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擇手段 4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王雅坤沒有馬上發作,她倒不是害怕這些人,就連老資格的市委副書記程普她都敢當眾羞辱,其他人她當然不會放在眼裏。她大概是要給江雲天一個麵子或者出於別的什麽考慮,反正她是按照江雲天指給她的一個靠後麵的位置坐下了。

江雲天在講話的時候好像把王雅坤忘記了。江雲天的講話明晰而簡潔,他仿佛對每個縣區每個戰役以及每個具體的環節都了如指掌,因此他的每項指示就有了不可動搖的權威性。參加會議的那些在自己的部門說一不二八麵威風的頭頭們在江雲天麵前都顯得畢恭畢敬滿臉的奴相。他們還很認真地把江雲天的講話要點迅速地記在筆記本上,這在王雅坤看來簡直是可笑而又可氣。她耐著性子好不容易聽江雲天把話講完,現在該輪到她說話了。但不承想有的頭頭又提出了一些問題,江雲天請程普一一做了解答。王雅坤心裏暗自咒罵那些提問題的頭頭簡直是一群勢力的狗,看不見老娘在這裏等得不耐煩了嗎?

王雅坤終於等到了散會,大家在走過王雅坤麵前的時候,幾乎沒有一個人與她打一聲招呼。飽嚐眾星捧月那種得意滋味的王雅坤還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冷落,她的心裏不能不感到萬分的委屈和氣憤。最終辦公室裏就剩下江雲天、程普、張克勤與王雅坤。

江雲天請王雅坤坐到前麵的沙發上,他們四個人的位置恰好形成一個便於談話的正方形。

“雅坤同誌,讓你久等了。這兩天怎麽不見董市長的麵啊?他還好嗎?”江雲天滿麵笑容地問王雅坤。

“我不知道!他幹什麽又不向我請假!”王雅坤生硬地回答。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江雲天依然微笑著問。

“有事!”王雅坤說,“江書記,你想把我王雅坤怎麽辦?是殺是剮來個痛快的!”

“雅坤同誌,你這是從何說起呢?”江雲天斂起笑容說。

“你裝什麽糊塗?”王雅坤冷笑一聲說,“拿個王炳華來壓我,我就是不服!”

“說說看,王炳華有什麽地方讓你不服呢?”

“我就是不服!什麽都不服!”王雅坤瞪圓了眼睛高聲說。

江雲天聽王雅坤這樣說就有些不高興了。

“雅坤同誌,你今天找我來就是要告訴我這句話嗎?”他說。

“就這句話!”王雅坤仍然非常強硬地說道。

“那好!我知道了。”江雲天說,“但是雅坤同誌,我想提醒你,不管你服還是不服,你都必須按照市委的決定按時向王炳華移交工作。有意見可以提,但絕對不允許搞自由主義。在黨的紀律麵前所有黨員一律平等,沒有特殊黨員!我還想提醒你,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向組織說明的問題,希望你爭取主動。我的話你要記住!好了,我和程書記、張書記還有事要研究,你請回吧!”

程普坐在那裏臉上一直掛著笑容。他猜測,王雅坤在與王炳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肯定發生了衝突,否則她也不會這樣急匆匆地來找江雲天。程普很欣賞年輕的市委書記對王雅坤驕橫態度的嚴厲批評,對於這樣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就應當這樣!程普這時的心情是暢快的,因為他沒有忘記這個女人曾經當眾讓他下不來台,而他當時沒有表現出如同江雲天一樣的凜然氣魄。

張克勤自從王雅坤毫無禮貌地闖進市委書記的辦公室就憋著一肚子氣。依他的脾氣,他絕不會給王雅坤賜座,他甚至會讓她到外麵去等,對待這樣的女人沒有什麽客氣可言。如果她要膽敢在江雲天麵前撒潑,張克勤真敢毫不客氣地命令公安局長把她趕出去!他同樣很佩服江雲天處理這件事的沉穩態度,江雲天的話語不多卻字字千鈞,在這一點上,張克勤真感到自愧不如。

