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心知肚明

三幅漁具像個甚遠,隻有其中的兩幅相對較近。顧仕誠看著第一副漁具,隻有一根杆子放在支架上,附近既沒有釣餌也沒有裝雨的桶或網。

他伸手就把那根釣竿從水裏麵拉了上來,他知道,在這樣的雨天,根本就別指望釣竿上會留下指紋。一個大號魚鉤上上空****的,沒有釣餌,有可能是被魚吃掉了,也許被河水衝散了。

接著他來到第二幅釣竿附近查看,當他拉起那副釣竿的時候,奇怪地發現魚鉤上也是空****的不見釣餌,在看看腳下,釣餌和漁網以及打窩的米粒都在一個包裏麵根本就沒有被打開過。

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是來釣魚的,他們隻不過是裝作釣魚的樣子。隻是一地個更加明顯,根本就沒有帶全釣魚的家夥,第二個待得帶式挺全,好像沒有心思打開,隻是把魚鉤丟在水裏裝樣子罷了。

顧仕誠的一顆心又緊張起來,這兩個裝作釣魚的人顯然另有目的,難道他們和顧仕誠的落水有關係?

這樣看來,江副省長說的謀殺也沒有錯。

顧仕誠緊趕幾步就來到第三幅釣竿處,這才是個真正的釣魚人,一應器具全部打開,旁邊的水桶裏一條幾公斤的草魚還活蹦亂跳呢。

附近 有幾個煙頭。顧仕誠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他似乎看見江副省長丟下漁具狼狽逃跑的畫麵,不用說,這應該是江副省長沒來得及拿走的釣具。

“局長,發現一顆彈殼,是新鮮的……”一名刑警急匆匆跑過來,伸出帶著手套的手,掌心裏麵有一顆黃澄澄的笑彈殼,不用檢測就知道是手槍專用的子彈。

顧仕誠倒吸一口涼氣,看來情況複雜了。他看看身邊摸不著頭腦的趙明利,讓他繼續帶著刑警勘驗下場,自己來到江副省長的車上,拿出煙來遞給江副省長一支,然後又替他點上,才說道:“江副省長,除了你和李長年,還有別的人跟你們一起來釣魚嗎?”

江副省長抽著煙,搖搖頭道:“就我們兩個人。”

“那怎麽有三幅釣具?”顧仕誠問道。

江副省長深深地吸了幾口煙,忽然像是發脾氣地說道:“這有什麽奇怪的,一個釣魚的人可以紮三四副釣具……你發現了什麽?”

顧仕誠一陣迷惑,隨即好像就悟道了江副省長的心思,原本打算問問他是否聽見了槍聲,並且告訴他那顆子彈的事情,這時也不打算說了。

他覺得自己如果沒猜錯的話,李長年肯定不是自然死亡,但是,江副省長可能怕惹上麻煩,所以他寧可李長年的死被看做是自己不小心落水的一場意外事故。

“江副省長,你給我指一下李長年釣魚的位置。”顧仕誠說道。

江副省長四不情願地朝著左邊的窗口指了一下說道:“他在那兒……我在這邊,隔得很遠,當時雨又打,看的不怎麽清楚……就看見他連人帶土從上麵滾下來,一會兒就不見了……我趕忙跑回汽車呼救……當時還以為有人……”

顧仕誠基本上已經斷定李長年落水不是意外事故,可還是有幾個疑點一時解不開。

為什麽李長年來釣魚,而又把一個空鉤丟在水裏,身邊的漁具為什麽沒有打開,難道他還沒有來得及打開就受到了襲擊?

顯然這個推論不成立,因為,江副省長釣到的那條大草魚說明李長年又充分的時間打開漁具並給釣鉤上掛上餌料,江副省長不可能在看見李長年落水之後還等著一條草魚上鉤。

這樣看來,似乎李長年已經預感到今天會出事,甚至好像他來這裏就是以釣魚為名赴一場早已經訂好的約會似的。

可是,他明知道有可能和死神約會,為什麽還要約上江副省長呢。難道是想讓他做一個自己死亡的見證人?

“江副省長,我現在派人先送你回去,如果有什麽問題我將親自去找你……”顧仕誠下車前說道。

江副省長看看顧仕誠,意味深長地說道:“老顧,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麽處理?”

顧仕誠愣了一下說道:“當然是按照程序進行調查,您有什麽指示嗎?”

