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隻能來一次。”)

方卉是被碰醒的。

半夢半醒間, 她隻覺得自己抱住了一個不斷升溫的大冰塊。

關鍵是,大冰塊還非要擠進來,把她帶著一同升溫。

方卉皺著眉頭睜開眼,下意識伸手, 揪住人魚的一頭長發。

“你在幹什麽?”

玄鱗抬起腦袋, 一雙眼睛不知何時已經變成深紅色,非人的特征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譎。

他渾身燒得難受, 含糊嘀咕兩句:“看看。”

“看看?”方卉都快被氣笑了, “你這是看嗎?你就差……”

算了。

講出來太羞恥了。

方卉硬生生地將人魚的腦袋揪起來,將他推得遠遠的。

“不許再碰我。”

大晚上的,她連個好覺都睡不了, 都怪這條色魚!

玄鱗難得乖順地被推開,隻是薄紗般的尾鰭還卷在雌性的腳踝處,遲遲不肯離開。

“熱……”

他的呢喃聲傳到方卉的耳中,後者剛想刺他一句, 隨後便想起剛才感受到的溫度。

她伸出手一摸。

“你怎麽渾身都在發熱?”方卉震驚極了,她太清楚人魚的身體平時有多冰涼,就像是沉沒在深海裏的石頭, 光是抱著就能解暑。

要不是因為這個, 她也不會縱容玄鱗每夜都溜進貝殼來□□。

但現在,此時此刻, 他的身體竟然有了微微的燙意。

方卉瞬間將惱怒丟到腦後,全身心撲到人魚的身上, 翻來覆去地檢查他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你是不是生病了?”

“還是之前打架的傷口沒愈合?”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越來越燙!”

與她的焦急與驚慌相對比,玄鱗就顯得格外鎮定。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

成年人魚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迎來成熟期, 渾身變得燥熱難安, 這對於單身人魚來說, 無疑是件異常痛苦的事情。

習慣了寒冷的生物乍然變溫,哪怕躲進海洋深處也無法止熱,要麽尋找雌性解決,要麽帶著火氣在海洋裏四處作惡。

玄鱗就是後者,每到成熟期,就會將海洋攪得天翻地覆,無數生物哀聲怨道。

關鍵是他的破壞力又十分驚人,鬧得年邁的人魚都來勸他收斂點。

玄鱗隻好每年都在成熟期前離開族群,四處飄**約架,去禍害別人的地盤。

直到今年,他撿到一個漂亮的雌性。

“熱……”

玄鱗再次抱住自己的雌性,強健的魚尾在她身上蹭來蹭去。

蹭來蹭去……方卉終於感受到不對勁了。

她低下頭,在月光的照耀下,看到那條健碩的魚尾上,某片隱秘的鱗片已經悄悄張開。

方卉目瞪口呆。

現代社會的大染缸沒有放過任何人,她也曾經瀏覽過一些人魚“紀實”文學,但一直以為那都是人為幻想捏造出來的,直到親眼所見。

雌性僵硬在原地,盯著魚尾麵露驚恐。

這這這……她現在跟玄鱗說,兩人做回普通朋友關係,還能不能行?

顯然不太行,因為燥熱的人魚已經貼近,毫無羞恥地蹭來蹭去。

“卉。”

他就貼到雌性的耳後根,低沉的嗓音中帶有人魚的奇特語調,單單念出一個字,就將方卉莫名其妙地蠱惑住了。

她逐漸失去身體的主導權,半推半就地伸出手。

……

碧藍的天空,幾隻凶殘的海雕在海麵上盤旋許久。

它們一早就盯上了飄在下方的那隻大貝殼,裏麵躺著的人類肉質鮮美,要不是她的身上有強大海獸的氣息威懾,恐怕早就被垂涎欲滴的海雕們叼走分食。

等待許久,這群海雕終於悻悻地離去。

昏睡許久的方卉也緩緩地醒來,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手掌伸入海水裏狠狠地涮了兩下。

鬼迷心竅,色穀欠熏心啊!

她呆愣地坐起身,昨晚發生的一切全部湧入腦海,耳根瞬間紅了個徹底。

講道理,人魚真的很可怕,比人類男性可怕多了。

這要是真的……她會裂開吧?

方卉不敢再去想那些細節,想得太多容易產生恐懼,恐懼多了就容易抗拒。

嘩啦!

