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官高一級,權大一級 (1)
德國萊特機械製造公司總裁的兒子布恩?萊特一行四人應寧康市礦山機器廠的邀請經北京來到寧康市,下榻在世紀大酒店。他們是專程來考察和勘驗礦機廠那條全自動綜采設備生產線的。
前些日子江雲天曾經與程普商議,為了不節外生枝,計劃對德國萊特公司來寧康考察的消息予以保密,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他不必再顧及吳副省長從中作梗了。
布恩?萊特一行來到寧康的次日上午,就前往礦山機器廠進行考察。陪同考察的有副市長王良臣和礦機廠廠長馬萬山等人,他們首先來到擺放著那條不能運轉的全自動綜采設備生產線的大車間裏。大車間裏寬敞明亮,一塵不染。萊特一邊察看,一邊和他的隨行人員說些什麽,隨後他們又認真地翻閱了所有隨機資料,他指示隨從把所有的機械和資料都拍成照片。在所有考察程序完成以後,萊特先生突然提出要參觀一下礦機廠的全部廠區與設備,這是在事先商定的日程裏所沒有的。馬萬山征求副市長王良臣的意見,王良臣說看一看沒有什麽不可以,礦機廠不是兵工廠,沒有什麽可保密的。於是,布恩?萊特開始參觀礦機廠的每個車間,他甚至連一個角落都不肯放過。
礦機廠寬闊的廠區綠樹成蔭,通往各個車間的道路都用水泥鋪成,道路兩旁是精心修剪過的綠籬,車間與車間之間的空地上是一片片綠色的草坪,靠牆根的地方根據地形砌成了許多形狀各異的花壇,花壇裏鮮花競放,蜂蝶飛舞,整座工廠就像一座花園。隻是車間裏並不忙碌,許多設備閑置在那裏,顯得有些蕭條。隻有一兩個車間顯得很繁忙,那是他們正在為省城農機科研所試製新型播種機。
布恩?萊特從這個車間走到那個車間,饒有興致地察看各種設備,並不時向廠長馬萬山詢問設備的情況,他還通過翻譯與正在工作的工人進行交談,整個參觀過程比他察看那條不能動的全自動生產線所用的時間還要多。
第二天上午,中德雙方在世紀大酒店就生產線官司的問題進行了磋商,中方參加磋商的有副市長王良臣、礦機廠廠長馬萬山,專程從北京趕來的北京涉外律師事務所的大律師方濟軻等人。德方參加磋商的除了萊特先生以外,還有萊特公司負責技術工作的勃朗先生,他留著兩撇漂亮的棕色胡子,還有他的法律顧問羅傑斯先生,他是個長著一頭亞麻色卷發的年輕人,再就是他們帶來的翻譯貝勒先生。
磋商很快達成了共識,德方表示願意為中方向勞爾斯公司提出索賠提供幫助,德方會同時向勞爾斯公司提起侵權訴訟。中方律師方濟軻和德方律師羅傑斯就訴訟的一些細節問題進行了深入地討論。中方決定,中方律師團不日將赴德展開工作。
當天下午,寧康市委書記江雲天與和負責此項工作的副書記程普在世紀大酒店會見了布恩?萊特一行。
會見仍然在上次江雲天會見香港東方投資公司總裁張李玉萱女士的那個會見廳。這個會見廳被總經理沈筱寧布置得非常溫馨,不像上次那樣顯得莊重而嚴肅。座位呈半圓形,顯得很隨意,每個座位的小茶幾上都有一束象征友好的鮮花,客人走進會見廳,就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布恩?萊特大約四十多歲年紀,長著一頭棕紅色的頭發,前額很寬闊,深深的眼窩裏有一雙藍色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個極其認真的人。他仔細聽完江雲天這位寧康最高地方長官的歡迎辭以後說道:“貴國寧康市礦山機器廠向我公司發出的質問使我的父親感到震驚,我公司還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事實證明,寧康市礦機廠的那條生產線是一些無名小廠拚湊起來的劣質產品。他們盜用了萊特公司的商標,損害了萊特公司的聲譽和利益。我們對德國勞爾斯公司向中國出售這種假冒產品的行徑表示羞辱和憤慨。為了維護本公司的權益,我們絕不會對勞爾斯公司和不法廠家的違法行為置之不理。但使我們不能理解的是,寧康市礦山機器廠進口這樣大型的設備,為什麽不直接與我公司聯係呢?我公司的信譽是世界所公認的。”
江雲天說:“萊特先生,你的疑問發人深省!其實這不關礦山機器廠的事,造成這種狀況完全是政府盲目決策的結果。”
萊特對江雲天的解釋好像很不理解,他瞪著一雙藍眼睛望著眼前這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地方長官說:“購買設備是企業自身的事,與政府有什麽關係呢?”
