙硬生生地被曬幹。

象征著饑餓的腹鳴從胃裏傳出,她今天還沒來得及吃早飯,眼看著已經到下午,餓得腸胃都開始抽搐。

不能再這麽坐以待斃下去了!

方卉在礁石群裏挑來挑去,直到在海水下方看到某個難得熟悉的東西後,才興奮地彎下腰,從兩塊礁石的夾縫中撈起一大片黃褐色的海帶,費力地將它拖到石頭上晾著。

太陽還很炎熱,她開始思考等這塊海帶曬幹後,拿來當“床墊”和“被子”的可能性。

總比她晚上毫無遮擋地躺在礁石上要強吧?

方卉憂愁地歎口氣,隨手揪下一塊海帶,塞進嘴裏麻木地嚼了嚼。

“呸呸呸!好難吃!”

習慣了現代美食的挑剔舌頭沒法咽下嘴裏的海帶,不到半秒就全部吐出來。

方卉愁眉苦臉地盯著那片海帶,猶豫片刻後,還是決定轉頭改變目標,開始伸手拔那些在石縫裏擠得密密麻麻的青口貝。

但……這個到底能不能生吃?

她費勁地掰開青黑色的殼,露出飽滿的貝肉,遲疑地喂到嘴邊。

等等,生吃該不會有寄生蟲吧?萬一食物中毒上吐下瀉得腸胃炎怎麽辦?這裏可沒有120啊!

方卉泄氣地將掰開的青口往海裏一扔,生無可戀地癱在礁石上,閉上眼開始祈禱自己餓死後回到現代社會,繼續成為為公司發光發熱的996社畜。

就在她躺平擺爛之際,一條活蹦亂跳的“不明生物”突然砸到她的臉側,濺起來的水漬帶著一股明顯的腥鹹味。

方卉受驚地睜開眼,猛地坐起身,低頭看到巴掌大的小魚正在坑坑窪窪的石麵上不停地掙紮。

哪來的魚?

她扭頭張望,下一秒就瞅到了藏在礁石後的玄色魚尾,那截柔軟的魚鰭漂浮在海麵,正不安分地來回遊**。

那個人魚又回來了!

方卉的心瞬間揪緊,她死死地盯著礁石後的身影,終於鼓足勇氣開口:“你是誰?你到底要幹什麽!”

或許是知道自己被發現了,人魚拎著一條十斤重的銀色海魚逐漸現出身影。

他頂著張俊美的臉,直勾勾地望向方卉,薄唇開合間,咕嚕出一句讓人聽不懂的奇怪語言。

方卉警惕地盯著他,身體隨著他的遊動變得越來越僵硬。

她沒準備再逃跑,準確來說,逃也逃不掉,這片礁石群就這麽大,她跑去哪都會撞見他。

近了,更近了。

玄鱗人魚很快就遊到礁石附近,他還探出頭,瞅了瞅那堆放置在石頭上的青口貝,嫌棄地伸手,將它們嘩啦啦掃落海裏。

方卉極其緊張,甚至屏住了呼吸。

他們倆的距離太近了,近到人魚伸出手臂,就能抓住她的脖子,輕輕地捏碎。

但她硬著頭皮坐在原地,哪怕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也沒有挪動分毫。

她要看看,這條人魚到底要幹什麽?

答案就快就揭曉了。

玄鱗人魚拎起手裏的海魚,將它重重地甩在黑色礁石上,尖銳的利爪對準海魚的腹部輕輕一劃,不費吹灰之力地割出一塊巴掌大的魚鰾肉,肉質晶瑩剔透,富有營養。

這是他最愛吃的銀骨魚,渾身上下隻有一副完整的魚架,再也沒有多餘的魚刺。腹部位置的魚肉更是肥美,吞咽時十分順滑,是最好吃的部位。

魚鰾肉被遞到方卉的麵前。

她遲疑地看著人魚手裏的食物,對他的意圖後知後覺——這是在給她喂食!

難道他不是想吃她?