江副省長歎了口氣說道:“這事都怪我……老李其實並不喜歡釣魚……要不是我強行拉他來也就不會出這個意外了……畢竟雨後的河床土質疏鬆,稍一不小心就會……”說完又長歎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顧仕誠再次印證了自己的判斷,江副省長不希望自己卷入一場謀殺案之中,他剛才的話,其實就已經向自己暗示了李長年事故的性質。不知為什麽,顧仕誠居然感到一陣輕鬆。

按道理刑警隊的成員還要對周邊的住戶進行詢問調查,現場也要再仔細勘查一邊,可顧仕誠以尋找李長年下落為由,讓趙明利把人全部撤到下遊沿河兩岸打撈屍體去了,他自己則急忙往城裏趕。

在半路上他給老婆賈麗萍打了一個電話,讓她馬上把賈麗君叫到自己家裏去,說晚上有重要的事情告訴她。

賈麗萍剛想打聽一下什麽事情,就被顧仕誠厲聲罵了兩句。放下手機,他閉著眼睛琢磨了半天,就又給兒子顧飛打了一個電話,讓他晚上帶著愛琳回家吃晚飯,不管多忙都要回來。

打完電話以後,他覺得一陣羞愧,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司機。盡管他心裏麵不承認自己叫顧飛兩口子回來吃飯的真實意圖,可他相信,愛琳肯定會把李長年的死盡快轉告到小雨那裏。

而眼下,他的當務之急是馬上趕到王寶章那裏,向他做詳細的匯報。

王寶章正在召開市委常委的一次碰頭會,一看見顧仕誠的臉色,他就知道有什麽重大事情發生,於是匆匆交代了幾句,就和他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聽完顧仕誠的匯報以及他對案子的一些猜測,王寶章一言不發,隻顧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似乎在移動中更有利於思考似的。

最後他在顧仕誠麵前站下來,說道:“在李長年還沒有找到之前我們還不能下定論,你敢肯定江副省長在撒謊?”

顧仕誠點點頭說道:“雖然他和李長年釣魚的位置比較遠,但是不可能像他說的那樣隻看見李長年失足掉下河去,他一定看見了凶手,並且應該能聽見槍聲。

我已經讓省廳把李長年配槍的材料送過來,那粒彈殼如果不是從李長年槍裏麵射出來就是凶手槍殺了他。不過,那把槍不容易找見了。”

“你說江副省長會不會因為目睹李長年被殺而心生退意?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不妨就成全他。”王寶章說道。

顧仕誠摸著下巴,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不敢肯定,也許正相反,他之所以撒謊就是不想因為這件事影響他的仕途。如果李長年真的是死於意外事件,那對他幾乎沒有什麽影響。”

王寶章坐下來,點上一支煙說道:“但是,他難道不知道說謊帶來的風險?萬一李長年被確認是他殺,到時候他怎麽自圓其說?”

顧仕誠說道:“現在的情況是,不管是哪種情況對他都有不利的一麵,他肯定經過權衡之後選擇了撒謊,因為撒謊很有可能僥幸過關,如果他要是作證說李長年是被謀殺的,那麽公安機關勢必會展開全麵調查,到時候拔出蘿卜帶出泥也不一定,他就是擔心出現這種情況。”

“既然他敢撒這麽大的慌,肯定是確定李長年必死無疑……你覺得這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還是蓄意謀殺?”

顧仕誠想起了那個空魚鉤以及還沒有打開的漁具,謀殺兩個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而是改口說道:“在沒有找到李長年之前,下這個結論還為時過早,但是,不排除搶劫作案的可能性,也許他們開的那輛車引起了罪犯的主意。”

王寶章點點頭,繼續問道:“如果是謀殺,你覺得誰最有可能幹這事?”

顧仕誠覺得這個問題王寶章是明知故問,其實他心裏麵早就有答案,於是就含糊其辭道:“和他有利害關係的人都有嫌疑,也許是為了利益,也許是因為仇恨,畢竟李長年也得罪過不少人,甚至還有可能是情殺……”

王寶章笑道:“看來可供你選擇的範圍還挺廣嘛……”

隨即臉色一正說道:“李長年失足落水的說法根本就站不腳,如果你按照江副省長的意思辦理這個案子,最終反而被他拿住把柄,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他對你說過那些話?他又沒有簽字畫押。

況且,現場擺在那裏,有經驗的刑警難道就看不出名堂?所以,李長年的死亡絕對不能定為意外事故……至於是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那就要看你最終的偵破結果了。”

