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三章老百姓的心聲

老伯對宗偉陽的問題很有怨氣。所以也顧不得有些話自己該說不該說了。劈裏啪啦就是一通牢騷:

“放在地裏。被人偷去了怎麽辦。前天晚上。李老二的花生拔出來後。放在地裏沒有來得及往家運。結果一晚上連秧子帶花生丟了一卡車。再說了。花生拔出來後。曬個半幹最怕雨淋。放到家門口。一旦晚上有雨。半夜我們就能起來用塑料布蓋住了。如果在地裏。深更半夜怎麽去。等我們去到。花生早被雨淋透了。這可是我們一年的收成。一年的辛勞結果。如果糟蹋了。怎麽辦。誰來包賠我們的損失。唉。農民指著什麽。不就指著這點莊稼嗎。我們可不像你們這些端金飯碗的。旱澇保收。”

宗偉陽沒想到老伯竟然如此抵觸將花生放到地裏曬幹再運回家。不過他說的也的確有道理。宗偉陽還真不好反駁。於是有些尷尬的岔開了話題:“李老二的花生丟了。沒有去報案。”

“報案了。可是又管什麽用。警察能有空管這號事情。一車帶秧子的花生。總共不值幾千塊錢。警察能立案破案。”老伯的話有些無奈。這號事情誰攤上誰倒黴。丟了也就白丟了。頂多跑到大街上罵罵大街泄瀉火了事。

趙長槍知道老伯說的是實話。一個派出所警力就那麽多。根本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成立專案組破案。到頭來。老百姓隻能吃啞巴虧。而一些鄉村小賊也正是看準了這點。大法不犯。小法不斷。氣死公安。難死法院。

“是這樣的。老伯。咱們村是新農村建設重點示範村。所以縣裏打算在村裏幾條主要街道兩旁建起花壇。栽上樹。種上花。沿街的房子也要重新粉刷一下。這樣也能讓大家有個良好的生活環境。老伯認為縣裏的這個決定怎麽樣。”

趙長槍直接將話題轉向了他們這次下來調研的主題。

老伯遲疑了一下說道:“我能說實話嗎。”

“當然。老伯心裏怎麽想的。就怎麽說。你放心。不會有什麽事情的。”趙長槍已經猜到老伯會怎樣回答自己的問題了。他就是要讓宗偉陽真正的聽聽老百姓的心聲。

“好。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我一個小老百姓。大道理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真的在幾條主街道兩邊全部栽花種樹。就要將現在的水泥路麵全部鑿開。勞民傷財不說。我們夏天沒地方曬麥子。秋天沒地方曬花生。這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很大的不方便。”

此時。周圍的幾個莊稼人也已經圍攏過來。他們知道趙長槍等人的來意後。也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更有人不客氣的說道:“什麽狗屁的新農村建設。我看就是某些官員為了撈取政績搞得麵子工程。”

宗偉陽聽著這話有些刺耳。於是沉著臉說道:“這位大哥。你這樣說就不對了。縣委縣政府搞新農村建設。也是為了響應國家的號召。真心想為老百姓幹點事情。切實提高老百姓的生活質量嘛。怎麽能說成是麵子工程。政績工程呢。”

說那話的人可能是個愣頭青。粗漢子一個。所以聽完宗偉陽的話後。馬上不客氣的說道:“屁。真心為老百姓辦事。不是麵子工程。政績工程。既然不是麵子工程。為什麽搞新農村建設隻粉刷沿街房。而村子裏其他的房子卻不粉刷。依我看政府將錢花在這些根本不需要粉刷的房子上麵。還不如花錢將村裏的危房翻蓋一下。村裏五保戶李奶奶的房子都快塌了。要不是村兩委幾次修繕。恐怕早把李奶奶埋在裏麵了。那才是真正需要修葺。需要粉刷的房子。可是上麵的領導為什麽偏偏就看不見。隻看見這些根本就不需要修葺粉刷的沿街房。”

愣頭青一石激起千層浪。在農村。有人敢搭台。就有人敢打鼓敲鑼唱大戲。他的話音剛落。另一個聲音便響起來:“二愣子。你不知道這是為什麽。老子來告訴你吧。還不是因為上麵下來檢查。都是隻圍著村裏的主街道轉一圈完事。像你李奶奶那種處在犄角旮旯的房子。上級的大領導又看不見。誰會去管。”

“嘿嘿。上麵這麽一搞。誰家的房子沿街。誰可就占大便宜了。免費修房子。免費刷塗料。我聽說李家莊的沿街房。村委還要免費裝修呢。當上級領導來檢查的時候。村委幹部把自己家裏的平板電視。電腦全都搬到這些沿街住戶的家裏充門麵呢。”