王雅坤離開市委書記辦公室的時候那心情是極其憤怒和灰暗的,這從她用力甩門的動作中就可以看出。她帶著滿肚子的憤怒而來,但這憤怒沒有發泄出來,相反又增添了更多的憤怒。此時此刻,王雅坤在極度的憤怒中不知怎麽就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無助和委屈,因此,她的眼睛裏就聚集了過多的水分,這是自感高於所有人的市長夫人從未有過的感覺……

董偉清是在入夜以後驅車來到梅園新村吳副省長家裏的。傍晚的時候天突然下了一場雷陣雨,在他來到吳副省長那座白色小洋樓跟前的時候,雷陣雨還沒有演奏完它的尾聲,沉雷還在不遠的地方滾動,天空中也還在飄灑著雨滴。董偉清沒有帶雨具,因此身上就不免被淋濕。他想這樣很好,他不避風雨匆匆趕來,就足以證明情況的緊急。

吳副省長見董偉清在這個雷電交加的夜晚遠道來訪,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他熱情地讓董偉清坐下,並招呼小保姆看茶。

“看你把衣服都淋濕了,快脫下來晾一晾!”吳副省長關切地說。

“不要緊,一會兒就幹了。吳省長,最近身體好嗎?”董偉清問。

“馬馬虎虎吧,”吳副省長說,“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麽事說吧,是不是又遇到什麽難題了?”

董偉清歎口氣說:“吳省長,本不該一次一次來麻煩你,但又沒有別的辦法。寧康的旅遊開發區把我弄得是一籌莫展。前些日子吳省長帶領省四套班子到寧康視察,並做了重要指示。如果說雲天同誌在這之前對省委省政府關於寧康發展旅遊業的戰略部署還不夠了解的話,那還有情可原。省四套班子視察過後他本該放棄自己的錯誤主張,回到省委省政府正確的路線上來。但出乎人們的預料,他不但不改弦更張,反而更變本加厲。在省四套班子視察之後,他就把寧康旅遊開發區原先建立起來的一整套管理機製全部推倒。我勸他應當按照吳省長的指示精神對原有管理機製進行完善和加強,而不應該推倒重來。他說吳省長不一定了解寧康的實際情況,任何領導的指示都隻能作為參考而不能生搬硬套,還說這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這是什麽話?照他的理論,還要省委省政府幹什麽?還要黨中央國務院幹什麽?”

董偉清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很激動。

吳副省長倚在沙發上仔細地聽。

董偉清繼續說:“為了壓製不同意見,他現在開始整人。第一個被整的就是城建委主任,就因為他說了幾句不滿的話,現在已被停職檢查。緊接著就是旅遊開發辦,在沒有和我進行任何溝通的情況下,他突然下令封存了開發辦所有的財務賬目,凍結了與開發辦有關的全部資金,致使仙子大廈工程被迫停工。”

董偉清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異常痛心疾首。

吳副省長仍然在耐心地聽。

董偉清略停一停又說:“我知道他是把矛頭對準了我,但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什麽地方得罪了他。我按照上級領導的指示辦事難道錯了嗎?如果各地市都要各自為政,願怎麽搞就怎麽搞,那不就亂套了嗎?吳省長,我現在是進退兩難啊!進就必然會造成班子不團結的印象,退就必然會給黨的事業造成損失。我今天來就是想請吳省長直接出麵解決寧康的問題,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則我在寧康就真的幹不下去了……”

吳副省長一直在專注地聽,他對由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寧康市市長是深信不疑的。他沒有能夠說服省委書記章誌純讓董偉清出任寧康市委書記,心裏一直不怎麽舒服。這倒不完全是因為董偉清曾經孝敬過他一幅價值百萬的古畫,實在是因為他極其愛惜人才的緣故。他對章誌純執意從外地往寧康調任一個市委書記大不以為然。現在好,出問題了不是?外來的和尚不一定都會念經啊!

