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癮君子

夜幕降臨,穿山甲和地圖已經早早到碼頭上準備去了,尚平一個人不慌不忙地沿著蒙蒙細雨中的黃浦江邊漫步,黃浦江就在腳下流淌。他穿過外白渡橋,走過俄羅斯大使館,慢慢的晃到了碼頭。

遠遠看去,東方明珠,金茂大廈,環球中心幾座巨大的建築就像雨夜中的幾個怪物,而下麵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像一群湧動的螞蟻。

此刻的浦江上波濤洶湧。幾乎聽不見城市的喧囂,惟有江上的汽笛,劃破沉寂的夜空。天空暗得出奇,濃厚的雲層遮蓋著浦江上空,並急急地向後流去。

江的兩岸,被黑黑的濃霧包裹著,遮蓋了晴日夜空中的靚麗,可是,那閃爍的霓虹,仍然刺破了沉沉的夜幕,把美麗的夜空,呈現給遊覽在江中的遊客們。

於是,外灘上就成了一個如癡如夢的遊樂場,情人們舉著花傘,就勢依偎在一起,依依噥噥,卿卿我我,於是外灘就有一種異樣的情趣。眼前的情景不禁讓尚平想起了沈從文的小說《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

也許歐陽曉珊的選擇是對的,尚平看著雨中的黃浦江夜景暗自思忖。

在這雨夜中的浦江兩岸,一切都顯得那麽朦朧,仿佛隔著一層薄紗,似清非清,似透非透,就像自己目前的生活,雲蒸霧繞、撲朔迷離,要想突破迷霧的封鎖,重現晴朗的天空,就必須要像這浩浩****的黃浦江水一樣,勇往直前,直奔大海而去,那裏才有一片廣闊的天地。

歐陽曉珊身穿一件黑色的長風衣,頭上的帽子也是黑色的,整個人幾乎與這夜色融為一體。尚平已經不像先前那麽拘謹了,他甚至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美婦的表情,驚訝地發現她雙眉緊鎖,性感的小嘴緊閉,似乎有著難以言喻的心事一般。

跟隨歐陽曉珊一起來的除了蘇碧以外還有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好像剛抽過大煙似的。

尚平不知道這個男人的身份,可是借著江邊的一點微光,他還是注意到了男人眉宇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最後他驚訝地發現,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是來自歐陽曉珊,難道這個男人是歐陽家的親戚?沒聽小雨說過她母親在上海有親戚呀。

“蘇小姐,晚上有尚先生送我回去,你忙你的去吧。”歐陽曉珊對正要跟隨自己登船的蘇碧說道。

蘇碧張張嘴正準備說什麽,可歐陽曉珊已經轉身上船去了,隻得站在那裏看著遊船慢慢的駛離碼頭。

“夫人,江上風大,還是進艙吧。”尚平殷勤地說道。

“你怎麽單獨雇了一條船,不是有公共遊船嗎。”歐陽曉珊問道。

“那上麵亂糟糟的,豈不擾了夫人雅興?”尚平賠笑道。

就在這時,一個浪打過來,遊船一陣搖晃,歐陽曉珊一個趔趄眼看就要失去平衡,尚平眼疾手快,一伸手便把美婦的一條手臂抓住了。

等到身子站穩,尚平就感覺歐陽曉珊的一隻小手急切地想推開自己的手,這時,他才真切的感到手背傳來的那一陣綿軟的彈性,原來自己不小心抓的靠上了一點。

尚平心中一**,觸電般縮回雙手,一顆心竟然砰砰直跳。

“夫人小心!”

雖然黑夜裏看不清楚,可尚平猜想歐陽曉珊的臉一定紅了。

直到進了艙,尚平仍然能夠感覺到殘留在手背的那種溫暖和柔軟的感覺,他感到奇怪,按理說自己也算是見識過幾個女人的,怎麽會如此把持不住呢,雖然不是故意的,可潛意識中卻分明是心存異念,有不軌之嫌。

“那兩個人是你的手下?”歐陽曉珊指指艙外的穿山甲和地圖問道,似乎想掩蓋剛才那一刻的尷尬。

“是的,夫人,他們這次來上海采購點東西。”

船艙不大,可是很雅致,在後麵甚至有個小小的吧台,裏麵有各種酒水。尚平為了包下這條遊船花了十五萬塊錢。

他不知道歐陽曉珊如果知道了自己為她出手如此大方,會不會懷疑自己的動機。也許人家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這點,畢竟歐陽曉珊是個見過世麵的女人,這點錢還不一定看在眼裏,都是自己小肚雞腸了。

