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分頭行動 2
?會議主持人、市委副書記程普看王良臣提供不出什麽新情況，就請大家在現有材料的基礎上研究對策。與會者經過認真討論，提出了如下建議：
一、立即成立一個有豐富涉外法律知識和辦案實踐經驗的律師團。因為我省此類案件較少，因此專家們建議律師團主要成員應從北京聘請。
二、盡快起草向勞爾斯公司提出索賠的文件，考慮到勞爾斯公司拒絕賠償的可能性較大，因此必須同時準備向德國國際商貿仲裁組織或者法院提起訴訟的文件。
三、盡快將我方專家對生產線各種設備的實驗和檢測數據與對方提供的原始數據對照表再行縝密比對，然後請國家技術監督部門出具具有國際法律效力的證明，並請國家有關法律機構進行認定和公證。
四、通過我國駐德國外事機構弄清勞爾斯公司的背景，並設法請他們向勞爾斯公司轉交索賠文件，這樣會顯得更加鄭重。
會議接近尾聲的時候，主持人程普請市委書記江雲天講話。江雲天表示完全同意專家們的意見和建議，並對他們把寧康的事當作自己的事來辦的認真態度表示由衷的感謝。最後他還補充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內容，那就是他在礦機廠視察的時候對機器標牌的懷疑，因此他認為，礦機廠所引進的生產線很可能是冒牌產品。他說，基於以上考慮，我們有必要與德國萊特機械製造公司取得聯係，首先弄清萊特公司是否請勞爾斯公司代理銷售他們的產品，並將所有數據資料的複印件和機器外觀資料以及標牌資料的照片提供給他們，請他們辨別真偽。如果不是他們的產品，那麽我們的索賠或者訴訟就有了百分之百的勝算。不僅如此，萊特公司恐怕也不會與勞爾斯公司善罷甘休。
江雲天沒有提及引進那條生產線的背景，也沒有提及勞爾斯其人是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吳競存的兒子。他不提及這些情節倒不是害怕影響軍心，而是覺得如果不知道這些情節對他們提出索賠或提起訴訟更為有利，這樣做也給自己留下一個較為寬闊的回旋餘地。董偉清市長在給江雲天介紹生產線情況的時候隱匿了這些重要的情節，但不管他出於什麽目的，這對江雲天來說或許都不是什麽壞事……
董偉清同時也在市建委參加了一個重要的會議。這次會議是由城建委出麵組織的。這次會議的主要議題是研究與香港東方投資公司進行實質性談判的準備工作。參加會議的有市土地局、工商局、地稅局、財政局、公安局等二十幾個局處級單位的負責人以及寧康各新聞媒體的記者。城建委寬敞的圓桌會議室裏被擠得滿滿當當。
會議由城建委主任趙仁山主持，首先由城建委副主任兼旅遊開發辦公室主任王雅坤通報香港東方投資公司電傳的內容，然後是董偉清講話。
董偉清滿臉笑容地說道：“……近幾年來，我們在發展旅遊業方麵下了不少本錢，市財政每年都要拿出上千萬資金用於旅遊區的基礎設施建設。所有這些努力都為外商來這裏投資創造了良好的外部環境，因此才吸引了一些有識之士前來投資。前幾年，台商林子南先生就是看中了旅遊區廣闊的發展前景，才放心地把近兩個億的資金交給我們。最近，香港東方投資公司副總裁康祺先生一行在寧康進行了認真的考察，他們準備在旅遊區奇村一帶投資建設內地第一個高爾夫球場和高爾夫球俱樂部。
高爾夫球場是為名人和有錢人提供的遊樂場所，這必將給寧康帶來好運，尤其這將引發新一輪的投資熱，前景十分樂觀。但這牽扯到一個接納投資的模式問題，是把土地賣給他們，由他們自由開發呢？還是由我們利用他們的資金，按照市委市政府的統一部署進行開發？這是一個很值得研究的問題。今天城建委把大家請來，就是要聽聽大家對這些問題的意見和建議，這也有助於我們確定一個與東方投資公司談判的基調。我覺得城建委這種開門征詢意見的工作方法值得提倡。今天我和李市長都是以普通一兵的身份來參加這個會議，請大家暢所欲言，不要因為我們在就光說好話，我希望大家說真話說實話。真話和實話往往不中聽，而不中聽的話又往往是金玉良言。好了，還是大家說吧！”董偉清說到這裏停住。
正如董市長所說，城建委或者說旅遊開發辦這樣公開向大家征詢意見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其實這是董偉清經過深思熟慮以後作出的決定。這其中的原因有二：其一，這次與香港東方投資公司的這筆交易牽扯到數平方公裏的土地，而這些土地三分之二都是農田。李軼群是分管農業的副市長，占用土地不應該越過他。如果是在以往，董偉清無須跟任何人商量，他一句話就把事情敲定了。因為旅遊開發區是寧康的特區，既然是特區那就要特事特辦，這沒有什麽可商量的。但現在不同了，來了一個江雲天，董偉清就不能不做做樣子，發揚一次民主。所以他今天特意把李軼群拉來，就是讓他聽聽大家的意見，省得別人說他一手遮天。
其二，也是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新任市委書記的到來使董偉清越來越感到了威脅。江雲天縣區之行所表現出來的好惡態度，以及對礦機廠生產線問題一意孤行的處置，都使董偉清自感是矛頭所指。但他知道，現在需要的不是針鋒相對而是韜光養晦，他懂得以退為進的道理。在礦機廠生產線的問題上，他實施的就是欲擒故縱的策略。現在他不是已經把江雲天蒙在鼓裏了嗎？不過他也不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讓江雲天無視他的存在，今天，江雲天在市法院開著一個準備打官司的會議，而他董偉清也沒有閑著，他正在市建委開著一個為寧康的發展引進大筆資金的會議。如果把兩條會議消息同時見報，那麽，他敢斷定，占據頭版頭條位置的必將是後者而不是前者……
