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雲湧(十七)
齊文昊回家裏來是要問一件事情,麵對父母的憤怒,成親不久的小侯爺更覺得痛苦,想想胖倌兒都不和我好了。胖倌兒剛才那要打人的樣子,讓齊文昊心中難受堪比端慧要離京。這事情與我無關,一天不解決,嶽父和舅兄們一天對我是冷眼。
生氣的長公主她也坐不住了,在房中來回踱步,銀牙咬的就快格格作響;武昌侯一直沉著臉坐著,隻是不說話。
“母親,先幫我拿個主意,嶽母雖病不甚嚴重,我要如何回太後的話才好?”要是如實回話,鄭太後會認為在對著找別扭呢,齊文昊沒有先進宮回話,而是先回了家看一看父親母親會不會有一個人在家,就是幫著出主意回這件事情。
長公主也陰沉著麵龐,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如實回答吧。”這提不起來精神的聲音讓齊文昊更是心中一痛,對母親道:“如實回話端慧侍疾,太後會不會怪罪嶽父一家?”
武昌侯哼了一聲:“難道你要等端慧離京,再如實回答不成?”一直沉默在生氣的武昌侯開了口:“你是能說服你嶽父留下端慧,還是能讓太後收回成命?”往妻子那裏看一眼,武昌侯也覺喪氣:“看看你母親,都讓攆回來了。”
“去吧,去告訴太後,你嶽母生病思家,要離京去。”長公主的聲音更顯無力:“你嶽父離京是前兩天就宮中呈過的,這。。。。。。”高陽公主頓了一下:“也算不是有意為之吧。”
齊文昊麵上兩行淚水流下來:“母親,我和端慧不是孔雀東南飛,我們不是。”高陽公主聽了隻覺得傷心,想一想朱宣這個人實在可恨,這一次與母後抗上,長公主苦笑,在中間斡旋的人,又將是我。
長公主揮手命兒子去宮中回話,自己還是踱步來去。那修長的身影從武昌侯眼前過一次再過一次,武昌侯不耐煩:“你坐著安生一會兒吧。”
“不然,你去一趟?”高陽公主試探性地問一問武昌侯,武昌侯臉色就更難看,斷然地道:“不去”這話把高陽公主先頂了一下,然後武昌侯才恨恨地道:“他能狠心做到讓小夫妻分離,我就能做到不上他的門。”
高陽公主也接著罵朱宣:“我房中還有兩個人呢,怎麽她女兒房裏就不能有人。”長公主很想說一句:“接旨,把人留下來,夫妻分離就分離吧。”想想說這話也不是辦法,高陽公主再次扼腕狀在房中走來走去,不時武昌侯要不耐煩一下:“坐下來,你坐下來。”
往宮中去的齊文昊進宮門以前主意也拿定了,少年人情熱之時,有如顧夫人抱怨顧大人時所說:年青時會許諸般願。不過齊文昊不打算許願,他決定身體力行,說過就做到。
打定主意進宮門,小侯爺來見鄭太後回話。鄭太後正在看奏折,看到齊文昊進來,慢條斯理地問道:“你嶽母病的如何?”
“嶽母傷於風寒,上年紀的人又犯了心口痛,她是南邊人,思歸故裏。嶽父辭歸已經遞了折了。隻是端慧要侍疾隨去,讓孫子心中隻是不舍。”齊文昊已經是不著急,從容地回了話。
“啪”地一聲,鄭太後把手中奏折放下來,對著齊文昊坦然的麵色看一看,這才道:“好,好,你們都是好樣的,文昊,讓她回去也罷,你是我的好孫兒,有我疼你呢。”
齊文昊下麵說的話才把鄭太後氣住了,小侯爺從進門就跪著沒起來,這就仰起臉來回鄭太後的話:“孫兒與端慧這才剛成親沒有多久呢,孫兒也跟了去。”
宮室內一片靜寂,鄭太後聽完齊文昊的話就定定地坐在那裏,這樣一個情種,是我女兒生出來的?你什麽時候不能跟去,一定要在我賞人給你,你不要的時候跟去。
“文昊,你要跟去也罷了,我給你的兩個人,你打算怎麽辦?”鄭太後看上去和藹可親地問出來。
齊文昊如實地回答自己心中所想:“孫兒不要,請太後賞賜他人。”年青的齊文昊把剛才自己想好的話全部回了鄭太後,端慧離去我就離去。齊文昊也是沒有辦法,妻子這樣一去,回來就遙遙無期,他決定跟去,嶽母不能總病著,一旦病好就攜端慧回歸。