遊船朝著吳淞口駛去的時候,歐陽曉珊手扶著一把座椅的靠背,一直站在那裏,兩眼望著外麵黑漆漆的江麵。尚平猜測她其實什麽都沒看,而是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呢,今天白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尚平轉頭看看那個瘦高個男人,他好像很疲憊,已經在一張椅子裏坐下了,絲毫沒有欣賞景致的興趣,同時,對歐陽曉珊好像也顯得很隨便。尚平再次確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你好兄弟,怎麽稱呼?”尚平不想去打攪歐陽曉珊的沉思,客氣地和瘦高個打了個招呼。

“你叫我歐陽就行了,那個……能給我倒杯酒嗎?”歐陽曉明有氣無力地說道。

果然!姓歐陽?那豈不是歐陽曉珊的宗親?看年齡好像比歐陽曉珊小一點,不過怎麽一副癆病鬼似的,難道患了什麽絕症?

歐陽曉珊聽見兩個男人的對話,仍然看著窗外的夜空,似隨意地說道:“尚先生,我忘記替你們介紹了,這位是我的弟弟歐陽曉明。”

尚平一聽,先不答應,趕快去吧台給歐陽曉明倒酒去了。歐陽曉珊的弟弟?難道她以前是上海人?這些事情怎麽從來沒有聽小雨說起過呢。現在大概能猜到歐陽曉珊為什麽悶悶不樂了,肯定是她那個弟弟患了什麽絕症,她正傷心呢。

尚平先把一杯紅酒遞給了歐陽曉明,後者就像是酒鬼似的一口就幹掉了,然後閉上眼睛,把腦袋靠在椅子上好像睡著了。

尚平看著歐陽曉明的樣子,心中滿腹疑團,顧不上多想,像個盡職的酒吧服務生一樣端著另一杯酒來到歐陽曉珊的身邊。

“夫人,喝點紅酒吧,驅驅潮氣。”

半天都沒有見歐陽曉珊轉過臉來。

“夫人?”

尚平靠近一點,又輕輕叫了一聲,忽然就看見美婦的臉上微微閃爍著一片水光。原來她竟然在哭泣!

尚平靠近一點,又輕輕叫了一聲,忽然就看見美婦的臉上微微閃爍著一片水光。怪不得歐陽曉珊一直把臉朝著窗外,原來她的臉上竟淌滿了淚水!

是什麽樣無法釋懷的悲情居然讓這個高傲的貴婦在這樣的場合暗自垂淚?

尚平驚詫於歐陽曉珊的率真性情,就在昨天,歐陽曉珊的表現還讓他覺得這個美婦不但有著神秘的背景,同時也老於人情世故,有著深不可測的心思。

沒想到僅僅隔了一天,她就不分場合地居然在自己麵前抹眼淚,如果不是傷到了痛處,她絕不會這麽丟人現眼的。

尚平禁不住回頭看看椅子上仍然閉著眼睛假寐的歐陽曉明,心裏哀歎一聲,看來這小子命不長了,要不她的老姐怎麽會如此傷心呢。

忽然又一想,也許自己完全是在杞人憂天,人家歐陽曉珊隻不過多愁善感,觸景傷情罷了,女人嘛,有時掉下一片樹葉都能夠引出幾滴莫名其妙的眼淚來,這細雨迷蒙的秋江夜景說不定就勾起了美婦的悲秋情懷呢。隻是,歐陽曉珊女兒都這麽大了,怎麽還像個小姑娘似的,動不動就抹眼淚呢?

“夫人感念四季飄移,人生無常,以至於對景傷情,真是性情中人啊!”

既然偷窺到了美婦的秘密,為了不讓她難堪,尚平就不倫不類地拍著馬屁。

歐陽曉珊微微側過臉,接過尚平遞過來的酒杯,馬上又轉過臉去,淺淺地抿了一口紅酒,等到情緒稍微平靜了一點以後才低聲說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情……讓尚先生見笑了。”

歐陽曉珊果然是上海人,那她的父母自然也在上海了,她為什麽不住到家裏去,而是住在那個別墅裏呢,難道那個別墅也是她娘家的產業,這麽說來她的娘家可能還是上海的名門望族呢。怪不得氣質不凡,一看就知道是出生於大家的名門閨秀啊。

“哪裏?別說是夫人,就是我一個大男人有時候也難免悲秋傷春,想著找個沒人的地方哭一場呢。”尚平根據自己的判斷,一瞬間對美婦肅然起敬,忍不住裝作文化人一樣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歐陽曉珊聽了男人的話,忽然撲哧一笑,一下轉過臉來,眼角還帶著幾重濕痕。

“你又有什麽傷心事想哭一場了,難道連這個你也要和人家比一比嗎?”

