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對我說:“你們掌門來了,還不快去磕個頭。”楊秀用肘碰了一下黃梅,道:“顧大哥,我們先走了,待會若是分在一起,可得給小妹留點顏麵啊。”我敷衍著與她們道別。

清河師兄望見我,便分開人群緊步迎了過來,他握著我的手,眼睛一酸,卻說不出話來。青烈一旁笑道:“掌門,你天天念叨著顧師兄,怎麽見了麵,反而說不出話來了呢?”清秀道:“這叫此刻無聲勝有聲。”清河笑道:“話都讓你們說了,我還能說什麽。”與我剛敘兩句舊情,點蒼派掌門金魚子叫他名字,他隻得舍了我迎過去。

我和青烈剛說幾句閑話,唐菲蹦蹦跳跳走過來,扯著我的襟,說:“姥姥、爹、娘、道長都來啦。”這讓我真是大吃一驚,天山一脈早已不問江湖是非,近三十年來曆屆英雄大會從不參加,他門中又無少年弟子參加黃山論劍,這次全數下山隻怕是來為我助陣。若是為了唐菲,餘姥姥或葉秀來倒是說的過去,唐飛遲和鬆古連清是決計不會來的。唐飛遲嘛,是要端著嚴父的架子,鬆骨道長呢,他倒是一直主張唐菲多下山走走的。

我上前一一見了禮。唐飛遲道:“小女頑皮,讓你操心了。”不待我答話,唐菲就搶著道:“人家可做了一路的好孩子,不信你問他。女兒向好,爹,你有什麽獎勵?”唐飛遲立即虎起臉道:“還敢要獎勵?你偷偷跑下山,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唐菲“蹭”地躲到鬆古連清身後,衝著唐飛遲做鬼臉吐舌頭,惹得眾人大笑。

唐菲又問鬆古連清:“道長你怎麽也來了?你不是常說當今中原的武功都不值一提嗎?”

鬆古連清捏著唐菲的小鼻子,笑罵道:“小鬼,想害爺爺啊,這話讓他們聽見還了得?”唐菲拉著鬆古連清的手,笑道:“我曉得了,原來道長也會口是心非。”大家都笑了。餘姥姥搓著她的小手道:“乖乖,你哪懂得這裏麵的道理。”我說:“菲兒說了實話,中原武林因循守舊,多年未出大師,今晚又是一些年輕人比試,更入不得道長的法眼了。”

鬆古連清搖搖頭頭說:“不然,不然,年輕人功力雖然差些,些但心思活絡,羈絆又少,常有天才之作,我來這就是想偷學幾招的。”道長常出驚人之語,我絲毫不覺奇怪。

月到中天,山頂上人頭攢動,高聲說笑者有之,低聲私語者有之。忽一人朗聲道:“諸位,諸位,請靜一靜。”隻見一個年過五旬的青衣道士笑容滿麵地登上一塊大石,抱拳拱手,環揖一圈,待眾人慢慢安靜下來。青衣道士說道:“貧道一清,三十年前來光明頂結廬修道。承蒙抬愛,貧道有幸做本屆論劍的主持人。說起來慚愧的很,貧道省吃儉用積存下幾兩銀子,向山民買了幾斤好茶葉,熬著幾桶好茶,原本想挑上山來給大家潤潤嗓子解解渴,誰曾想挑到半山,腰力不濟,稍微一鬆勁,嘩,兩桶茶全潑進深山便宜了古藤老鬆。”

眾人大笑,有人叫道:“道長,咱們是來論劍的,茶點就免了。”一清笑道:“大夥不怪我待客不周?”眾人一片噓聲,有人道:“道長不把我跟蘇掌門分到一組,我就沒話說。”一清打量了

說話之人,問道:“你叫唐虎?”那人應:“正是晚輩。”一清撚須笑道:“那恭喜你啦,你和蘇掌門確不在一組。”唐虎長鬆了一口氣,正欣欣然,一清一指靖淮幫幫主劉庸,笑道:“你和劉幫主在一組。”眾人轟然大笑,唐虎哀歎道:“天不助我也。”

扯了兩句閑話,一清話鋒一轉,朗聲說道:“今晚論劍者共計六十四人,都是當今武林出類拔萃的少年英俊。比試分三輪,第一輪分十六組,每組四人,循環比試,優勝者兩人進入下輪;第二輪分八組,每組四人,取兩人為優勝;第三輪分四組,每組四人,也取兩人!”有人嚷道:“道長你算錯了吧,怎麽隻有八個人?不是小十傑嗎?還差兩個人呢?”

一清指著那人,說:“我辛辛苦苦忙這一場為了什麽?剩倆名額貧道賣錢啊。”眾人轟然大笑。一清隨著笑了兩聲,肅容,撚須,說道:“分組比試不免有失公允,為公平起見,特設兩個複活名額。隻要你有真才實學,便是在前麵的比試中不走運失了手,也可以像鳳凰一樣,浴火重生!諸位,不知貧道說清楚了沒有?”