鄭太後實實地輸了這一仗,起源於她一時之心思,給兩個人,早抱孫子,端慧郡主說不要,那是嫉妒;要是留下來,鄭太後也沒有想怎麽端慧的心思,不過就是為著齊文昊房中不能有姨娘,這件事情讓人笑話。
成親房中沒有人,那就肯定是外麵鑽去,鄭太後對於這件事情是耿耿於懷在心裏。事情做出來了,結果浮出水麵,鄭太後發現這變成自己和南平王的一場較量,籌碼就是端慧和文昊。這兩個孩子感情很深,鄭太後明白自己輸在這裏,自己這就成了一個惡人。
惡人鄭太後坐了一會兒,隻說了一句話:“傳南平王。”再讓齊文昊起來:“你候著。”齊文昊在一旁坐下來,與鄭太後眼光碰在一起。鄭太後是埋怨的眼光,齊文昊是陪笑,有些討好地對著外祖母笑笑,想要再說幾句,鄭太後就拂袖:“閉嘴。”
宮中來傳,朱睿這就進宮來,一家人正等著呢,過了太後這一關,就可以離京了。不過朱睿心中是希望夫妻不要分離的好。
一進來就看到鄭太後不是怒容也不高興,隻是問朱睿:“你母親病了?”朱睿按著與父親所商議的回話,與齊文昊說的一樣,最後朱睿道:“。。。。。。蒙長公主和武昌侯準許,接妹妹端慧侍疾離京,候母親病好,即便送她還京侍奉公婆。”
“病了的人怎麽能亂挪動,”鄭太後不讓走:“等她好了再離京不是更好,”這樣的一句話,朱睿和朱宣在家裏也是想過的。朱睿從容回答道:“秋收冬藏,為來年春收之計。臣初領王位,諸事需要臣父指點。
秋季水草豐美,也是開戰良機,臣不能久留京中,前日已辭太後,奉父母歸還轄地。母親突然染恙,本欲留她京中養病,怎奈父母不願分離,是以奉母南歸,訂於明日起程。”
鄭太後聽過以後,淡淡道:“卿青年有為,乃父王位相傳,太上皇和我都覺得堪當大任,也到了獨當一麵摔打的時候,你,”鄭太後這就說出來:“明日離京吧,你父母親不願分離,這就一起留下來養病。”
“是,臣遵太後旨意,太後對臣厚望,是臣一門之福氣。”朱睿用眼角看一看一旁坐著的齊文昊,看著鄭太後麵上是要聽不聽的樣子,朱睿還是接著說下去:“臣代父母親叩謝太後,臣父母均已年邁,年邁人相互依靠,不願分離。
臣也曾如此回過父親,又因吐蕃軍隊異動,襲攏比上半年為多。臣父久經征戰,對臣來說,是良父益師。臣父中夜推枕,念臣顧妻,這才命母親抱病離京,回歸南方溫暖之地養病,此是臣父愛妻之心;就是臣得離母親為近,也是歡欣。今聞太後教導,臣母養病於京中,臣代父母親叩謝太後恩典。“
鄭太後隻是冷笑:“你母親不走,你妹妹也不用走,我這是個顧全大局的法子,你看是不是?”聽到朱睿再次叩謝,鄭太後再看看齊文昊,麵色稍緩:“文昊,你看我這個主意不錯吧。”齊文昊重新跪下來:“太後顧念嶽父母夫妻為伴,孫兒代嶽父母叩謝太後。夫妻情深就是一時分離也是心痛如割,太後明仁厚德,體諒下情,朝野之中素有口碑。”
朱睿聽著妹夫說話,隻是垂首在聽。鄭太後喃喃自語道:“夫妻情深就是一時分離也是心痛如割,你這是說給我聽的嗎?我有讓你夫妻分離?”聽著太後聲音漸厲,朱睿心想:這件事情大為回轉餘地,隻要文昊不變心就好辦,不說徐徐圖之,也不用眼前就得罪太後。朱睿等著齊文昊怎麽回答鄭太後的話。
宮室內響起來一片大哭聲,鄭太後到今天發現,齊文昊“哇啦哇啦”地哭起來,一點兒不比妹妹康寧郡主差。朱睿肅然垂首,心中卻是暗笑,哭的好,打著滾兒哭才好呢。
頗不耐煩的鄭太後覺得心頭裏氣一陣一陣地往上頂,手邊奏折上有一本就是北平王上的,邊關時有戰事,就沒有停過。太後看一看朱睿,不能留他在京裏,也不能成為阻擋他留在京裏的人。
“你明天就離京回軍中去,”鄭太後先把朱睿打發走。朱睿離開宮門,先去了長公主府上,高陽公主和武昌侯正在想著齊文昊還沒有回來,命人去宮中打探的人先於朱睿一步回來:“小侯爺在太後宮中放聲大哭,”
