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軟弱的一麵

高燕朝臥室努努嘴。

尚平道:“我有話和她單獨談。”說著回過頭來對愛琳說道:“你收拾東西,等一會跟我走。”

愛琳嗯了一聲,趕緊跑回房子收拾東西去了。隻有高燕一陣傷感,好不容易有個妹妹,現在看來又要分開了。

尚平進來的時候,張彩霞躺在**沒有動,沒有說話,並且神情冷漠。

尚平心想,老子得罪鄭剛或者對不起鄭剛,可從來沒有得罪過你吧,有必要給我掉臉子嗎?忽然又想到自己曾經在警察麵前出賣過她,也算是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不過,她也不可能知道啊!既然不知道,她為什麽給自己拉著一張臉呢。道理很簡單,因為她覺得自己是鄭剛的人了,夫妻一體嘛。這臉其實就是鄭剛的臉啊。

“好久不見了。”尚平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注意到**的女人很憔悴,那張難看的臉越發難看了。

盡管上次也是在**見的她,並且還是經過了一場未遂的自殺,可那時的張彩霞沒有讓他覺得醜陋,隻是讓他感到了生命的脆弱,脆弱的讓他感動,出於一種原始的本能就想要保護她,讓她重新站立起來。

而眼前的張彩霞給尚平的感覺已經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雖然還說不上憎惡,但絕對再沒有把她看做弱者的意思。其實,他這次來的目的就是要打擊她,讓她變成一個真正的弱者,以便於把她從自己和鄭剛之間清理出去。

張彩霞不會想到艾滋病的檢測報告會由尚平來宣布,當然,他肯定是個知情者。不過,張彩霞私下認為,尚平這次來應該是給自己送那十萬塊錢來的,這說明鄭剛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

“你這個大忙人怎麽有空往這裏跑啊?”

張彩霞聽見尚平打招呼就淡淡地問道。同時,她注意到男人的臉色很嚴肅,她感覺在自己的印象中從來沒有見他這麽嚴肅過。

尚平見女人看見自己,臉上竟然絲毫都沒有一點羞愧和不安的神情,一雙眼睛裏雖然流露出一絲恐懼的神色,可也同樣帶著挑戰。他甚至懷疑眼前的張彩霞和自己一年前在一監醫院裏見到的那個生命垂危、對生活失去勇氣的弱女子是不是同一個人,為什麽在短短的時間裏,一個人會發生這麽大的變化。難道這都是鄭剛的魔力在作祟?

在尚平看來,張彩霞畢竟是個女人,不管怎麽樣,總還要有點羞恥之心吧,她應該知道自己會從朱虹的嘴裏了解到她們所幹的勾當,況且朱虹已經染上了艾滋病已經是既定事實,即使她不在乎自己,難道她對朱虹就沒有一點內疚之心?

尚平不去理會女人帶有挑戰性的開場白,而是直奔主題。

“彩霞,我確實很忙,如果不是因為朱虹得了艾滋病的話,我也不想來打擾你和上帝之間的交流,但是,既然你逼著我來,我有什麽辦法呢。”

張彩霞聽了男人的話,心裏一陣失望,看來鄭剛還沒有和他聯係,他也不是來送錢的,倒像是向自己興師問罪來的。

“我們生老病死都不是由自己掌握的,我很想為朱虹的不幸承擔責任,但是,我恐怕沒有資格,我和朱虹一樣,我們的命運都掌握在主的手裏,如果說我們在現實社會裏受到了病痛折磨的話,那是因為我們對主還不夠虔誠。”張彩霞就像背天書似的說道。

尚平一聽,心裏就有氣。媽的,居然把責任往上帝頭上推。

“你們借著信教的名義在教堂裏聚眾亂搞,難道也是你的主讓你們這麽做的嗎?彩霞,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不會分不清什麽是亂搞,什麽是信仰吧,事實上你們的行為觸犯現行國家法律,甚至可以用邪門歪道來形容。”

張彩霞嘴裏發出一陣陣冷笑,身子也慢慢從**坐起來,一副準備為了捍衛主的尊嚴而戰的姿態。

“尚平,請你不要侮辱我的信仰,我當然知道什麽叫做……那個,像你那樣利用手中的金錢,把一個個女人弄到自己**,毫不顧忌女性的意願和尊嚴,無休止地供自己發泄獸/欲,那才叫真正的亂搞。難道朱虹對你說過她是被迫的嗎?難道她不是心甘情願地向自己的教友奉獻自己的愛心嗎?難道她沒有感到在主的懷抱是多麽的溫暖幸福嗎?我相信朱虹不會怪我的,更不會抱怨她信仰的主,一切痛苦都會在對主的讚美中消失,剩下的隻有你這樣的人無法得到的祥和與安寧。”