捕食歸來的玄鱗破開海麵,左手拎著一隻肥大的帝王蟹,右手捧著一捧紅色的果子。

俊美的人魚和昨晚簡直判若兩魚,麵容精神極了,甚至有種容光煥發的光芒籠罩。

“果子,能吃。”

玄鱗將果子塞到雌性的手裏,看著她一顆顆咬破,眼神炙熱又火辣,心底是沉甸甸的滿足。

酸酸甜甜的汁水順著喉嚨流下,吃起來的滋味就像是山野間的莓泡,不一會兒就全部進了肚子。

剛吃完餐前水果,人魚已經將帝王蟹烤熟,掰下蟹腿,堅硬的外殼被他的大掌輕輕一捏,瞬間支離破碎,露出完整的蟹肉。

方卉享受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服務,清甜的美味在喉舌間迸發,僅剩的那點兒餘怒頓時消散。

昨晚的苦力活沒白幹。

人魚的耐力真的是超強。

方卉合理懷疑,他們的繁衍能力也應該挺厲害,遲早能霸占眾多海域,成為海洋霸主。

……但該說的還是得說!

方卉咽下一口蟹肉,嚴肅認真地看向玄鱗:“昨晚的事,一周隻能來一次。”

作為一個職業打工人,她對自己的手腕極其看重,像昨晚那樣長時間懸空作業,腱鞘炎用不了多久就會找上門。

深海怪物愣在原地,仿佛沒聽懂。

方卉貼心地為他進一步解釋:“以後,像昨晚,七天一次。”

晴天霹靂。

玄鱗沒法再裝聽不懂,扒著貝殼邊緣,嚴肅地搖著頭。

“不。”

“天天。”

天天?

這是要累死她!

方卉鐵麵無私,絲毫不管人魚是否剛開葷,說七天就七天。

接下來的每晚,她都在嚴格遵守自己定下來的鐵律。

玄鱗想湊上來親親碰碰,可以。

玄鱗想抓住她的手腕伸下去,不行。

如此一來,人魚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越來越抑鬱。

他還處於成熟期,對雌性的渴望異常洶湧,每晚牢牢地抱著她盯著她,眼睛一刻不曾閉合過。

沒過三天,方卉就投降了。

她決定放過自己的手腕,換種好受的方式。

……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好受的方式。

方卉像條死魚一樣癱在貝殼裏,胳膊腿動一動就要抽筋。

精神奕奕的玄鱗漂浮在海麵上,拉著貝殼往前遊動,看背影都能看出他的春風得意。

方卉:“……”

她癱了幾秒,猛地撲上前,對著玄鱗寬厚的脊背狠狠地咬了一口。

這家夥太可惡了!

皮都要被蹭破了!

就在她咬上人魚的肩膀時,海麵正前方突然傳來巨大的拍水聲。

三條同樣健壯的人魚從遠方不緊不慢地遊過來,他們的魚尾有銀色也有黑色還有粉色,但麵容都十分凶惡。

嗯……像第一眼見到的玄鱗,又凶又暴戾,看上去就不像三條好魚。

方卉沒想到自己還會見到第二條人魚,她一直以為玄鱗沒什麽同類,否則他怎麽找她這個人類來談戀愛?

“他們是誰?你的朋友嗎?”

玄鱗有些遲疑,老實說,他也沒法界定這幾條同類跟自己是什麽關係。

一起打架鬥毆?

一起為非作歹?

一起興風作浪?

他窺了一眼自己的雌性,她乖巧地坐在貝殼裏,胳膊腿細細的,身子白白軟軟的,看起來就不喜歡打架。

他如今也知道好麵子,不敢在雌性麵前掀露自己的黑曆史,於是含含糊糊地搖頭。

“不認識。”他還加了一句:“不熟。”

方卉沒聽出他的隱瞞,好奇地將目光投向前方。

“那他們過來幹什麽?”

說話間,那三條人魚已經逼近他們,看樣子是想湊上來近距離看一看。

玄鱗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戾氣,朝著同類的方向低吼了一聲。

——滾開!

三條人魚被威懾住,停在幾百米遠的地方麵麵相覷。

——玄,你怎麽了?為什麽讓我們滾開?

——人類?你竟然帶著一個人類雌性!她是你的口糧嗎?

粉色的人魚仔細地嗅了嗅味道,突然發現不對勁。

——她身上有你的味道,你喜歡上人類了?