一聽這話武昌侯坐不安穩,站起來對高陽道:“你我再去一趟,文昊是個孩子,總在你我庇護之下,小夫妻情深,說話一時不防得罪了太後,這可怎麽好。”
高陽公主隻是灰心,淚珠滾滾而下:“我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我就這一個兒子。”這裏隻準備再進宮去,人報說南平王來了。
朱睿進來,對著長公主和武昌侯這兩位長輩跪下來:“小侄特來相請公主和齊伯父,文昊在太後宮中大哭不止,請公主和齊伯父想個辦法,這事情怎生了結才好。”
“睿兒,”高陽公主對著朱睿也是淚落:“回去對你母親說,我。。。。。。”高陽公主是說不下去了,朱睿了然,他是適才出宮的時候聽相熟的太監說武昌侯跪求太後,把人賞給他。公主和齊伯父在此事上力頂,當然這要歸功於朱宣時常就盯著齊伯飛,文昊房中不許納妾,朱宣說出來這件事情,他就用眼睛盯著。
武昌侯同意這件事情,近年裏來更為賣力,就是自己的女兒有許親朱閔之意,大家其實都不吃虧。
此時朱睿先勸公主和武昌侯安心:“太後命小侄明日離京,不許父母親出京,命母親京中養病,請公主和齊伯父放心,小侄雖然離京,也會相勸父母,讓端慧早些回來侍奉二老。”
這事情明擺著,長公主和武昌侯都心裏清楚,朱宣的意思不是妙姐兒病好不好,而是文昊房中有了人。就算是太後壓著,端慧明天就回來,以後說一聲病,從封地上來人接走隻怕還會發生。
武昌侯沒有再對朱睿說什麽,而是命人喊來康寧郡主,對長公主道:“你帶康寧進宮去吧,我去見太上皇。”
朱睿從長公主府上離開的時候,最先要考慮的就是太後顧不顧及親情。在上位者,翻臉無情,是不是一個顧及親情的人,或者是說在其下的人,打親情牌有沒有用,在其下的人,比如朱睿不是長公主,也不是武昌侯,他心裏要揣摩才行。
回到家裏來先見父親,母親臥病,父親和端慧當然是在母親房中。匆匆往母親房中去的朱睿在院門外遇到毅將軍和朱閔,毅將軍壓低聲音對朱睿道:“大哥,我看你先回軍中去,我留在這裏斡旋。”
朱睿對著二弟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再對朱閔道:“長公主帶著康寧進宮去了,你要再見到康寧說話要小心,齊伯父去見皇上。”
兄弟三個人在門外低聲商議過,朱睿這才進來見母親。未及進到房中,先聽到笑聲從房中傳來,朱睿也打起笑容走進來。
房中端慧和胖倌兒正在玩樂,還有胖妞兒也在房裏,是胖倌兒把胖妞兒找來一起陪姐姐。端慧郡主正在笑的是胖妞兒,聽她說父親郭將軍把她關起來不給飯吃的事情。
“你半夜裏是怎麽溜出去送吃的?”端慧郡主有父母兄弟相伴,此時是有笑容。胖倌兒晃一晃胖腦袋:“從大門出去的,父親也知道。”再一看大哥來了,胖倌兒道:“大哥也知道。”
端慧郡主更要笑,聽起來胖倌兒翻別人家院牆,父親和大哥是脅從。朱睿也來湊趣引妹妹高興,道:“我不讓他去,他也不吃了,去就去罷了,隻是我纏半天,讓我陪著他去。”
“就差你去陪著胖倌兒翻院牆了。”端慧郡主越發的要笑,以大哥王爺之尊,陪著弟弟去翻牆。端慧郡主笑容可掬:“幾時還有這樣的事情,我陪你去。”
胖妞兒趕快擺手:“再不要有這樣的事情了,這些天讓我出來,還是沾了郡主的福氣,先是我要來吃喜酒,”說到這裏,端慧郡主黯然一下,想起來就要離開齊文昊,文昊時時在心頭,可是父親命弟弟陪著自己取樂,端慧郡主強打笑容,暫時把齊文昊壓在心裏,胖妞兒不防備的這一句話又讓端慧心裏疼一下。
而胖妞兒說到這裏,則是對著胖倌兒嘻嘻一笑:“多謝你的貼子,我那些天裏才吃一頓飽飯。”端慧郡主重打精神問道:“貼子怎麽了,胖倌兒又做了什麽?”