眾人齊聲叫道:“再清楚不過了,開打吧!”又有人道:“誰跟誰一組,總得有個定數啊。”一清充耳不聞徑直下去了,惹得四下一陣騷亂。這時,一個錦衣大漢跳上石台來,電目掃視四周,高聲叫道:“請八大門派掌門人抽簽分組!”一個青衣道士捧過來一個大木箱,箱子內存放在六十四塊小木牌,寫著六十四個人的名字。

八大門派掌門人各抽八人,每抽出一個人,錦衣大漢便高聲讀出,舉示眾人,再由書記記錄在冊。抽簽已畢,一清重上石台,抱拳拱手道:“名單是當著大夥的麵抽的,是好是壞,都是天意。諸位要謝就謝老天爺,要怨也去怨老天吧。”

光明頂上轟然雷動。

這時,十六個臂紮彩帶、手舉木牌的漢子齊步走了過來。木牌用紅漆大字寫著甲、乙、丙……天、地、人等序號。錦衣大漢高聲叫道:“比武切磋,點到為止!甲組:梁德清、張榮文、趙德和、段世嘉。”姓名唱完,舉牌大漢高喊:“甲字組的四位朋友請隨我來!”點到名的四個人就跟在他身後,一眾親朋好友、師兄師弟也尾隨而去。

我被分在人字組,同組還有少林清遠和尚,南海蒼梧派玉機子和紫陽宮陳南雁;無瑕分在天字組,與劉庸同組;我本想過去看看她,但最終還是忍住了,這個時候,我不方便,她也不方便。清河師兄分在長字組,他抽了個上上簽,同組沒一個拔尖的;韋素君、陸雲風同在馨字組。

姥姥帶著唐菲來人字組為我掠陣。唐飛遲、葉秀伉儷去了天字組為無瑕掠陣,白眉子自創立梨花社後,與西隱一脈幾乎恩斷義絕,惟與天山派尚有走動。道長則信步亂走,他沒打算給誰助陣。

青烈和一幹洪湖弟子還有後來上山的李少衝同去長字組為清河師兄助威。

一聲銅鑼響後,比試便陸續開始。清河師兄最先勝出,他勝的毫不費力,也就不覺得光彩,眾弟子都上來道賀,他說:“都散去,看看熱鬧,學學本事,我這兒有什麽好看的?”這

樣李少衝和青烈就來到人字組為我觀陣。

陳南雁和我對麵而立時,我想起了三年前遇見的那個瘦瘦切切的、女扮男裝的女孩子,我沒打算去贏她,她或許也是這份心思,一個勁地謙讓我,就這樣我們溫吞吞地鬥了七八十招仍分不出勝負。唐菲在一旁又跳又叫,她見我久戰不勝,急的眼淚都出來了,扯著餘姥姥的衣襟問:“這位姐姐是誰?劍法好厲害,顧楓他能贏嗎?”

餘姥姥笑著說:“乖乖放心吧,你師叔不會輸的。隻是這麽耗著,空損內力啊。”我聽了這話心裏也是著急,陳南雁呢,她一定也聽到了這句話,是呀,我們這麽耗下去,終究是個不了局。這時李少衝喊道:“顧大俠、陳姑娘,你們這麽耗下去,下麵還打不打啦。”他這話說的正是時候,我牙一咬,把劍一收,急退兩步道:“陳姑娘我輸了。”

陳南雁張著嘴半晌緩不過神來,等她明白過來,她深深地向我施了一禮。

我投劍認輸,急壞了唐菲,她竟“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姥姥當然看出其中原委,但當著眾人的麵卻不便明說,隻能安慰她說下麵我一定能勝。

她哭癟癟地問我:“下麵你能贏嗎?”我答應她:“放心吧,我一定贏。”

我一定要贏,為了她也為了自己,好在我們人字組剩下的兩個人武功平平。我抖擻抖擻精神,沒費多大力氣就勝出了。唐菲尖叫著投進我的懷裏,我也高興,就抱起她在空中旋轉起來,不遠處就是萬丈絕壁,這可把姥姥嚇了一大跳。

老人家用拐杖戳了我一下,喝令我把她的乖寶放下來,拉著手裏心疼的不得了,又責怪我說:“現在就想奪走我的乖寶,休想。”

在我和唐菲嬉鬧的時候,白無瑕、韋素君、陸雲風、段世嘉、鍾向義、唐虎、殷桐香都從各自分組中勝出,隻有趙啟南意外失了手,的確是很可惜,這個人武功人品都不在唐虎、殷桐香之下的,且他也是個功名心很重的人。

第二輪名單是江南八大家八位德高望重的名宿抽出的,我與無瑕、清河師兄、唐虎分在丁字組,他們都為我擔心,不全是因為我的武功不如他們,他們是擔心我過不了人情這一關,無瑕、清河師兄都是本屆論劍的大熱門,尤其清河師兄幾乎是鐵板釘釘的十傑人選之一。可我知道無瑕的武功絕不在清河師兄之下。如果我能放下所有牽掛,放手一搏,我想我即使勝不了無瑕至少可以和她打個平手,至於清河師兄,我自信可以小勝他一招半式。

但如果我私下放水,則幾乎可以肯定是必輸無疑。輸自然不是我所樂見的,為自己也為大姐交付給我的任務。要完成那個任務今夜勝出奪得小十傑是必備的一環,為此他們費盡了心力,做了最為妥帖的安排。

餘姥姥笑著說:“你們就這麽小看他麽?”

葉秀道:“論武功顧兄弟自然無憂,怕隻怕……”

唐菲問:“怕什麽?”

葉秀沒回答,她又轉問姥姥,姥姥撫摸著她的頭頂,也沒有回答。最後她問我:“你說,你到底怕什麽。”我說:“我什麽也不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