“這和大躍進時。把附近田裏的莊稼全都集中到一個地裏。應付上級檢查。有什麽兩樣。這如果還不是麵子工程。那什麽是麵子工程。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將偷花生的小賊給老子抓住呢。”

趙長槍聽著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不但沒有生氣。心中還嘿嘿直樂。這些話都是他想對宗偉陽說的。現在由這些老百姓的口說出來。省的他再和宗偉陽爭論了。希望老百姓的這些話。能讓宗偉陽上上心。

宗偉陽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毫無疑問。他想主要抓好沿街房的粉刷修葺工作。的確有應對上級檢查的想法。也的確想為自己撈取點政績。但是他也的確是想為老百姓做點事情。不然他也不會決定投入那麽多的資金。但是沒想到。老百姓對自己主要治理沿街房的決定竟然是如此的抵觸。

正當宗偉陽有些下不來台的時候。得到消息的村支書和村主任急匆匆的趕了過來。這兩人本來正在自己家裏摘花生。聽說縣委辦來人了。正在搞民意調查。連身衣服都沒有來的及換就相約著跑了過來。滿身上下都是土。一點都不像個幹部。地地道道農民一個。

這兩人本來以為來的是縣委辦的某個辦事員。沒想到過來一看。竟然平川縣的一二把手全來了。

兩個鮑家莊的政治人物雖然以前從來沒見過趙長槍和宗偉陽的真麵。但在平川新聞上見過。所以認識他們。

“宗書記。趙縣長。我是村支書鮑永年。他是主任田洪剛。你們怎麽親自過來了。”支書想和兩位大領導握握手。又不敢。隻是不斷的搓著滿是老繭的大手。訕訕的對宗偉陽和趙長槍說道。

村主任沒說話。隻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剛才正說的歡的一幹鄉親們。他能想象到。這幫家夥剛才在宗書記和趙縣長麵前。肯定沒說什麽好話。不然。宗偉陽的臉色不會這麽難看。

一幹鄉親們聽說眼前的兩個人竟然縣裏的書記和縣長。不禁都大吃一驚。有些後悔剛才胡說八道。又看到村裏的兩位“領袖”來了。也不再議論了。紛紛散開忙著自己的活記。

宗偉陽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嗬嗬。你們是鮑家莊的支書和主任。我正好有事要問你們。我們先去你們村部吧。”

這時。趙長槍忽然說道:“等一下。宗書記。我們不如先去五保戶李奶奶家看看吧。”

宗偉陽點了點頭。然後對支書說道:“你頭裏帶路。我們邊走邊聊。”

村支書鮑永年有些惶恐的領著平川縣的兩位大佬朝一條小巷走去。而村主任則在後麵小聲的吩咐那些農戶。趕緊將他們曬在路上的花生向兩邊收一下。他們弄得也太不像樣了。原本十幾米寬的街道。現在隻有兩米多能走路。其他的全被花生果占了。

“鮑支書。難道鎮裏沒有給你們下通知。要做好迎接上級檢查的準備工作。”宗偉陽一邊走一邊問道。

鮑永年知道宗偉陽指的是路兩邊的那些花生。於是苦笑著說道:“宗書記。鎮裏是給我們下通知了。可是我們村兩委也沒辦法啊。今天周二。天氣預報這個周末有小到中雨。如果大家不能趁著這幾個大晴天。快點將從地裏拔出來的花生果曬幹收起來。恐怕花生就得發黴啊。而村裏的硬化路麵是曬花生最好的地方。而平時村裏又沒有多少車子通過。不會影響到交通。所以。村兩委也沒有強製大家不能在路上曬花生。”

鮑永年說完後。長歎了一口氣。又說道:“唉。村幹部難做啊。我們也想完成上麵交給的任務。可是總也得照顧一下實際情況啊。”

“考慮實際情況。上麵交給的任務就不完成了。那樣國家的政令還怎麽執行下來。”宗偉陽冷聲說道。

宗偉陽嚴厲的話語讓鮑永年有些措手不及。頓了一下。才沉聲的說道:“上麵安排的其他任務。我們當然要想辦法完成。但是現在就在街道兩旁修建花壇。栽花種樹。粉刷牆壁。我們真做不到。總不能讓老百姓的花生都堆在家裏發黴吧。那樣連明年的種子都沒有保障了。”

鮑永年的話音雖然很低。卻很堅決。一時間宗偉陽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駁了。隻是在鼻孔裏發出一聲冷哼。

鮑永年說話的時候。趙長槍一直在偷眼打量著他。隻見鮑永年五十上下年紀。麵容黝黑。一臉皺褶。眼神中滿是滄桑。一看就是常年在地裏操勞的真正農民。

當下。村幹部還能親自每天土裏刨食的可真不多了。在很多村。村幹部就是一方土霸王。真正的土豪。即便村子再窮。也窮不了他們。至於為什麽。大家都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