歐陽曉珊說這話時的聲音、神態竟活脫是小雨的模樣,尚平不禁看的呆住了。

梨花帶雨,美人嬌嗔,欲說還休,這是多麽難得的一副美人圖啊!這情這景,若是能日日相對,時時賞玩,那該是何等風光啊!孫海洋這老東西好福氣啊!竟然能……

歐陽曉珊看著男人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臉上神情如醉如癡,忽然就感到一陣羞澀,就像少女時代那種久違的感覺,竟不自覺地看進男人的眼睛裏去,直到發現那雙眼睛裏麵滾動著的火花時,臉上飛起兩朵紅雲,馬上轉過身去,一顆芳心竟驚慌失措起來。

天呐,這眼神是多麽的熟悉呀!他這神情和當年在那個單身宿舍裏,當自己含羞露體時,孫海洋看著自己身體的眼神竟然一模一樣。

可那時自己畢竟青春美貌,任哪個男人看了都會……可眼下自己已經是半老徐娘,黑衣蔽體,他竟然還……比孫海洋還要……

媽的。怎麽走神了,這下被她抓住了。尚平驚醒過來,真想扇自己一個耳光,自己剛才那個樣子肯定就是林惠描述的那種流/氓相,這下歐陽曉珊可把自己看透了。

“夫人,我……我說的是……人都有多愁善感的時候……”尚平一陣懊惱的同時,話也說不利索了。自己一個不注意,好不容易和歐陽曉珊建立起來的一點“良好氣氛”看來被徹底攪黃了。

尚平沒有指望歐陽曉珊再會和自己說話,一雙眼睛就朝座位上的歐陽曉明看去,這一看不要緊,隻見歐陽曉明的臉色在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一個腦袋也歪在了一邊,一雙手不停地在自己胸前著著,好像胸中有一團火似的。

就在尚平正要過去看個究竟的時候,剛好聽見歐陽曉珊背著自己似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尚先生,你是不是總愛琢磨別人的心事。”頓了一下沒有聽見男人回答又自顧說下去。“你這次猜錯了,我不是因為……”

“夫人。”尚平再也忍不住了,不得不打斷歐陽曉珊的話,因為他看見歐陽曉明在自己胸口抓的更瘋狂了,嘴角也好像有白沫流出,根據他的判斷,分明是抽風的症狀。“夫人……你看他……他怎麽……”

歐陽曉珊回過身來,臉上的紅暈還未退盡,一雙幽怨地美目瞟了尚平一眼,正準備說話,就見男人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後麵,不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一看,嘴裏驚呼一聲,一隻手捂著小嘴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尚平幾步就來到歐陽曉明身邊,隻見他呼吸急促,口吐白沫,臉色白的沒有一點血色,一雙手已經把領帶扯開,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看著隨後過來的歐陽曉珊,氣喘籲籲地說道:“姐,我……我對不起你……我……”

歐陽曉珊明顯被眼前的情景嚇壞了,伸手托起弟弟的腦袋驚慌失措地問道:“曉明……你……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歐陽曉明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姐姐,嘴唇翕動著湧出一股股白沫。

“穿山甲!地圖!”尚平把頭伸到門口大聲喊道。

歐陽曉明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姐姐,嘴角不斷地湧出一股股白沫。

“穿山甲!地圖!”尚平把頭伸到門口大聲喊道。

穿山甲和地圖從來沒有聽見過老板如此歇斯底裏的叫喊,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情,穿山甲第一個衝進艙來,看見尚平好好的站在那裏,隻是臉上一副焦急的模樣,再一轉眼便看見了美婦正把那個瘦高男人的頭摟在懷裏,而那個男人好像已經死過去了。

“趕快讓船往回開,他好像是抽風呢。”尚平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穿山甲說道。

“老板,不是抽風吧。”隨後衝進來的地圖仔細看看男人的樣子說道。

“你他媽是醫生,這難道不是抽風的症狀?”尚平也顧不上歐陽曉珊在眼前,竟然說起了髒話。

地圖沒出聲,幾步走到男人麵前,低頭仔細看了一陣,直起腰來肯定地說道:“他哪裏是抽風呀!媽的,煙癮犯了。”

尚平一聽,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他自然知道地圖說的煙癮指的是什麽,腦子電光石火般一閃。媽的,確實像是毒癮上來的症狀,哪裏能想到歐陽曉珊的弟弟居然是癮君子?