江雲天說:“寧康市政府不顧廠方的利益,在沒有進行實地考察的情況下,盲目引進那條生產線,給廠方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使我們從中得到了許多深刻地教訓,今後我們將不再插手企業的事,讓企業自己在市場中尋求出路,自己把握自己的命運,這對我們來說將是一場深刻的革命。”
“哦!明白了!”萊特說:“江先生,我來中國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尋求合作夥伴。去年我的父親跟隨德國企業界訪華團來中國訪問,中國國務院的一位副總理建議德國有遠見的企業家應該把目光投向中國的中西部地區,並說中國經濟發展的政策正在向中西部傾斜,因此我的父親有意在中國的中西部地區尋找一家有一定現代基礎的企業,與我們合資生產由本公司研發的精密數控機床。今天上午,我在你們的礦山機器廠進行了認真的觀察,我認為這個企業可以作為與我們合作的遴選對象。我之所以有意與礦機廠合作,除了這個廠的設備和管理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以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作為最高地方長官的江先生毫不掩飾自己政府的失誤,這種真誠的態度讓我十分感動,與江先生這樣的領導人合作我是放心的。當然,我的觀察還是初步的,回國以後我將建議我的父親派專門的考察團前來做進一步的考察,希望江先生給予方便。”
江雲天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高興。他說:“萊特先生,我對閣下具有遠見卓識的目光表示由衷的欽佩,我想,貴公司與寧康市礦機廠的合作將不會成為問題。請萊特先生給德國的企業界帶回一個信息,中國寧康市的大門將向世界敞開,我們歡迎一切願意到中國來尋求發展的各國企業界人士到寧康來走一走看一看,我作為寧康市最高地方長官向世界莊嚴承諾,我們將向願意來寧康投資興業的各國企業家提供最良好的發展環境。”
……
會見結束以後,沈筱寧請江雲天和程普到她的辦公室稍坐。江雲天和程普來到沈筱寧的辦公室等服務人員給兩位領導獻過茶以後沈筱寧對他們說:“江書記、程書記,我有一個消息告訴你們,香港東方投資公司康祺副總裁日前來電話詢問旅遊開發區的情況。”
江雲天說:“是嗎?請你轉告康祺先生,旅遊開發區很快就會向東方投資公司發出邀請,寧康市一個大開放的旅遊開發區等待著張李玉萱總裁到這裏來大顯身手!”
“好的!”沈筱寧停一停又說:“我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江書記和程書記,我準備辭去世紀大酒店總經理的職務,應聘到香港東方投資公司就職。”
“你說什麽?沈總不是開玩笑吧?”江雲天聽沈筱寧這麽說感到很驚訝。
“我是認真的!”沈筱寧說。
“沈總經理為什麽要這樣做啊?在這裏有什麽不順心嗎?”江雲天問。
沈筱寧說:“沒有什麽不順心,我是想謀求更大的發展。”
沉默了一刻江雲天說:“人各有誌,不過,我還是感到很惋惜。”
沈筱寧笑笑說:“謝謝江書記這麽說!”
程普說:“是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筱寧啊,能告訴我香港方麵給你安排什麽職務嗎?”
沈筱寧說:“總裁助理。”
程普說:“這沒有什麽實在意義呀!為什麽非要離開生你養你的故鄉呢?”
沈筱寧說:“我離開寧康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決定把自己嫁出去。江書記程書記一定要給我保密呀!張李玉萱總裁給我介紹了一個人……”
程普問:“能告訴我他是誰嗎?”
沈筱寧說:“江書記認識,康祺。”
沈筱寧的這個決定讓江雲天和程普有些瞠目結舌,這是他們萬萬不會想到的,但他們知道這對於沈筱寧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程普說:“筱寧啊,你可要想好了,這是終身大事。”
沈筱寧說:“想好了,我該有個家了……”
程普說:“你了解康祺嗎?”