一說貼子,胖倌兒就嘿嘿笑眼睛找大哥,朱睿進到房中對父親在回話,聽到外麵問貼子,重新走出來道:“這個要多謝我,那貼子是我寫的。”
朱睿進房裏時胖妞兒是行過禮,這就趕快再謝一下。朱睿重新走進房中去,胖倌兒才對著姐姐把這事情說完整:“我求了大哥,姐姐成親給胖妞兒下了一張貼子。”郭將軍強迫女兒減肥的計劃,屢屢遭到胖倌兒和康寧的阻擋,不得不放女兒出來吃喜酒。
“我才吃了一頓飽的,”胖妞兒苦著臉,引得端慧郡主又要笑:“我留你陪我,你就不用過那樣的日子。”
胖妞兒搖搖頭:“父親很疼我,就是嫌我胖。再說我要離京,跟著胖倌兒一起去軍中,他這幾天裏不管我了。”郭將軍不忍心再餓女兒了,一去軍中至少一年見不到麵,郭將軍這才放郭水靈自由,是一個自由吃飯的自由。
朱宣在房中聽著外麵女兒笑聲不斷,他就心裏喜歡,聽過兒子回話,道:“你先走也好。”朱睿對著父親深深地看一眼:“兒子不在京中,也是心念父母。”
帳中的妙姐兒隻是憂愁,她本來沒有病,有端慧這件事情,她真的快要病下來。聽到睿兒離京,妙姐兒也覺得挺好,可是這事情到底還是要解決才行。
“我和姐姐、胖妞兒出去玩了,”胖倌兒和端慧郡主進來,胖倌兒這樣對父親說,朱宣微笑頷首:“去吧,別再惹你姐姐不高興,你大了,是個男人,要讓著女人才行。”
胖倌兒答應道:“那是當然,”和姐姐一起走出來,再對著胖妞兒道:“我從來是讓著你。”胖妞兒和胖倌兒心裏都無雜念,胖妞兒聽過笑嘻嘻:“除了你力氣大,別的地方我從來不要你讓著。”三個人歡歡喜喜往外麵園子裏去,打算騎馬射箭去。
房中隻剩下夫妻兩個人時,朱宣要解妙姐兒愁懷:“別憂愁,我知道你擔心什麽,睿兒明天離京,你可以放一層心。實在不行,”朱宣告訴妙姐兒:“就讓端慧回去熬幾天,咱們再接就是。”
“表哥,”妙姐兒一聲長歎,她也要和朱宣好好說一說:“聽睿兒回來說話,武昌侯不是盡力,公主也不是不上心,表哥不讓端慧回去,先傷的就是公主和武昌侯的心,再傷的是文昊和端慧的情意。”
坐起來抓著朱宣的手,妙姐兒悲聲道:“端慧遇到這樣事情,我心裏傷心不比表哥少,不過,”這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自己的女兒也要遇到這樣事情,當然文昊和端慧是齊心,可是天長日久也相得,端慧這樣一個嬌嬌女,難免是要受煎熬。
“再留她住上兩天,送端慧回去吧,”妙姐兒忍著心疼說出來這句話,對著朱宣深情相望:“表哥一片愛女之心,端慧她也是知道。這棒打小夫妻的事情,表哥就不要再跟著做了,就衝著文昊願意隨到封地上去,武昌侯求太後把人賞在他房中,”
朱宣也是歎氣,把妻子抱在懷中:“傻孩子,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擔心。”南平王府又遇到這樣一件事情,朱宣作為一個當權者,也是一個在皇權之下的人,為著女兒他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他自己當然是能想的清楚。
不過想清楚歸清楚,做事情歸做事情,實在不行就隻有接受。摟著妻子的朱宣在算著這事情一步又一步,武昌侯又進宮了,長公主是全家進宮,朱宣基本是覺得滿意,這親事沒有許錯。不過高陽公主和齊伯飛是擔心朱宣難纏,怕以後事情一件又一件,這擔心朱宣就不會想到。
房中夫妻相擁一時,被房中回話聲音打斷,朱壽等不及丫頭進來回話,自己就進來了,在幃幔外低聲回話道:“宮中來了,又傳了王爺去,這一次是皇上命人傳的。”
朱宣覺得妻子在懷中身子一驚,他輕輕拍撫幾下,再把妙姐兒放下來:“你不用擔心,我去看看。”
房中隻剩下妙姐兒一個人在房中,她心憂如焚,勸朱宣送女兒回去,妙姐兒作為一個女人,她更傷痛;可是家裏還有別的孩子,父與子都想著主意要磨到底,此時做妻子做母親的也是為家裏在打算。
長公主固然擔心朱宣以後再出主意接走端慧,這樣事情也是有人做過,接走女兒一住經年,回來不過月餘一年,再接走一住經年;而朱宣和兒子們則擔心就是接旨納妾,太後會不會沒完沒了,端慧年青貌美時,說文昊變心當然是笑談,到了父親真的相邁,無力相護,兄長們也護不住的時候,又是如何?