尚平也算是能說會道的人,可突然被張彩霞一頓數落,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駁。媽的,看來自己是低估這婆娘了,如果再在道德層麵扯下去說不定徒遭羞辱,還是和她說點現實的吧。

“既然我們在男女關係的問題上看法不同,我也不想和你再爭下去,朱虹我已經送她去上海接受治療,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你有什麽打算,是準備接受治療,還是等著你的主來拯救你,我倒不是想和你的主爭功勞,隻是咱們畢竟是同學,又讓我碰上了這事,就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尚平注意到,自己的話還沒說完,張彩霞的臉色就變得灰暗了,剛才那副好鬥的架勢一瞬間就沒了,隻是閉上雙眼,嘴唇翕動著就像是在念經似的。媽的,剛才不是還什麽主呀主的,怎麽就沒聲息了?看來道行還是太淺呀。

張彩霞雖然沒有從尚平嘴裏聽見他明確說自己得了艾滋病,可他話裏的意思已經說的再明白不過了。這樣看來,一切都是真的了。主最終還是拋棄了自己,難道自己還不夠虔誠嗎?難道自己承受的人間苦難還不夠嗎?

張彩霞拚命忍著自己的淚水不要在尚平的麵前流下來,她不想讓他看見她軟弱的一麵,她不能讓他有勝利的感覺,直到此刻,張彩霞深切地感到,自己和尚平之間的關係已經變得格格不入了。

“如果你真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就去做吧,隻是不要再來打攪我,我也不想再見到你。”張彩霞強撐著自己不要倒下去,她還想給老同學一點最後的忠告。“鄭剛也是你的同學,你拿了他的錢,且不說這錢是怎麽來的,但你在用著他的錢揮霍享樂的時候,他卻過著逃亡的生活,僅就這點來說,你沒有任何資格非議別人……”

尚平一聽張彩霞提到了鄭剛,馬上豎起了耳朵,難道女人在死亡判決麵前想給自己和鄭剛做個裁判?“你見過鄭剛?”

張彩霞既不否認也沒承認,而是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下去。

“你們兩個都是一類人,誰也不比誰高尚,區別就在於你有一件掩人耳目的外套披在身上,但事情不會總是這樣,一切都會發生變化,你也會有走投無路的一天。你的想法我都知道,你就別指望從我這裏得到鄭剛的消息,他是我這輩子唯一愛的男人,我不會幫你的,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會為了他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這婆娘馬上就要瘋了。尚平心裏一陣緊張,一瞬間覺得張彩霞對自己充滿了威脅,他禁不住站起身來,打斷女人的話道:“我記得上次在一監醫院的時候曾經對你說過,讓你今後做個生活的旁觀者,現在我仍然這樣勸你,不要參與我和鄭剛的事情。”

張彩霞居然笑了一聲,好像聽見了世上最可笑的話似的。“尚平,你以為自己的話充滿了哲學道理嗎?其實狗屁不通。做生活的旁觀者?就是連螞蟻也做不到。我不會參與你的任何事,但鄭剛的事就是我的事。”

張彩霞說完就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就像入定一樣,尚平知道已經再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就打開臥室的門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他仿佛聽見張彩霞似愛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尚平走到門口還想著這句話,這婆娘在無奈之下居然開始詛咒自己了,可她不是信仰天主嗎?怎麽嘴裏吐出的卻是佛語?

小雅在機場出口見到母親朱虹的時候,發現她除了臉色有點蒼白之外並沒有什麽大的變化,那一身打扮倒像是個有錢的闊太太,哪裏有一點艾滋病人的樣子。

小雅冷著臉叫了一聲媽,就接過母親手裏的旅行箱朝外麵走去,朱虹一副怯怯的樣子,眼光都不敢正視女兒,隻是無聲地跟在女兒身後出了機場大樓。

一路上母女兩人都沒有說話,其實,朱虹很想問問女兒為什麽沒有去美國,反倒在上海停了下來,也想對自己的病解釋幾句,可一看女兒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一時不知如可開口。她不禁想起了來上海之前和尚平的那次談話。

那是朱虹從醫院回來一個星期以後的某個晚上,尚平悄無聲息地走進她的臥室,坐在床邊看著熟睡中的女人,平心而論,朱虹雖然已是半老徐娘,但風韻猶存。即使此刻在經曆了身心的雙重打擊之下,睡夢中的女人仍然保持著那種令人心動的美豔,這也許就是她能感染上艾滋病而張彩霞卻能得以幸免的原因。

在那些聚會的夜晚,像朱虹這樣的美婦自然就成了所有男人染指的對象,不像張彩霞,男人如果對她投以青睞,那才叫真正的獻愛心呢。

尚平不止一次痛苦而又醋意十足地想道,到底有多少男人在朱虹豐腴的身上發泄過獸欲呢?張彩霞到底有什麽魅力能夠讓一個良家婦女心甘情願地獻上自己嬌美的身體?