更使吳副省長不能容忍的是,江雲天竟敢置他這個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的指示於不顧,而一味地我行我素,這哪裏還有一點組織觀念呢?把這樣狂妄的幹部放在那樣重要的位置上能不出問題嗎?他不能眼看著那裏的社會主義事業葬送在一個與寧康毫無利害關係的外來戶手裏。歸根結底,他不能讓自己的權威受到肆無忌憚的挑戰,他不能讓自己的話被別人像扔破爛兒一樣扔到垃圾堆裏。

吳副省長心裏雖然這樣想,但他依然保持著那種平靜的神態。喜怒不形於色,吳副省長的涵養功夫一般人是很難企及的。

“還有一件事,”董偉清看看吳副省長繼續說,“德國萊特機械製造公司最近要來寧康礦機廠進行調查,我想這大概與礦機廠生產線的官司有關……當然,這個消息是我剛剛聽說的,情況還有待進一步落實……”

聽到這個消息,吳副省長的臉色明顯地嚴肅起來。

好一陣,吳副省長才開口說道:“這個江雲天哪,真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啊!”他停一陣接著說,“他這樣不聽勸告而一意孤行恐怕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看來我是很有必要和誌純同誌認真地談談了!當初誌純同誌提議由江雲天擔任寧康市委書記我就有些懷疑,讓一個對本省情況根本不了解的年輕人擔任這樣重要的工作不能不令人擔憂。年輕人的通病是好高騖遠好大喜功,如果再沒有一點自知之明,還要動輒以京官自居那就更糟!我曾經向誌純同誌表達過這個意思,但他沒有聽進去,事實證明我並非杞人憂天哪!當然了,偉清你也不要希圖一朝一夕就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這需要有一個過程。但我想這個過程大概不會很長,因為和我抱有同感的不隻是我一個人!”

這真是肺腑之言。

董偉清聽了吳副省長這一席話簡直猶如久旱之逢甘霖,他從心底裏感激這位對他有知遇之恩的領導。他說:“聽了吳省長的話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一句話,感謝吳省長對我的理解和關懷,感謝吳省長對寧康工作的支持和關心!我這裏有一份材料,不知你是否用得著。”說著,董偉清從文件包裏抽出一份電腦打印的文件遞給吳副省長。

吳副省長的眼睛很好,看材料不需要借助於老花鏡。不長時間他就把材料瀏覽完畢。

“很好!”他說,“材料裏所說的情況能經得起調查嗎?”

董偉清說:“絕對沒有問題!”

吳副省長把材料放在茶幾上說:“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沒有充分事實根據的道聽途說不能作為品評一個同誌道德品質的依據。諸如‘據說’‘據反應’之類的詞語最好不要在材料中出現,這樣會給人造成捕風捉影的感覺,你明白嗎?”

董偉清連連地點頭稱是,他說:“吳省長批評得對,我一定再行斟酌。”

吳副省長又說:“最好不要以你個人的名義發這份材料,局外人說話似更有力一些。”

吳副省長自始至終沒有提及寧康市礦機廠生產線的事。

董偉清從吳副省長家裏告辭出來的時候早已是雨過天晴,雨後的空氣顯得格外清新,空氣中還飄**著幽幽的花香,董偉清知道這花香來自梅園新村路旁花池中盛開的月季。他抬頭仰望廣闊無垠的夜空,夜空中繁星密布,顯得深邃而詭秘。今晚沒有前次他給吳副省長送來一方精美的端硯之後那輪皎潔的彎月,董偉清的心裏不知怎麽就掠過一絲遺憾的情緒,但這僅僅是一瞬間的感覺,旋即便消失了。是的!他與江雲天決戰的帷幕已經拉開,他相信笑在最後的一定是他董偉清。於是,他麵對冥冥蒼穹長長地噓一口氣,把這幾天胸中淤積的鬱悶痛痛快快地吐在這茫茫的夜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