青梅竹馬的人多了,變心的人也多了,這是朱宣和兒子們的心思。妙姐兒正在一一地揣摩各人心思,房外回話:“太夫人來了。”
白發蒼蒼的太夫人顫巍巍走進來:“說你病了,我來看看。”及至坐下來,太夫人對著妙姐兒的蒼白麵色隻是看:“你好好的就病了,端慧回來侍疾,和胖倌兒在園子裏玩的正開心,毅將軍和他媳婦陪著一起玩,你這是什麽病?哦哦,還有那個胖胖的那一個,她是誰家的閨女來著?”
“母親,她就是胖妞兒了,母親以前見過的。”妙姐兒對著太夫人解釋一下。太夫人明白了那胖姑娘是誰,不過眼前要說的不是胖妞兒,太夫人起了疑心:“家裏出了什麽事情,你們都瞞著我呢,端慧才成親沒有多久,為什麽說你病把她接過來,親家對她還是很好的,我雖老了,也還看的出來。”
妙姐兒歎氣:“是出了事情,”就把這事情告訴太夫人,聽一聽太夫人是什麽見解。太夫人的見解很高,太夫人一聽就站了起來,如果不是年紀老身子虛弱,估計她要跳起來。妙姐兒趕快移去床邊去相扶,太夫人簡直是暴怒:“現在用不到我們了,她當然是任意任為的,”
太夫人是這樣的反應。妙姐兒候著太夫人怒止,才道:“母親,現在是要怎麽辦,表哥要留下端慧在身邊,母親的意思是如何?”
發怒過後,這事情應該怎麽辦,妙姐兒想一想朱宣這樣做,當然也是有挾功的意思。能頂多少就頂多少,也是太後做事情不對。時時都會遇到不公正的事情和不公正的評論出來,應該怎麽做?
把太夫人勸走,妙姐兒讓人請端慧郡主過來。她需要和女兒好好談一談。端慧郡主進來時,朱壽也跟著一起進來,急切地稟道:“宮中來人,傳了老王爺去。”鄭太後決定象朱宣施加壓力,讓他勸著端慧郡主接旨意。
妙姐兒變了臉色,端慧郡主也變了臉色,心中都明白朱宣此去進宮,要是回的不好,今天晚上就回不來。
“母親,”毅將軍走進來,臉上也變了顏色,對著母親恨恨地說話,也是和太夫人是一個意思:“哥哥和父親都在宮中,太後借著這事情壓我們家呢。”
端慧郡主毅然地道:“我回去,這就沒有事了。”妙姐兒深深地吸一口氣對女兒道:“你回去也不是就沒有事情,你還要接旨才行呢。”
“我接,”端慧郡主一口答應下來,不就是兩個人。妙姐兒對著女兒看著,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這才斬釘截鐵說一聲:“日子如何過,是你的事情。你要是想過的好,就能過的好。”
什麽是過的好,每個人心中都不一樣。
妙姐兒讓毅將軍出去,再讓端慧郡主坐在身邊,慢慢告訴她:“文昊與你情深,此時是隔不斷的,天長日久的深情不是一開始說出來的。夫妻之間,要麽你明白要麽他明白,如果你們倆個人都明白那當然好,端慧,”
端慧郡主點點頭,睜大眼睛聽著母親繼續道:“自此以後,不管文昊是明不明白,你應該是個明白人了。”
母女兩個人在房中說話,毅將軍在外麵聽著人不時的來報信,一麵不時地進去對著母親報信。兩個時辰近傍晚的時候,朱宣和朱睿才從宮中出來,都是沉著臉。鄭太後欺人太甚,要朱宣父子勸端慧郡主接旨,好生安置那兩個人。
一家人坐在一起,朱睿說給兄弟們聽:“文昊隻是大哭大鬧,康寧又跑去對太後說,以後成親不要賞她人。太後發了火,把他們都關在宮中。”
雪慧和冰晶在房中,對著小姑子是同情,而且也希望這事情能頂下來。端慧房中要是沒有人,雪慧和冰晶以後也有話說。
月不僅涼如水而且是秋風作的時候,朱宣分外空前的惱怒,他和太夫人也是一個心思,,作為一個當權者,他有時候是能把握好上位者的心思,可是做為一個在其下者,給女兒房中賞人,這不僅是寶貝女兒要受委屈,也是他覺得顏麵受損的一件事情。
妙姐兒披衣走出來,手中是一件衣服給朱宣蓋在肩膀上,柔聲喊他一聲:“表哥,”朱宣回過頭來,從妻子眼中看到的還是擔心。膝下不僅有女兒,還有幾個兒子,還有福慧和一家人。朱宣撫摸一下妙姐兒的肩頭,隻覺得手下贏弱:“你又瘦了。”
“不是一直就這樣,”妙姐兒伸出雙手來緊緊抱著朱宣的腰際,把麵龐貼在他胸前,過了一會兒才鬆開手,對著朱宣道:“明兒一早,你送端慧回去吧。”然後故意取笑一下:“我病著呢,隻能麻煩表哥送了。”
朱宣長長地籲一口氣,把妻子摟的更緊:“你離病也不遠了。”再這樣過幾天,不要說妙姐兒要病,太夫人和老侯爺也要病了。
“送端慧回去,”妙姐兒勸著朱宣:“我更心疼,可是想表哥的女兒,這一點子事情她要是處置不好,還是你的女兒嗎?”