是哪個混蛋在澆灌了她的同時也把病毒注入了她的體內?朱虹她現在後悔嗎?她恨那個自己給他提供了快樂卻以病魔相贈的男人嗎?

想著這些,尚平禁不住伸出手輕輕摸著女人的臉,雖然他拒絕承認小雅在電話裏的指責,可內心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朱虹悲慘命運的始作俑者。

從表麵上看,朱虹和祁順東的婚姻是自然地走到了盡頭,可這裏麵尚平多少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最重要的是,在他酒後得到朱虹的身子以後,對女人一直采取了一種若即若離的態度,實際上就是那點虛榮心讓他遮遮掩掩,由於小雅的存在,不敢正視自己和朱虹的關係,使女人一顆心在充滿犯罪感的同時飄飄****的沒有著落,最後被張彩霞趁虛而入。

尚平心裏不得不承認,當他看見女人迷戀張彩霞,沉迷在聖經裏的時候,心裏產生的是一種超脫感,彷佛為女人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宿而感到高興。

朱虹在尚平的撫摸中醒過來,睜開眼睛就看見男人坐在床邊看著自己,臉上似有痛苦的神情。她眼角就滾下了幾顆淚珠,無助地抓住了男人的手。

“我今天又問過大夫了,他們說你的病發現的早,不敢說完全治好,但是有辦法可以抑製住。”尚平低聲安慰道。

朱虹自然當男人是在安慰她,苦笑道:“你就別寬慰我了,這麽多天了,我也認命了……”

“你得這病張彩霞逃不了幹係,你現在心裏恨不恨她?”

朱虹居然搖搖頭。

尚平不信似地又問道:“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怪她?”

“我都這樣了,怪別人幹嘛?再說,怪別人就能治好我的病?我誰也不怪,也希望不會有人怪我……”說著轉頭看著尚平道:“你心裏在怪我是嗎?”

尚平不知道如何回答女人的問題,要說不怪,那是謊話,要說怪,此刻又不忍心說出來,隻得模棱兩可地說道:“如果你不後悔,我就不乖你,如果你後悔了,我就會怪那些傷害你的人。”已經不是怪不怪的問題了,那些凡是有可能給你播種病魔的妖孽已經被老子統統燒死了,就算是強迫為你報仇了吧。

朱虹搖搖頭說道:“我不後悔,我隻是害怕……我……我怎麽見小雅……還有……”說著嚶嚶地哭泣起來。

尚平搬來一床被子,讓女人靠著坐起來,然後拿來一條毛巾給她擦眼淚。朱虹哭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道:“我……我還能活多久……”

尚平知道這是個連醫生都無法回答的問題,自己更是沒有一點概念,他隻知道這種病對於生命的不可預見性。“也許比我活的還要長呢?”

尚平希望詛咒一下自己,讓女人輕鬆一點。

“你胡說什麽?”朱虹果然好像被轉移了一點注意力,接著又傷感地說道:“我已經做好準備了,這次去上海……我隻希望小雅她……”

“你放心。”尚平趕緊安慰道:“小雅她可能一時想不通,這都是人之常情,誰願意自己的母親得這種病,不過,她對你的感情很深,她不會怪你的。”

“如果……如果我死了以後……你會好好對小雅嗎?”朱虹此時似乎開始關心起女兒的命運了。

尚平心想,老子倒是想好好對她,問題是她不給老子機會呀!

“小雅現在已經是個大老板了,正做大事呢,你不用為她操心,當然,如果她有什麽事我是不會看著不管的。”

“她拿走了你這麽多錢,你難道不怪她?”

我還以為你隻關心你的聖經呢,原來也知道這些事情。尚平不想和女人談這些事情,隻是淡淡地說道:“我的錢多的很,她那點錢算什麽,就讓她拿著玩吧。”

沒想到朱虹居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似乎忘記了自己的不幸,紅著臉看著男人說道:“你知道我喜歡你什麽嗎?”

尚平故作糊塗地反問道:“你喜歡過我嗎?”

朱虹似自言自語地說道:“你雖然是個壞蛋,可你對女人總是那麽寬容。其實,我也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可你現在還是把我當自己的女人……我隻希望你以後也能這樣對待小雅……”

尚平心想,聽她話裏的意思好像知道她的女兒將來一定會做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