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擇手段 1

?市長董偉清帶著古嵐縣委書記嚴寒來到了省城。他們來到了省城之後下榻在省政府機關事務管理局所屬的天通賓館。住下以後董偉清首先給副市長王良臣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下榻的地方,以便隨時聯係。然後他與嚴寒談了很長的時間,末了他把一張寫滿字的稿紙交給嚴寒,那上麵有他開列的一個提綱,他讓嚴寒根據這個提綱盡快搞出一個有說服力的材料,並指示他不要受這個提綱的限製,思想要放開。但不要把話說盡,也不要把話說死,更不要下斷語,讓領導自己去做結論。他說領導們都很忙,因此材料不要寫得太長。

董偉清布置完畢以後就留下嚴寒在賓館裏關起門來做文章,他自己便乘車出去了,臨走的時候他告訴嚴寒中午不要等他回來吃飯。

董偉清出去以後就直奔省政府,但他沒有去見吳副省長,而是來到省政府辦公廳找到他的老同學杜立斌。

杜立斌現任省政府秘書長,他是董偉清在華北工學院土木建築係的同學。杜立斌畢業以後被分配到省政府機關事務管理局工程處當技術員,但他的誌趣不在技術而在政治。後來他就考取了省委黨校馬列主義理論研究生。研究生讀完以後就又回到了省委機關,先是給吳副省長當了兩年秘書,由於他對問題的獨到見解以及他對首長的體貼入微,因此很受吳副省長的賞識。於是,兩年以後,杜立斌就被派到一個縣掛職當了副書記,很快便又擢升為縣長,不久便調回省政府當了副秘書長。董偉清就是在那個時候和杜立斌接上關係的,關於寧康市旅遊開發的計劃就是通過杜立斌遞到了吳副省長的手裏,因此,董偉清對他這個老同學懷有特殊的感情。尤其杜立斌還是寧康市礦山機器廠進口全自動綜采設備生產線的中介人。當這筆買賣做成以後,董偉清沒有忘記他的老同學,他給杜立斌送來了一張五十萬元的現金支票作為酬謝。因為這一層,他們兩人的關係就更加非同一般。

董偉清來到省政府,在秘書長辦公室見到了他的這位老同學。兩人多日不見,當然免不了一陣寒暄。

“老杜你把我忘了吧?快半年了也不到寧康來。”董偉清握著杜立斌的手故作嗔怪地說道。

“你這個州官不發出邀請我敢去嗎?今天什麽風把你吹來了?”杜立斌說。

杜立斌四十出頭年紀,長著一張白淨的麵孔,頭發稀疏但很黑很亮很長,一直梳到後脖頸,騰出寬闊的前額,像是向人們宣布裏麵裝滿了學問和韜略。

“什麽風?西北風!”董偉清說。

“哦!寒流!這麽說你找我一定有事。”杜立斌說。

“沒事就不能來嗎?”董偉清說。

“沒事更好,請坐!”杜立斌說。

董偉清坐下的時候順手翻了翻杜立斌辦公桌上攤開的一冊厚厚的書。

“《佛經》?”

“是啊!《佛經》,奇怪嗎?”

“你這個馬列主義的信徒怎麽也迷信起來了?”董偉清坐下說。

“研究並不是迷信,不要小瞧《佛經》,博大精深呢!可以說佛學與馬列主義互相關聯互為補充。”杜立斌坐在董偉清的對麵說。

“真是奇談怪論!”董偉清說。

“好了,我們不研究這些。你有什麽事需要老同學幫忙嗎?”杜立斌問。

“我的確有一事相求,走,快中午了,咱們找個地方聊聊!”董偉清說。

杜立斌並不推辭,他看看表說:“好吧,正好我也有一件事麻煩你。”於是,兩人走出省政府辦公廳的大樓,一起上了董偉清的車。

“咱們上哪兒?”杜立斌問董偉清。

“由你!”董偉清說。

“那我們去東海漁村吧,那裏的海味很新鮮,都是當天從海邊空運來的。”杜立斌說。

於是,車駛出省政府大院向右匯入滾滾的車流。

車好不容易繞過十月廣場,穿過大立交橋,然後向東駛進解放路一直往北,東海漁村大酒店就在繁華的解放路中斷。

東海漁村到了,董偉清和杜立斌下車走進這座別具風味的大飯店。

既然號稱為漁村,內部的設施當然就有了漁村的味道。廳堂裏擺著古樸的帆船,帆船一側有一架古老的水車。帆船上掛著漁網蓑衣和鬥笠,水車兜著水轉動著,發出一陣陣悅耳的流水聲。包間是一座座小巧玲瓏的草舍,走進漁村,真有些返璞歸真的感覺。廳堂一側是水族館,水族館裏遊動著各種魚鱉蝦蟹,任憑你挑選後當場撈出驗明正身隨即斬殺,用不了多長時間,一道美味就擺上了你的餐桌。

當董偉清和杜立斌走進廳堂的時候,就有身著漁民服裝的女招待把他們引進一座草廬。草廬裏有桌有椅,古樸雅靜,他們各要了兩樣菜肴和一瓶茅台,兩人邊飲邊談。

“寧康最近情況怎麽樣啊?”杜立斌問道。

“實不相瞞,簡直是一塌糊塗!”董偉清說。

“聽說從北京來了個市委書記?”

“是啊!寧康的事壞就壞在此公身上啊!”

“怎麽回事?”