朱宣這才勉強有了笑意:“你不用誇我,我明白你的意思。”廊下走來端慧郡主,看到父母親在這裏,也走過來,在廊下對著父親拜倒:“女兒願回去,也不怕以後再有任何事情。”
“來,”朱宣伸出手來,再走到廊上的女兒也摟在懷中:“你成家了,父親和母親不在你身邊,有什麽事情都要依靠你自己了。”
今年賞人可推,明年賞人難道也推,後年大後年。。。。。。沒有了鄭太後,就沒有別的糊塗人。有如生活中的事情,是層出不窮。
端慧郡主毅然決定回去,妙姐兒也勸著朱宣送端慧回去。在上位者翻臉無情,鄭太後是不是有親情,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妙姐兒和朱宣不是長公主和武昌侯,他們還是要為家裏別的人想一想。
朱睿坐在房中,在聽毅將軍和朱閔說話:“前門後門都是兵。”朱睿冷冷地說一句:“我知道了。”一輪冷月照進房中,兄弟三個人頭碰著頭,在燭光下竊竊私語中。。。。。。
第二天朱宣送端慧郡主回去,父女兩個人算是悠閑自得地一個上車一個上馬。前門後門都是兵,朱宣和端慧郡主權當做是看不到。做父親的騎在馬上,還是一個身姿挺拔的人;端慧郡主坐在馬車裏,也是麵帶微笑,身後有父母家人,她想想母親的話,自此以後,你是要明白些了。
雖然是還有些弄不懂,不過想想母親說的話,慢慢就會明白。往車窗外看一看父親,父親交待的話也在耳邊:“我素來詭詐名聲出去,區區兩個婦人何足放在心上。”朱宣在心中冷笑,我管你什麽貴妾不貴妾的,講不通道理還有別的法子呢。
南平王送女兒回去,長公主和武昌侯都急忙出來迎接。朱宣手裏攜著女兒,若無其事地笑著道:“我送端慧回來了,不過這幾天裏每天要讓她回來看看才行。”
“好,好,”長公主和武昌侯都是答應下來。進去坐下來以後,朱宣笑容滿麵地道:“妙姐兒病的不是時候,我接了端慧回來,讓太後見疑,這倒是我的不是了。如今還送來,太後給文昊房中賞了人,這是喜事才是。今天有沒有喜酒我討一杯吃吃才是。”
高陽公主鬆了一口氣,對著武昌侯示意一下他來說。武昌侯和長公主一夜沒有睡,也想出來一個主意:“太後昨天在宮中說,她疼孫子疼定了,我和公主決定收兩個義子,讓他們收了宮中的賞賜。”
這主意是長公主和武昌侯想了一夜才想出來的,太後金口玉言,賞的東西不能退回,也不能抗旨。長公主和武昌侯就弄出來這個主意。
朱宣大喜,他少有失態的時候,此時是大喜,這算是他贏了,女兒也不受委屈,他的顏麵也不受損,至於太後那裏,自有公主去說,這就找不到自己一家的事情了。
大喜的朱宣鄭重站起來,近前兩步,對著長公主和武昌侯長揖下去:“我何德何能,能有公主和武昌侯兩位親家厚愛,朱某無以感激,唯有此禮為謝。”
武昌侯還沒有消氣,他是“哼”地一聲,家裏亂成一團糟,說到底是擔心朱宣霸著女兒不送,太後隻能壓他一時,卻壓不住他一世。武昌侯坦然受了這個禮,而且覺得禮不夠:“我這把年紀,差一點兒要納妾,你這一個禮就把我打發了不成。”
“那就再來兩個,”朱宣果然再對武昌侯補齊三個禮,再對著公主重新作揖。高陽公主掩口輕笑,看著這位前任的南平王為著女兒對自己行禮,此人不過是一個父親罷了。心思恍惚間,高陽公主想起來少年時,想起來以前對他情動。。。。。。
