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遠
夢斷陳王羅襪[1],情傷學士琵琶[2]。又見西風換年華。數杯添淚酒[3],幾點送秋花。行人天一涯[4]。
[注釋]
[1]陳王:指三國魏曹植,封陳王。羅襪:這裏指代美人。
[2]學士琵琶:化用唐白居易《琵琶行》事。白居易曾為翰林學士,謫居潯陽時,因感琵琶女的彈奏技藝和飄零身世而作《琵琶行》,有句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故雲“情傷”。
[3]添淚酒:宋範仲淹《蘇幕遮》詞:“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4]行人天一涯:《古詩十九首》之一:“行行複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
[賞析]
李致遠(1261—約1325),名深,字致遠。江右(今江西)人,至元中,客居溧陽(今屬江蘇)。李致遠生活於元初,有才而窮困不遇,與文學家仇遠相交甚密。據仇遠寫給李致遠的《和李致遠君深秀才》詩中謂其“有才未遇政何損,知爾不薦終當羞”“亦固窮忘怨尤”“一瓢陋巷誓不出,孤雲野鶴心自由”,可以看出他仕途不順,一生鬱鬱不得誌,但性格孤傲清高。《太和正音譜》列其為曲壇名家,評其曲曰:“如玉匣昆吾。”
這支小令借晚秋之景抒寫窮愁困厄。小令開頭以虛擬實,從夢中與洛神相會著墨。洛神宓妃貌美,善彈七弦琴。一次勞動之餘,宓妃拿起七弦琴,奏起優美動聽的樂曲來。不巧,河伯聽到,被宓妃的美貌所吸引。於是河伯化成一條白龍,在洛河裏掀起軒然大波,吞沒了宓妃。宓妃被河伯押入水府深宮,終日鬱鬱寡歡,隻好用七弦琴排遣愁苦。作者說從夢中醒來,有如白居易作《琵琶行》那樣傷感,意謂自己與洛神同病相憐。然白居易尚有琵琶女同“青衫濕”,作者卻隻能與夢中洛神相會,愁苦內蘊其間。“又見西風換年華”,因西風而知秋至,人生又老去一歲,抑鬱沉下僚,華發生兩鬢,焉能不悲酸?於是,飲酒澆愁,幾杯酒下肚勾起傷心的眼淚。因何下淚?作者欲言又止,更費人猜度。下句“幾點送秋花”,在晶瑩的幾點淚光中送走了秋天的黃花,“幾點”,無奈多餘傷感,這種強自壓抑而又不能抑製的滿腹悲愁,更富有動人的力量。可是無奈又怎麽辦呢?還得繼續東奔西走,營謀生計,獨自一人浪跡天涯。結尾一句照應前曲的“添淚”,尤其惹人悲傷,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是蕭條的深秋,作者背著癟癟的包袱,騎著瘦驢,在讓人斷腸的小路上一步步遠去。這支小令風格清麗,感情內斂,寥寥數筆就勾勒出一幅秋光圖,在留白蘊含豐富的內涵。