方卉的心底升起疑慮,膽子也變得大了些,甚至敢試探性地開口:“我不想吃生的,我想吃熟的。”

玄鱗人魚聽不懂她的話,仍舊將魚鰾肉往她的嘴邊遞了遞。

果然跨物種就是存在語言上的隔閡。

方卉思索幾秒,指著頭頂上的太陽,比劃出火焰的意思,又鼓起腮朝著魚肉吹了吹,試圖讓這條人魚明白人類必須吃熟食。

不得不說,當他認真地盯過來時,逼人的俊美就再次襲擊了她的大腦。

方卉猛地甩甩頭。

這可是一條兩米多,看起來有兩百斤的海洋怪物!人可以好色,但必須有眼色!

就在她瘋狂甩頭時,看了她比劃半天的玄鱗人魚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又是一個猛子紮進深海。

十斤重的銀骨魚被遺留在礁石上。

方卉忐忑不安地改變坐姿,趴在石頭上張望著海底,試圖看清那條人魚遊去了哪裏。

這次沒過多久。

那截黑中帶紅的魚鰭再次出現在視野裏,他自海底往上遊,黑色的長□□浮在腦後,露出菱角分明、五官立挺的俊臉,還有那雙自帶凶殘氣質的紅瞳,正隔著波動的海水與她深深地對視。

方卉一驚,立馬坐直,心髒砰砰砰直跳。

有那麽一瞬間,她不知道自己是被嚇得,還是被帥得說不出話來。

嘩啦!

高大的人魚破水而出,沾濕黑發的水珠順著鬢角滾落,經過刀削般的側臉,匯集到硬朗的下頜,再接連滴到胸肌、腹肌溝壑裏,最後順著肌肉的紋理滑落到每一片魚鱗,重新融入大海。

他沒想著要擦臉,再次出現後,手裏捏著一條形狀奇特的火紅色海馬,它是海洋裏的另一類變種,身形隻有人類雌性小臂的長度。

“……這是什麽?”

“@#%……&*”

兩人雞同鴨講,誰也沒明白誰的意思。

最後還是人魚割下一大塊銀骨魚的肉,左手舉起火紅色的海馬,對準魚肉捏了捏它的圓嘴。

噗嗤。

一小股赤紅色的火焰從變種海馬的嘴裏噴出,幾秒後,魚肉就被炙烤得冒出撲鼻的香味。

看到這幕,方卉瞪大了眼睛。

等等!

是她太沒文化、見識淺薄,還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為什麽一隻海馬的嘴裏能噴出火焰啊!

玄鱗人魚鬆開變種海馬的嘴,將熟透的魚肉再次遞到柔弱雌性的嘴邊。

“@#¥&。”

吃。

方卉已經餓得無力思考,本能地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咀嚼炙烤過後的魚肉,肉質入口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睛就瞬間亮了起來。

好吃!

又嫩又滑,不僅有大海的鹹香,餘味還帶著微微的清甜。

方卉飛快地吃完一塊魚肉,眼巴巴地看向剛才還覺得凶殘暴戾不敢接近的人魚。

“還想吃。”

這次,玄鱗人魚讀懂了她的意思,利爪劃破魚背,再次用噴火海馬烤出一塊香噴噴的魚肉。

方卉原本是想接過來自己吃,但人魚很強勢,他好似愛上了喂養人類的滋味,親自捏著食物喂到她的嘴邊。

好吧,當個廢物也不錯。

方卉不再掙紮,食物的治愈感已經讓她拋開恐懼,歪著頭啃著人魚手裏的烤魚。

隻是這個姿勢著實有點為難她,好幾次嘴唇都不小心碰到雄性人魚的手指,沒羞沒臊地打濕了他的指腹。

方卉老臉一紅,隻當沒看見。

人類和人魚能有什麽男女授受不親?

她心安理得地啃完了小半條銀骨魚,摸著肚子滿足地坐在礁石上。

“別客氣,剩下的你也吃啊!”

方卉的厚臉皮邀請沒有打動人魚,後者在她吃東西時,眼睛就一錯不錯地盯著她,最後更是牢牢地黏在她的唇角與自己的手指之間。

眼看著她拒絕了他的繼續投喂,人魚突然收回手。

下一秒,他頂著一張看起來就不好惹的俊臉,麵無表情地伸出舍頭……添了添濕漉漉的手指。做這個動作時,那雙赤紅色的眼瞳還直勾勾地盯著撿回來的雌性。

像野獸在瞄準自己的獵物。

方卉的心髒直接跳到了嗓子眼,突然覺得自己吃下去的不是魚肉,而是他的肉。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