歲月如梭一般,長公主到此時才發現,自己心中對他愛意一點兒也沒有消去過。和妙姐兒作朋友,不過是想看一看他是如何過日子,訂了他的女兒,也不過是想繼續和他走動。長公主在心中輕歎一聲,看一看武昌侯,武昌侯吃醋經年,也不是白吃的。
他也老了,我也老了,以後餘生,不過是想著孩子們好好地過罷了。高陽公主微微含笑,對朱宣道:“你我親家,不必多禮。”
再招手命端慧郡主過來:“你放心,你父母親不在京中,有我疼你呢。”朱宣親自送回女兒來,這就皆大歡喜。離開長公主府上的朱宣在馬上隻是微笑,準備去往宮中對著太後交差。
宮中所有的人都鬆一口氣,皇帝這就去見太上皇,也是滿麵欣喜的來回話:“老王爺肯讓步了。”太上皇卻是哼一聲:“他肯讓步了,別人未必就肯讓步,這事情你等著瞧。”
房中賞人接是沒有什麽,不接也沒有什麽,太上皇這樣對著皇帝說一句,背過身子去看自己養的鳥兒。
皇帝站在身邊陪著看了一會兒,外麵有人來回話,是長公主府上來的人。太上皇先看到他是滿麵喜色,喊住道:“是什麽喜事?”這兩天裏不是你哭就是他鬧,難得看到一點兒喜色,太上皇覺得真新鮮。
“小侯爺夫人有喜了。”長公主府上來的人喜氣洋洋地把話說出來,皇帝聽的都是一愣,這麽巧,這就有喜了。
來人再詳細把話說一遍:“小侯爺從宮中回去以後,說是昨夜沒有睡好,想是受了風,請了太醫去看。公主說小侯爺夫人這兩天受了驚,也看一看的好,不想看出來是喜脈。”
太上皇嗬嗬笑起來:“我也能見到一個曾孫子了,有賞有賞。”這就命人把一柄如意送到公主府上去。皇帝這才明白太上皇剛才所說,別人不讓步是什麽意思,這事情要怪誰,從皇帝的角度來看,要怪朱宣意圖把女兒一起帶走。
這裏父子站了一會兒,說著長公主府上的第一個孫子。宮院外鄭太後慢慢走進來,一看就是心情不好的樣子。
這個消息讓鄭太後心情不好,居然有了喜。此時來到廊上,皇帝看一看母後心情一般,這就尋一件事情走開。
廊上隻有太上皇和太後站在一起,還有就是十幾隻歡跳的鳥兒。太上皇隻是對著鳥籠子裏色彩斑斕的翠鳥兒在看,太後慢慢問出來:“夫妻情深一旦分離,分心如刀割嗎?”
太上皇默然,太後是黯然。籠中的翠鳥兒宛轉幾聲叫過,太上皇才撫須回答道:“天人已相隔,想也無益,但是珍惜眼前人才是。”轉過臉來對著鄭太後微微一笑:“你又是什麽心思?”
小侯爺的這句話讓鄭太後一直放在心中,在她心裏,隻是覺得離去的先皇後和太上皇才是真正的夫妻,哪怕自己是太後之尊,哪怕自己是執掌朝政。先皇後的影子是一直就在。
想想太上皇對吳王百般護持,其實並沒有人要刁難於吳王,隻是太上皇的心裏自己在擔心罷了。有時候鄭太後也有些不忿,太上皇倒象是後悔傳位於五皇子一樣。聽到齊文昊這句話的時候,鄭太後才豁然明白,先皇後一直就存在著,一直就似是沒有走。
“天人已兩隔,珍惜眼前人。”太上皇再次說上這麽一句,對著鄭太後和藹可親:“你不要多想才是。”你是太後,你陪在我身邊,你要是再多想,別人還能活嗎?這是兩個人的不同心思。
鄭太後裝作若無其事的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來,對著太上皇說自己的擔心:“你說說看,小侯爺夫人是不是會在心中記恨我?”