董偉清講話以後，會場陷入了暫時的沉寂。會議主持人趙仁山突然想起了副市長李軼群。
“現在請李市長講話！”趙仁山事先沒有征得李軼群的同意就這樣宣布，這樣做顯得主持人對領導的尊重，領導當然不會怪罪。
李軼群雖然是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但他分管農業，因此他還從來沒有參加過有關旅遊開發區的專門會議。這次董偉清突然破天荒地請他來參加不知是出於什麽目的，在沒有弄清楚目的之前他不準備說話。
“我對情況還不太了解，還是先聽聽大家的意見吧！”李軼群習慣地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鏡淡淡地說道。
趙仁山見李軼群不願說話，也就不再強求。他說：“那就請李市長等一會兒再作指示，大家先說吧！”
會議繼續進行，大家圍繞開發區的工作開始討論。與會的人都是政府直屬各局的主要領導，大家都想在市長這個頂頭上司麵前表現一番，所以發言爭先恐後，會議開得非常熱烈。大家首先對開發區的工作給予高度評價，認為市政府大力發展旅遊業的戰略決策是“牽住了寧康市經濟發展的牛鼻子”。而旅遊開發區前瞻性的有效工作“揭開了寧康市經濟社會發展全新的一頁”。他們還無一例外地把開發區所取得的成績與旅遊開發管理辦公室主任聯係在一起，這使坐在趙仁山一邊的王雅坤更顯得光彩照人。至於引進資金的模式問題，因為已經有了仙子大廈的“成功範例”，所以還是采取“拿來主義”的辦法，“用別人的錢辦自己的事”。
會議一直開到將近中午十二點，大家好像仍然有說不完的話。主持人趙仁山不得不抱歉地宣布，由於時間關係發言隻能到此為止，最後他請董市長作指示。董偉清顯然非常高興，他說他認為今天的會議開得非常成功，他本人深受鼓舞也深受啟發。他指示城建委尤其是開發辦一定要很好地研究大家的意見和建議，盡快拿出一個和東方投資公司談判的意向。他最後說：“我們要更進一步解放思想，把寧康的大門開得更大一些，真正樹立起大開放的觀念，使寧康的經濟發展真正步入快車道！”
等董偉清說完，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
趙仁山沒有忘記副市長李軼群，他禮貌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李市長，你看……”
李軼群抬起頭說：“那我就說幾句吧！”
這使正準備宣布散會的趙仁山始料未及。在一般情況下，主要領導既然已經做了總結，其他領導就不該再說什麽了。趙仁山請李軼群講話其實完全是出於禮貌，沒想到他這時候真得要說話。
趙仁山隻好宣布道：“現在請李市長講話！”他邊說還邊熱情地拍了幾下手。
等掌聲落下，李軼群說：“我是分管農業的副市長，對旅遊開發區的工作不太了解，因此不敢妄加評論。不過，聽了剛才各位的發言有一些感觸，因此我也想說幾句。我認為，無論哪一條戰線引進資金對於寧康來說都是好事。但我認為引進資金不要定什麽框框，怎樣有利於寧康的經濟發展就怎樣做。‘拿來主義’未必就好，讓人家自己決定錢怎樣花比我們越俎代庖要強得多。人家的錢人家心疼，如果由我們拿過來替人家花，人家會放心嗎？不要老想著怎樣去掏人家的腰包。而是應該想一想怎樣為人家創造安家落戶的條件，想一想怎樣誠心誠意地做好服務工作，讓人家感到把錢投到這裏放心痛快。這才是我們各級領導應該采取的正確態度，這也才是我們各級領導應有的胸懷！”李軼群說到這裏便停下來，顯然，他的話說完了。
會場上出奇的安靜，大家大概還沒有品出李副市長講話的滋味。會議主持人趙仁山也好像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傻乎乎地瞪著眼睛望著李軼群，仿佛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王雅坤，她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看，完全不像剛才那樣興致勃勃的樣子。她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氣呼呼地說道：“李市長你是什麽意思？你把我們看成什麽人了？小偷還是扒手？難道我們沒有誠心誠意地做好服務工作？”
王雅坤向不同的聲音發難這不是第一次，春節前在城建委舉行的茶話會上，她就曾經這樣質問過老資格的市委副書記程普，李軼群大概不知道這件事。今天他本不是對準了王雅坤，但他的話卻觸到了王雅坤的痛處，難怪旅遊開發辦的當家人這樣不高興。
李軼群不能不說話，但他沒有直接回答王雅坤的質問，而是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鏡說：“剛才董市長提倡大家說真話說實話，董市長說，‘真話和實話往往不中聽，而不中聽的話又往往是金玉良言。’這話說得好，我非常同意！”
董偉清不滿地看一眼王雅坤，王雅坤這才不甘心地坐下。董偉清說：“李市長的話值得我們深思啊！改革開放就是要有海納百川的胸懷，要用誠信取信於天下！好了，時間不早了，我看會議是不是就到這裏呀？”
趙仁山好像剛回過味兒來。“哦哦！是的是的！”他說，“會後我們在巴渝火鍋城簡單準備了一頓工作午餐，請大家光臨。現在散會！”
李軼群站起身來對董偉清說：“董市長，今天中午我家裏有客人，是我小學的老師從老家來了，我不敢怠慢他老人家啊！我就不去了，對不起呀！”
董偉清說：“難得啊！應該的。仁山啊，那就不要強留李市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