“唉!一言難盡,他來了還不到三個月就弄得我是精疲力竭。他到處點火,而我就被迫到處撲火。咱們關起門來說話,現在國家的嚴峻形勢你我都心知肚明,多數企業陷入困境,連發工資都成了問題。有錢的是越有錢,沒錢的是越沒錢。我時時都感覺是坐在火山口上。現在是穩定壓倒一切,隻有穩定才能求生存求發展,這個道理你比我懂得多。可是,那位老兄大概在上麵清談慣了,下車伊始哇啦哇啦,這也不對那也不是,好像寧康的工作是一團漆黑。他哪裏懂得基層工作的艱難啊?唉!算了算了,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請你給我找個地方,我是一天也不願再在寧康待下去了。你在省裏情況熟悉又手眼通天,給我找個合適的去處,我是一走了之,眼不見心不煩。來!喝!”董偉清發了一番感慨之後端起酒杯一仰脖子把酒倒進肚裏,完全是一副“無可奈何花落去”的神情。

杜立斌聽了董偉清的一番話不禁哈哈地笑起來。

“真想離開寧康?”杜立斌笑過之後問董偉清。

“不想離開也得離開!”董偉清說。

“我看你是言不由衷啊!”杜立斌說,“這不是你老董的脾氣。你老兄我還不了解?什麽時候服過輸啊?我就不相信你這條地頭蛇會怕一個毫無根基的外來戶。”

“我是不怕,是耗不起那個精力!”董偉清說。

“那好哇!”杜立斌說,“你要真想離開寧康並不難,輕工廳還缺個黨委書記呢!你要想去我倒是可以和他們廳長說說把你要過來。”

董偉清說:“你這不是開玩笑吧?輕工廳都走到絕境了,你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嗎?”

杜立斌笑笑說:“那地方省心嘛!省得你耗費精力。”說著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就有滋有味地品嚐麵前那盤火紅鮮嫩的大龍蝦。

董偉清的心思當然瞞不過絕頂聰明的杜立斌,他知道董偉清此來的目的絕非如他所說的那樣想要離開寧康,恰恰相反,他是要把“那位老兄”從寧康攆出去。董偉清覬覦寧康市委書記那把椅子絕非一日,這一點杜立斌心裏非常清楚。說實話,他也很想讓他的老同學坐上寧康市委書記那把椅子,原因是雄心勃勃的省政府秘書長也想往上爬一個台階弄個副省長當當。對於杜立斌來說,這不是沒有可能的妄想。他出類拔萃的才幹和為人處世的謙和周到,深得省政府大院幾位主要領導的好評。他斷定,如果從省政府大院產生一名副省長,他杜立斌應當是首屈一指無可替代。但他覺得這還不夠,因為才幹和能力並不是決定的因素,他還必須有一個可以給他的活動和周旋提供保證的根據地。這個根據地當然就是寧康。如果他的老同學坐上市委書記的寶座,這對於杜立斌來說那就真是如虎添翼了。

東海漁村大飯店那座雅靜的草廬裏,杜立斌故意拿他的老同學董偉清開心,說是要介紹他去輕工廳當什麽黨委書記,於是董偉清也開玩笑說:“既然老同學要往火坑裏推我,那我也就隻好往下跳了。”

杜立斌喝光了他杯子裏的酒,然後斂起笑容說:“我知道你不願離開寧康,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直說吧。”

董偉清說:“我想請你給我出個主意,我實在是不想和那位老兄共事了。”

杜立斌問:“那位老兄到底怎麽回事啊?”

董偉清說:“怎麽說呢?那位老兄來到寧康之後點了三把火。當然。新官上任點幾把火也情有可原,但是,這三把火點得不是地方,把個好端端的寧康弄的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於是,董偉清把江雲天來到寧康之後對石塔等縣區的考察,對旅遊開發區采取的措施,以及礦山機器廠生產線的官司這三件事加油添醋地渲染了一番。他把石塔一些縣屬企業轉換經營機製斥之為“賣社會主義的家當”、“挖社會主義的牆角”;把香港東方投資公司不予投資的原因歸咎於江雲天想把旅遊開發區推向市場,“簡直是異想天開,癡人說夢”;把礦山機器廠生產線的官司說成是江雲天有意將矛頭指向吳副省長。總之,江雲天是一無是處罪大惡極。他最後說:“老杜啊,離開寧康的心我不是沒有啊!但想想自己在那裏苦心經營了若幹年才有了今天的局麵實屬不易,一走了之實在是不甘心,我是矛盾得很呀!咱們是推心置腹無話不談的老同學,請你給我出個主意,我到底應該怎麽辦?”董偉清說到這裏停住,連連地搖著頭喝光了杯中的酒,顯出異常痛心疾首的樣子。

杜立斌一直在認真地聽,說實話,躋身官場多年深諳官場三昧的省政府秘書長並不完全相信董偉清說的都是實話。寧康的石塔縣企業改製的事他也有所耳聞,對全省國有企業的困難境遇十分了解的杜立斌也曾認真地研究過使這些企業走出困境的辦法。當然,他所關注的是省內一些大中型企業的出路問題,對一些縣屬的小型企業沒有過多的涉足過。不過他認為首先把一些無關全省經濟運行大局的小型企業完全放開,實行多種所有製形式並不是一件壞事。怎麽有利於生存和發展就怎麽做,這是他一貫的主張。鑒於以上認識,杜立斌對他的老同學評價石塔縣企業改製的偏激觀點不敢苟同。至於寧康旅遊開發區的問題杜立斌了解不多,新任市委書記江雲天要把旅遊開發區推向市場好像也沒有什麽錯。企業走向市場,這是大勢所趨,有什麽奇怪呢?他沒有見過江雲天,但他知道江雲天是省委書記章誌純從國務院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