怪不得見他第一眼的時候,就感覺像個癆病鬼似的,可是,看歐陽曉珊的神情,她好像並不知道自己弟弟是個吸毒者。地圖會不會弄錯呀。

尚平是聽明白了,隻是還有點不確定。可歐陽曉珊沒聽懂地圖的話,焦急地問道:“煙癮犯了……什麽煙癮……要緊嗎……”

地圖雖然也覺得歐陽曉珊是個美婦,可從來沒有學會在美人麵前裝斯文,粗聲粗氣地說道:“毒癮犯了唄,這小子看來是個資深癮君子呢,弄一針打下去就好了,死不了。”

“你說什麽?”歐陽曉珊這時才明白過來這個男人話裏的意思。“毒癮?這……”

她低頭看看弟弟,又抬頭看看尚平,見尚平不出聲,算是默認了,一時就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尚平心想,這裏麵的緣由看來一時半會也搞不清,眼下是先把歐陽曉明的症狀先解了,如果真像地圖說的是毒癮的話,歐陽曉珊不一定願意往醫院送,畢竟她是個要麵子的人,現在突然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個癮君子,一時可能還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夫人,我看這樣,他既然是……他家裏一定有這種東西,我們先送他回家去,讓他先把癮過掉,不然時間長了對他的身體不好。”

“這……這怎麽可能……”

歐陽曉珊此時也也顧不上臉上的淚水,隻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看見的現實,她寧願自己弟弟得的是其他的急症。

這時,歐陽曉明忽然渾身**起來,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竟然一把就將歐陽曉珊推倒在地上,發瘋似地想往船艙外麵跑,結果被穿山甲一把摔倒在地上。

歐陽曉明雙手摟住穿山甲的腿,聲嘶力竭地叫道:“快給我……給我東西……姐……我要死了……”說完倒在地上扭曲著身子直打擺子。

尚平趕緊過去把歐陽曉珊攙扶起來,美婦嘴唇翕動著說不出話來,身子一軟就倒在了尚平的懷裏。

尚平隻覺得一個香噴噴的身子倒進了自己的懷裏,兩人的麵頰幾乎貼在了一起,不久以前還是遙不可及,眼下卻在自己的心口上急劇起伏著。一切仿佛就像在夢中一樣,顯得很不真實。

他禁不住手臂一緊摟住了美婦軟軟的腰肢,但是卻破天荒沒有產生衝動,心裏反而生出了萬般柔情,禁不住心疼起這個初次相逢的丈母娘來。

“還不快讓他們把船開回去?”

為了掙脫那種夢幻般的感覺,尚平朝著地圖大聲喊著,借此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一點,以便恢複一點現實感。

“老板,他現在這個樣子可能連家都找不到,要不要送醫院?這種情況時間長了會出人命的。”穿山甲看著地上扭曲著的男人警告道。

尚平還沒有出聲,懷裏的美人一聽急了,絲毫都沒有感到自己正被女兒的男朋友摟在懷裏,反而仰著一張梨花帶雨的俏臉,焦急地問道:“尚先生……這……這可怎麽辦呢……你救救他吧……我就這麽個親人了……”說完,幹脆把腦袋靠在男人的肩頭嗚嗚地哭泣起來。

尚平一聽哭笑不得,昨天還對自己軟硬兼施呢,現在一下又把自己當成救世主了。媽的,老子倒是想救他呢,要是早知道你有個癮君子的弟弟,老子早早準備幾包預備著他犯癮呢,這樣急死忙活的叫老子到哪裏找那玩意去。

“夫人,你別急,會有辦法的……”

說完對穿山甲說道:“等一會上岸後,你和地圖去找那玩意,我把夫人和他先送回別墅,一定要找到!”

“老板,你就放心吧,東西肯定能買到,就看他能不能等到那個……”穿山甲見尚平瞪了他一眼,趕緊打住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