——天啊,你竟然找了雌性!你不是說過不喜歡養雌性,隻喜歡打架嗎?

粉色人魚與銀色人魚嘰嘰喳喳叨個沒完,他們怎麽都沒想到族裏的最強戰力、成熟期不找雌性解決反而跑出去打架的奇怪人魚,竟然找了個人類!

——跟你們無關,滾!

銀色人魚有些悻悻。

——好吧,其實我們來找你有重要的事情。

——人類聚集的幾塊陸地間,有隻巨大的海蛛,它太凶了,我們都不是它的對手。

——玄,你要跟我們一起去教訓它嗎?它的肉吃了肯定力量大增!

放在以前,玄鱗聽到這個消息,肯定二話不說衝過去暴揍海蛛,但是現在……他一點兒也不想離開自己的雌性。

——不去。

玄鱗冷著臉,任憑銀色人魚怎麽勸,都無動於衷。

——好吧。

——看來你跟族裏那些沒用的人魚一樣,有了雌性就再也不願意和我們一起打架了。

銀色人魚有些失望,但無可奈何,隻能轉身離開。

一直偷偷看人類雌性的粉色人魚連忙跟上去,最後回頭朝著玄鱗嘀咕兩句。

——她看起來好弱好小。

——能和我們**嗎?

玄鱗的臉色頓時就黑下來,衝上去就將他扇飛。

——這是我的雌性,隻能跟我**,滾!

粉色人魚重重地栽進十幾公裏外的海水裏,委屈得不行。

直到兩個同伴趕過來,還憤憤不平地吐槽。

——玄真小氣,我的意思明明是人類跟人魚沒法**。

銀色人魚拍了拍他的肩膀。

——算了。

——隻可惜玄不來,我們沒法去揍那隻海蛛。

一直沒開過口的黑色人魚重重地哼了一聲,眼底閃過強烈的不滿。

——要不是那個人類的存在,他也不會變得如此軟弱無用!

銀色人魚與粉色人魚垂頭喪氣地往前遊,他們已經接受了玄不肯去揍海蛛的現實。

唯獨黑色人魚,他回頭望了幾眼,心裏升起一股強大的惡意。

……

幾條人魚乖乖地離開,落在方卉的眼中,就是被玄鱗成功驅趕走了。

但疑惑還留在心裏。

玄鱗還有其他同族嗎?他為什麽老獨身一條魚?

為了解開這個疑惑,接下來的兩天,方卉瘋狂地給人魚灌輸人類語言,試圖讓他能和自己更順暢地對話。

玄鱗也不負所望,能聽懂的話越來越多,說出來的話也越來越流暢。

方卉欣慰極了。

對於玄鱗來說,學說話並不是難事,難事是捕食,他想再給雌性尋找一些她愛吃的紅色果子,於是頻繁地潛入深海。

每當這時,方卉就會乖乖地待在貝殼裏等男朋友回來。

但今天出了點意外。

方卉昏昏欲睡時,突然感受到身下的貝殼正在快速往前遊動。

“玄鱗?”

無人回應,她一下子就清醒過來,過往的種種經曆頓時浮上心頭。

難道又是什麽奇怪的海洋生物準備帶走她?

方卉想起那些奇葩的海蛇與海鱷,臉色刹那間變得慘白。

她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玄鱗!你快回來!”

貝殼已經遊出數十公裏,呼喊與求救變得極其徒勞。

方卉根本不知道拖著貝殼遊動的生物到底是什麽,隻能看到前方遙遠的海麵上突然出現一大片漩渦。

她的心跳瞬間加快,幾乎快要跳到嗓子眼。

“停下,快停下!”

貝殼真的停了,側後方繞出一條黑色的人魚。

他冷冷地看向貝殼裏的人類,用著同樣古怪的強調說了一句話。

——玄是人魚族最強大的戰力,雌性隻會讓他失去鬥誌。

方卉聽不懂他的話,但她能看出這條人魚對她的惡意。

“不要……”

她的話還沒有說出口,黑色人魚就毫不留情地掀翻貝殼,將它連帶著人類一起丟進海上漩渦裏。

恐怖的漩渦瞬間吞噬了一切。

作者有話說:

小人魚們,這個故事告訴了我們什麽道理?

(齊聲)不能隨便交壞朋友,青春期失足成千古恨,從此金盆洗手是路人!

哈哈哈看得出來我在收尾了(驕傲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