顧仕誠已經明白王書記的意思了,目前來看,不管是江副省長還是王寶章都不想讓李長年的事情掀起大風大浪,畢竟各級政府換屆迫在眉睫,那個官員希望在這時候曝出什麽醜聞呢?所以,顧仕誠的選擇範圍並不廣,出了搶劫殺人之類的形勢案件之外,還有情殺,可據顧仕誠知道,情這個字好像和李長年不沾邊,出了他年輕時候的那點風流韻事,反正他是沒有聽說過他從政以來有什麽緋聞。

當然,顧仕誠也聽出了王寶章的弦外之音,那就是,隻要把李長年的死定性為刑事案件,江副省長撒謊的事實他就別想洗幹淨,當然,並不是想用這件事威脅他,而是讓這件事像一段看不見的咒語一樣,讓江副省長永遠不得安寧。

就在這時,顧仕誠的手機滴滴響了起來,他拿出手機看看,正是趙明利打過來的。於是就拿起手機直說了兩個字:“是我……”

然後幾乎有五分鍾的時間一直聽著趙明利在那邊的匯報,最後說了聲:“這事先不要擴散出去。我馬上回來。”

“怎麽樣?”王寶章似乎也有點沉不住氣了,顧仕誠一放下手機就急忙問道。

“李長年的屍體已經找到了,身上沒有什麽傷痕,是被淹死的……不過,還有一具屍體,兩具屍體糾纏在一起……那具屍體上有槍傷,是李長年打的,他手裏的槍竟然連死都沒有放下……你猜猜,那具屍體是什麽人?”

“你就別賣關子了。”王寶章急道。

“教堂殺警案的元凶,上次漏網的逃犯陳寶國。”顧仕誠一字一句地說道。

王寶章吸了一口涼氣,半天說不出話,良久才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可就複雜了。難道他躺在**還能操縱手下殺人?”

顧仕誠聽完趙明利的匯報,這個案子的大概脈絡就漸漸清晰地在他腦子裏浮現出來。看來李長年是太自負了,手裏拿著槍居然還是沒有逃脫被殺的命運,很明顯,那個陳寶國是臨死前的反撲,和他來來了一個同歸於盡。

“也許……”顧仕誠猜測道:“在他昏迷之前就已經布置好了,隻是一直在等著機會……”

“可是邏輯上出了一點問題……既然他是教堂殺警案的元凶,如果是報複,他應該來找你,怎麽找上了李長年呢?”王寶章盯著顧仕誠問道。

顧仕誠禁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心想,也許他們也有針對自己的計劃,隻是後來局勢發生了變化,所以目標就轉到了李長年的身上。

而殺李長年的根本原因,就是應為某些人感受到了來自他或者以他為代表的省廳的壓力,顧仕誠不禁想起了自己故意放在家裏的那份省公安廳的文件,也許正是這份文件給李長年招來了殺身之禍。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殺人犯的女人也會殺人。

“王書記,我現在就趕回局裏去,他們把屍體運過來了,具體情況等到法醫的驗屍報告出來才能清楚,等到有了眉目,我再來向你匯報。”

王寶章點點頭說道:“那我就不留你了,記住,不管是仇殺還是情殺,或者其他的什麽原因,總之你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顧仕誠一路從市委大樓出來,腦子裏卻在急速地運轉著,他明白王寶章最後那句話的意思。可是,那個陳寶國是個全國通緝的要犯,他為什麽會去殺一個已經退休的廳長呢?

這中間的過程要想編的自圓其說,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畢竟公安局不是編故事的場所,得出的結論必須經得起檢驗。

要是以前,能不能破案暫且不說,起碼可以往尚平頭上推,可現在他成植物人了,即使推到他頭上,也沒人信服呀。

再說,陳寶國一直躲藏在鎖陽縣境內,居然在自己鼻子底下溜回了城裏,並且幹下這種驚天大案,雖然剛才王寶章並沒有說什麽,可省廳的那些人就很難說了,畢竟死的是他們的廳長,自己要不給一個圓滿的解釋,或者揪出幕後的指使人來,肯定不會善感罷休。

這樣想著,顧仕誠心裏一陣煩惱,起初一聽說李長年死了以後產生的那種輕鬆感**然無存,他簡直不敢想象惠亞集團那個嬌滴滴的美人能夠指使一個暴徒公然對一個廳局級公安領導下手。

這娘們簡直瘋了,是不是沒了男人就受受刺激了。顧仕誠心裏罵罵咧咧地走進了陰氣沉沉的公安局大樓,他似乎已經聞到了李長年屍體的腐爛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