太上皇哈哈笑起來:“她有了身孕,不正是太後賞人的良機。”鄭太後“嗨”一聲:“不要打趣人,找我要人,我也不給他。我給別人,能落一聲兒好,看看這兩天把我鬧的,我就沒有睡好。”康寧郡主是嘰嘰喳喳,喳喳嘰嘰個沒完:“康寧不要人,康寧隻要好東西。”
“依我看呐,你這事情沒有完呢。”太上皇再提醒鄭太後一句,對著鄭太後這樣當政,太上皇先是覺得震驚,現在看出樂趣來了,這樣的一個女人,在我身邊大半生,到晚年才看出來頗有女皇之架勢。特別是鄭太後與群臣之戰,太上皇看起來覺得有滋有味。
院中秋風吹過,鄭太後也有這種感覺:“是啊,事情是一件接著一件,哪裏有完的時候。”好似花開枝敗,根還在泥裏麵,來年東帝春風吹,這花還是一樣的開出來。
一個月後,朱宣和妙姐兒帶著孩子們離了京,隨行的還有一起去軍中的胖妞兒。朱閔和顧冰晶留在京中,一個上侍祖父母,一個支應門戶,再不時應付一下康寧郡主。
長公主府上,端慧郡主安心養胎。隻有鄭太後是不高興,而且不高興之極。
十月近十一月的天氣,宮中夏天的擺設早就換掉。鋪著黃鍛子的書案上擺著新呈上來的幾本奏折,這全是不怕死的。
朱宣的親家姚禦史,陶禦史,顧大人,就連朱宣的政敵也有一個上了奏折,最傷鄭太後心的一本奏折是她的親哥哥左光祿大夫鄭大人上的。
“。。。。。。權壓功勳之家,逼迫納妾於禮不合;鳳凰琴瑟乃人倫大道,當頭棒打有失仁心。。。。。。”還有就是:將軍前方戰骨,隻望妻兒安樂。。。。。。
這樣的奏折一氣就上來好幾個。禦史這份工作就是背後挑人毛病,告別人的狀,看到皇子貴戚不對,也是要上折子的。朱宣的親家全部上了陣,不是為著朱宣高興,為了照顧留在京中的端慧郡主,而是女人當政,在封建社會來說,男人們覺得這事情讓人發指。
新的一波太後還政論,就此洶洶而來。鄭太後對著這些奏折,包括她自己親兄長上的。鄭大人也是老邁,還是以自己名義上了一個折子。行將老去,不必怕得罪她,太後一天不還政,當然是朝中這些人一天不安穩。
這裏麵固然是有朱睿等兄弟所為,也有朱宣的政敵抓住這機會,隨便往南平王府吹吹風,把火勢引過來一點兒的原因。
鄭太後頹然病倒了,她可以經得起別人指責,卻經不起自己年邁的兄長也是這樣的指責。病榻前,來問候的人川流不息。
“回去告訴你父親去,我一準兒比他活的要長,”鄭太後臥於床榻之上,對著來探病的侄子這樣說。望著繡著龍鳳的帳頂,鄭太後心思恍惚回到以前,我在宮中多少年不倒,家中受益也是不少,隻是女人當政就見容不於這些人,一個一個言詞激烈,象是一把一把的刀刺過來。
八皇子是天天來問病的人,看著鄭太後這一次病實是老相畢現,心裏著急的隻是太子之位。“皇祖母,不要跟這些糊塗人生氣才行,依孫兒來看,該治罪的就當治罪才是。”八皇子這樣進言,讓鄭太後隻是微微一笑,昭獄是不小,足以把這些人都拿進去,可是堵不住世人悠悠之口。
太後宮中病倒,朱宣和妙姐兒是帶著孩子在回去的船上,妙姐兒坐在船艙中,看著兩個孫子。朱宣展開信來看過,說給妙姐兒聽:“太後病了,聽了太多不中聽的話。”
妙姐兒哦一聲,還是對著孫子睡著的麵龐在看。朱宣再道:“八殿下封了太子。”妙姐兒再哦一聲,還是對著孫子在看。朱宣再次道:“端慧,”這就停下來,妙姐兒這才抬起頭來:“端慧怎麽了?”
“她沒有信來。”朱宣含笑:“你總算是不看孫子。”妙姐兒也笑一笑道:“我在看孫子哪裏長的和表哥相似,哪裏又象我。”招手讓朱宣過來:“你過來看一看,賢哥兒這鼻子長的象你,防哥兒的是象我。”
這裏夫妻正在說話,外麵聽到“撲通”一聲水響,夫妻兩個人一起往外麵看,都是無奈:“怎麽又掉水裏了?”
外麵甲板上這一次站著的是胖妞兒,她是隨著去軍中。武哥兒在旁邊笑捂著嘴笑:“這一次你贏了。”掉到水裏的是胖倌兒。
甲板上有人七手八腳地把小王爺撈上來,再就有人快手端了薑湯來。胖倌兒“吸溜吸溜”喝著薑湯,身上頭發上往下滴著水。朱宣走過來:“你們這些孩子,摔就摔,別往水裏摔。”
三個人打架,就把打輸的人扔水裏去。
“這都什麽天氣了,幸好他們是在最下麵,離水麵不高,怎麽這樣玩。”妙姐兒說過以後,再繼續招手命朱宣來看孫子。
朱宣和妙姐兒是打算親自送胖倌兒入軍中去,把這個最小的兒子再送這最後一程。以後膝下就隻有小小的福慧了。
福慧郡主此時呆在雪慧身邊,雪慧在做針指,給妹妹一個玩的東西讓她坐著玩。外麵水聲響也好,弟弟們嘻笑也好,雪慧都聽不到。她心中所想隻是朱睿。
還在就是這一次再回來,世子妃變成王妃,這是雪慧得意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