沈筱寧說:“我覺得他人不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家陷入沉默。
好半晌江雲天說:“如果你想回來,寧康還會像現在一樣歡迎你。”
“謝謝江書記!”沈筱寧說。
江雲天懷著一種難於說清的複雜心情離開世紀大酒店,他雖然對沈筱寧還不太了解,但他知道沈筱寧對於世紀大酒店的重要性。他擔心一旦沒有了沈筱寧,世紀大酒店這麵在寧康已經深入人心的改革旗幟是不是還能夠繼續飄揚。
程普的心裏也不平靜,他不知道沈筱寧為什麽會突然作出這樣的決定,想必會有更多的原委。人們風言風語說她與董偉清關係非同一般,但他寧可信其無也不願信其有。他知道沈筱寧這些年在可畏的人言裏挺立著,肩上有多麽沉重的負擔。現在,她終於要走出董偉清的陰影了,這對於沈筱寧來說或許是一個走向新生的契機呢……
董偉清這幾天的心情實在是不怎麽好,因為直到現在他仍然看不出形勢發展有不利於江雲天的跡象。古嵐縣發生工人罷工和群眾衝擊縣委機關的嚴重事件,這在全省也屬罕見,各級領導現在最為忌諱的就是群眾鬧事或集體上訪,因此省委至少應該馬上派出調查組奔赴古嵐。至於調查的結果會怎樣那是另一碼事,隻要調查組走出省委大院就足夠了,因為這將會在全省造成極大的影響,那麽江雲天作為寧康市委書記,至少他將會在公開場合受到嚴厲地申斥。但是,事情沒有按照董偉清的願望向前發展,省委沒有派什麽調查組前往古嵐縣。相反,倒是江雲天迅速向古嵐派出了一個調查組。這個調查組來到古嵐以後,沒有聽取縣委書記的匯報,而是直接與縣委常委和有關領導一個接一個秘密談話,然後便一頭紮進企業進行走訪。很明顯把縣委書記嚴寒晾在了一邊,這使嚴寒切切實實地感到了危機。嚴寒實在沉不住氣便從古嵐趕到了寧康,悄悄來到了董偉清的家裏。
嚴寒見到董偉清之後,把江雲天悄悄潛到古嵐進行微服私訪,以及此後發生的一係列事件向董偉清進行了詳細地匯報,他想從董偉清那裏打聽一點消息,並想讓市長給他拿拿主意。
董偉清聽了嚴寒的匯報之後感到非常意外,他沒有想到江雲天會如此迅速地將古嵐的事態平息下去,他從心底裏感到失望和遺憾。董偉清清楚,江雲天向古嵐派調查組不僅僅隻是對準了嚴寒,他的目的就是要把董偉清的手足一個個砍掉,然後再返回頭來對付他董偉清。
“你不要著急,”董偉清對嚴寒說,“事情還沒有結束,現在的形勢表麵上看來似乎對江雲天有利,但我想事情很快就會發生變化。你一定要沉住氣,處事不驚,從容應付,這是一個政治家應該具備的品質。有句話說得好,誰笑在最後誰笑得最美,我想笑在最後的一定是我們!”
嚴寒對董偉清的話將信將疑,他所擔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從容應付,而是擔心水泵廠和紗廠的那兩個蠢貨頂不住調查組的壓力而把他嚴寒策劃工人上訪的內幕給供出來,到那時一切可就完了。
那天上午,當程普和張克勤突然闖進他的辦公室的時候,嚴寒正和紗廠那個姓盧的獨眼廠長與水泵廠那個姓餘的煙鬼廠長密謀,不料竟被不期而至的兩個頂頭上司給衝了。更使嚴寒始料未及的是程普在離開古嵐的時候給他打來的那個電話。多虧程普不是當麵向他提出質問,他的窘態才沒有被他們看到。現在最要緊的是必須封住那兩個人的嘴,絕不能讓禍患殃及到自己。當然,他不相信與他有著深厚交情的餘盧二人會出賣他,他們從普通工人提拔成廠長還不是全憑他嚴寒嗎?盡管嚴寒也從他們那裏得到不少好處,但那比起嚴書記恩賜給他們的又算得了什麽呢?共同的利益把他們捆綁在了一起,沒有了嚴書記也就沒有了他們,他們應當懂得這個最起碼的道理。
從董偉清的家裏出來,他連夜又趕回古嵐。他不願讓人知道在這樣的時候自己悄悄地到過寧康,他要在縣委大院裏表現出縣委書記應有的從容不迫。當然,他連夜返回古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不願意放過市紀檢委調查組在古嵐活動的任何可能得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